“很难猜吗？”
姬发丝毫不怵，迎上殷郊试探的眸子，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愣是把殷郊给弄的不自信了。
“而且，我很了解你啊殷郊教授——不，殷郊。”姬发又露出了那种有些邪气的笑容，这让他那张天生自带刚正不阿浩然正气的脸庞多了一丝堕感，“你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吗？”
“什么？”
“飞行员。”
姬发的笑容越来越大，双眼亮晶晶的，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猫：“来刺杀你的人，都是前飞行员，你应该知道吧。”
“……”
殷郊眨巴了一下眼睛，干巴巴的说：“你也是来杀我的啊？”
“不。”
姬发忽的收回笑容，阴晴不定的就像伊利曼的天气。
“我是来保护你的。”
心脏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一下，殷郊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呼吸居然在等他回答的时候，屏住了。此刻松了一口气时心跳的重颤好像电击，让殷郊感受到了汹涌的眩晕。
“他们想杀你，有我在，你死不了。”姬发侧头又将殷郊的脸看了个仔细，直将人看得有些尴尬了才稍微减淡了那视线的攻击性，“只要是他们要做的事情，我都不会让它发生。”
殷郊并不知道姬发经历了什么，但是在这个四面楚歌的时候能够找到一个必然站在自己身边的盟友，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是殷郊最需要的。
姬发的橄榄枝，于公于私，他都太需要了。
但是。
“你为什么要帮我？”殷郊睁着那双友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姬发。
都说一个人的眼睛是心脏的投射，一个人的内心是干净善良还是肮脏贪婪，都可以从眼睛看出来——眼睛是永远无法说谎的。
姬发很喜欢殷郊望向自己眼神，那是一双他见过最舒服的眼睛。因此无论他问出什么失礼或者离谱的问题，姬发都有感觉，自己会一并原谅。
对于这种不痛不痒的试探，冲着那双眼睛，姬发很乐意消除他的危机感。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姬发耸了耸肩，语态轻松：“他们是我的敌人，而被他们所恨的你，就是我不计一切代价去帮助的人。”
没有毫无由来的善意，唯有牵扯到利益了才能让人安心交易。哪怕是恨，也有期待报仇后的快感来维持着合作的牢固。殷郊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对姬发有几分好感，所以相较于其他人他会相信的更加轻易一些。
但这不代表他会立刻就相信一个才见了两面的前飞行员。虽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动，不过能够被称为最年轻的天才科学家，殷郊也不真的是一个傻白甜。
“你看看，一看你就缺乏面试的经验。”殷郊也轻松的笑了笑，“你要是不告诉我你以前是做飞行员的，这个活儿现在就能定下了。”
“就算我不说你们也会把我的信息都查个遍，知道我是前役飞行员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更何况，我也并不害怕你们知道我的身份。”
姬发勾唇，露出了一个很假的笑容，殷郊觉得他要说的并不是什么好话。
“等到你们查完了我所有的信息，就会相信我说的一切了。”
查完信息就能取信于他？殷郊呼吸顿了顿，看来姬发的过去并不是很美好的记忆——至少和飞行员们的关系不会太好。
毕竟把曾经的队友当成敌人，还来帮助他这个被所有下岗飞行员认定为公敌的人，想来唯有遭受了天大的委屈才会这样。
如果姬发知道殷郊以为自己过去只是遭到了「委屈」，怕是会冷哼一声，然后身体力行的让殷郊切身体会一下「委屈」和「霸凌」对人体的痛感有何差别。
“抱歉，我并不是…… ”
“没关系。”
姬发从身侧拿出方禾早就给他的合同，抬眼看向殷郊，浅笑：“那么，你要签我做你的保镖吗？”
看着面前打印好的纸张，本就只是试探的殷郊已经逐渐放下了戒备。现在无人可用，没有人比姬发更合适了。
接过合同，果断的拿出签字笔签下名字，殷郊将合同一式两份给了姬发，“当然，毕竟你打架这么猛。”
说着还有些腼腆的笑了笑，殷郊挠了挠鼻尖，“不过你可能需要24小时陪同，得搬到我这里，行吗？”
殷郊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自己这样看起来有些狼子野心。搞不清楚自己定位的殷郊没注意到姬发眸底闪过的兴色，他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舔干燥的唇，应道：“好啊。”
“主要是我这不仅有刺客，还有bian……还有小偷！”
都到了嘴边的话，殷郊脑子一转立刻给截了一半——可不能让姬发知道自己碰到这种恶心事，居然无法反抗需要找姬发来保护自己，这不就显得他太弱了吗！
“小偷？”姬发坐正了身子，一脸感兴趣，“3环城也敢有小偷吗？”
“那当然有了。”殷郊摆了摆手，看起来不太想深入聊这个话题：“你的任务不仅是保护我白天的人身安全，还有夜里的。”
“哦——”姬发眨了眨眼睛，识趣的不再深入研究，只淡淡的飘来一句：“小偷图财好对付，就怕遇上图别的。”
“……”
殷郊顿时觉得如鲠在喉，心里对那个半夜闯进来的家伙又恨上几分。忽然，想到了什么殷郊坐直了身体，转头将姬发的脸细细看了一遍。
“怎么了？”
殷郊摇了摇头，低声嘟囔，“不行不行，你这张脸也不安全……”
“？”
姬发摸了摸自己的脸，殷郊自顾自的开始琢磨该如何是好，姬发生了一张好样貌，一点也不逊于他，那个变态万一盯上了姬发怎么办？！
自己能打得过吗？
玻璃倒映出姬发隐隐约约的侧脸，他的余光瞥到，心领神会的一瞬间露出个玩味的笑容。
“我的脸怎么了吗？”
“没事。没事。”
殷郊纠结的把口袋里的口罩揉成一团，想了想又嘱咐姬发：“夜里无论听到了什么，只要有人闯进，不要留手，往死揍他！把我也喊醒，别单打独斗。”
“往死里揍？”
四个字在姬发嘴里过了一遍，他顶了顶腮，乐了：“这个「小偷」这么招人恨吗？”
“他很危险。来我家好几次了都没抓到，也很聪明，不要掉以轻心。”殷郊生怕姬发不当回事，把这事儿努力往严重上说：“现在大家压力都大，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干出来。”
“他偷了你多少钱，让你警惕性这么高？”姬发正襟危坐，一副势要拿下这个小偷的正义模样：“我一定帮你把他「偷」走的东西都还回来。”
殷郊一噎，“……也没多少。”
说着他起身，戴上口罩：“之前的就不追究了。姬发，你跟我来，我带你认认路。”
那背影，落荒而逃。
姬发兴致颇高，视线追随着前面高大的背影，慢悠悠的起身，感受着3环城温暖的阳光和清新的空气。
殷郊用了一下午时间，开车带着姬发在3环城的街道上走了个遍，包括去5环城的特殊通道，以及从神庙到自己家的所有路线，他都一一带姬发认了个全。
从5环城回来的时候就是姬发开的车，他记忆力很好，一遍就将线路记得清清楚楚。直到打开自己的家门，殷郊准确无误的被送到自己的客厅时，高高大大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姬发眼睛放光的感慨：“你这个记忆力真是厉害，伊利曼最难搞的3环城的交通你居然记得如此迅速。不愧是能当飞行员的人啊！”
“还好。”
姬发耸耸肩，不在意的靠在沙发边，打量着这间屋子。殷郊长腿一跨，挤到姬发旁边用胳膊肘拐了拐他，“得了吧，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自己特厉害。”
姬发眼珠向左一睨，不咸不淡道：“比起你还差点儿。”
“那我确实是有些优秀了。”
殷郊甩了甩胳膊，笑看姬发：“你眼光挺好。”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殷郊带着姬发大概看了一遍屋内的结构，最后打开主卧对面的门：“这间怎么样？”
姬发环视一圈，将背包放在床边，屋内很整洁，东西不多，看不出来什么个人风格。
“挺好。”
姬发对于住宿没有什么要求。什么样的环境他都住过，以前飞行任务出现意外迫降到深山老林里，幕天席地的睡都不是问题。
更何况这是3环城的房子。
殷郊自己却有点不满意，看了看房内——除了一张床和书桌，基本没什么东西了。他摸了摸鼻子尴尬道：“东西有点少，后面慢慢添置吧。”
丝毫不记得自己是找保镖，不是对象。
姬发点点头，将自己的背包随意扔进了一整面墙的衣柜里。注意到姬发的行李居然只有这么一个小包，联想到自己在11环城那么简陋的地方遇见姬发，殷郊第一次感觉到心脏麻麻的，酸酸的。
这是一种“同理心”的表现，他冷静的分析自己，但是情感上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给他更好的。
至少先把那面衣柜填满。
仅隔着一步距离，二人思绪南辕北辙。背对着殷郊的姬发指尖在暗处轻缓地捻着，一点点呼吸着带有浅淡橄榄香的空气，眼底逐渐弥漫上淡红色的餍足。
光明正大站在这里的感觉，要更让人满足。
闭了闭眼睛，压下露了马脚的欲望。他转身跟着殷郊出了卧室，迎面看到那扇主卧的门，脑海中几张暧昧的画面闪过，随着记忆的复苏，细细的像是一根针轻柔地扎在了他的心间。
按捺了一个月，有些欲望蠢蠢欲动……
“姬发，晚餐你想吃什么？”
餐厅里传来殷郊有些纠结的声音，他看着自家干干净净的厨房——真是干干净净，连个厨具都没有，哪怕是一个勺子。
“都可以。”姬发扫过一览无余的厨房，半开玩笑：“你这格局不错，吃着饭还能看到外面的景色，挺通透。”
“啊哈哈哈哈……”殷郊尴尬的笑着，连忙将姬发按到餐桌旁，顺手从旁边拿出个平板放到姬发面前。对上姬发的目光，殷郊看看平板，示意他点菜。
这么一套流程简直不要太熟练，以及那个平板，一看就是固定放在这个位置的。
殷郊坐在了姬发的对面，微笑着看姬发划拉平板，嘴巴片刻不闲：“有几家店很好吃！对，就是开头那几家，我每次都点。送的快，味儿还香。你喜欢什么口儿？嗜辣？爱甜？能吃重口的吗，有几家的菜很绝，很适合口儿重的人……”
“点好了。”
姬发将平板推到殷郊面前，“我不挑，吃什么都行。”
“总有爱吃的吧……”殷郊拿过平板，点开购物车，里面只有三份米饭。
“你点你想吃的就行。”
姬发自己倒了杯水，喝完就看见那边殷郊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放下杯子，乐道：“你什么眼神？”
“没事。”
手指生风，平板被戳的“啪啪”响。情感相当丰富，想象力也无比发达的殷郊不知道又联想到了什么，总之在姬发这个角度看到他至少切换了4家店铺。
果不其然，外卖送到的时候，殷郊一个人甚至拎不过来。
整个餐桌都摆满了，菜色从寡淡到红艳，素到荤。煎、炸、煮、炒、蒸，天南地北的做法，甜品水果饮料啤酒茶，甚至还有一只烤乳猪，摆在中间滋滋冒油。
“还不错。”殷郊满意的坐在对面，笑着招呼姬发过来吃饭。
姬发看着称得上满汉全席的一桌，拿着筷子沉默了。
“不合胃口？”
“不是。”姬发坐了下来，“吃不完吧？”
这也太多了。
“这些就是看着多，实际上量也没多大。咱们两个大男人还吃不完？”
殷郊拿公筷随便把一盘色泽诱人的菜轻轻推开，只见上面一层下面基本都是汤，真正意义上所见即所得。
“……”
3环城的饭店的钱还真是好赚。
殷郊不愧是被誉为最年轻的天才科学家，随便一个话题都能聊到各种想象不到的层面。姬发话不多，但是看起来也并不反感殷郊这么话痨，他说什么，姬发都安静的听着，偶尔会问一两个问题，得到解答后又安静下来，继续听着殷郊絮絮叨叨。
对于殷郊而言，这绝对是他吃的最开心的一顿饭了。
分享是一件需要两厢情愿的事，人不可避免的有分享欲，对方是否接纳对于试图分享的人来说就是一种裁决。
分享欲也是欲望，只要是欲望，那就带上了私人晦涩的情感，与排他性。殷郊有分享欲，只是过往这么些年，他还没有遇到一个让他起了分享欲的人。
姬发是第一个，很幸运的是，姬发并不排斥，他在认真聆听。
不知不觉，桌子上的食物居然真的被二人吃的差不多了。看起来嘴巴好像很忙碌，不停唠叨又吃饭的殷郊，实际上眼睛更加忙碌，一直暗地里观察姬发哪道菜多吃了几口，好来判断他喜欢吃什么类型的菜。
然而结果让他有些泄气，姬发好像真的不是很挑，每道菜他都吃了，而且每道菜都没有多吃，根本看不出来他的喜好。
相反的是，同样在观察的姬发基本上已经摸透了殷郊的口味。一餐饭下来，寡淡的菜殷郊吃的很少，这家伙格外爱吃辣，菜叶子那是一口都不吃。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插着水果溜溜缝，殷郊突然坐直了，问：“刺杀我的那天，你也在现场吗？”
咬下一块甜瓜，拿着签子的手缓了一下，继续插下一颗圆鼓鼓的葡萄，姬发点头。
“我听说现场死了两个人……你在帮我吗？”
“不。”
姬发放下了签子，“他们不是我杀的。”
“我知道。是护卫队杀的。”殷郊点点头，虽然他晕倒了，但是那天刺杀的后续有人给他汇报的一清二楚。
国王将那天参与刺杀行动并被抓捕的所有人都关进了大牢，判处终身监禁。死掉的两个狙击手的位置，据说是有人秘密向护卫队举报，曝光了这场刺杀所有的行动路线。
否则这场刺杀还真不好一举抓获这么多人，殷郊也不会只是伤了肩膀。狙击手的枪似乎也被人做了手脚，这让他们的行动更加简单了。
之前殷郊一直在调查，是谁在帮他，但是均调查无果。姬发的出现让他忍不住开始猜测，这一切是否……
“你很在乎？”
姬发问道。
“是的。”殷郊坚定的点头，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姬发，“如果不是他，我那天大概不会伤得这么轻。”
甚至可能会死。
“国王不会让你死。”
“是吗。”
殷郊自嘲一笑，喝了一口啤酒，杯子不大，一口就喝完了。他放下杯子换了个深口的，倒了满满一杯，仰头喝了半杯下去，杯底磕上桌面，衬着他的声音，清脆得像是碎了，“谁知道呢。”
坐在对面的姬发背着光，将殷郊所有的表情都尽收眼底，他像一个法官审视着眼前的人，声音冷淡，好像不近人情：“你们不是一起长大的吗，怎么连你的安全也保护不了？”
“你小子。”
殷郊放下杯子没有放任自己喝太多，听到姬发的话眉心轻跳，“话别太密，小心让人听了去大难临头。”
“我说的有问题吗？”姬发反问，片刻又“哦”了一声，仿佛后知后觉：“刺杀行动之后，针对你的保护好像是变多了，都抓了那么多人。国王还是很在意的。”
“我看也不需要查你的过去了。”殷郊轻笑，“谢谢你。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我现在还能完好无损的坐在这里，都很感谢你。”
他拿着杯子和姬发的轻轻一碰，自顾自笑着喝下了剩下的半杯酒。
指尖摩挲着杯壁，姬发定定的看着殷郊半晌，神色不明。殷郊自己喝了酒之后，感觉耳朵有些发烫，自觉不能再喝了，他这个烂酒量，再喝就要出事儿了。
可不能在姬发面前失态。
“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这儿……”殷郊头疼的看着剩下一桌子的狼藉，别开脸眼不见心不烦：“先放着吧，我明天喊保洁来收拾。”
说着，摇了摇头，站起来时已经感觉到有些迷糊了。
姬发上前扶住殷郊，一摸到皮肤，好家伙都有些烫手。眉峰一挑，他轻嘲道：“也就一杯啤酒的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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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渗进窗内，搅碎了平静的夜晚。
醉醺醺的人已经被换好了睡袍，只是没有系上，大片的胸膛袒露着。
床脚阴影处有着不自然的褶皱，隐隐约约的轮廓昭示着这里正坐着一个人。
正静静地看着床上酣睡的男人。
窗帘微动，一丝月光溜得远了些，调皮的落在床脚，打在可以反光的物什上，亮光一闪，露出了双古井无波的眸子。
反光的那件物什也短暂显露了真面目，被他握在手里，锋利的刀刃冲着床上睡梦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