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龙泉村村口，尚云赫让宋哲靠边停车。
宋哲一脚踩下油门，“怎么了？”
尚云赫从后座下车，吓得宋哲惊恐捂嘴，“三哥，咱中午酒喝得挺多的，可不能干那违法的事啊！”
尚云赫朝后边跟来的自家叔伯的车招招手。
对方路过他们的车，停在前斜对面。
尚云赫指指宋哲，“他坐你们车。”
自家叔叔朝宋哲招招手，“刚才就说让你坐我们车，你说你当什么电灯泡？”
宋哲望着尚云赫，“回去路上两个多小时呢，三哥你舍得让嫂子就这么开回去啊？”
尚云赫无视他。
后边几辆车随即跟着开走，尚云赫折回后座，手指弯曲敲了敲车窗。
叶希羽摇下车窗。
“到前边开车。”
尚云赫面色冷漠，看起来情绪不怎么好。
叶希羽抿抿嘴唇，磨磨蹭蹭下车。
尚云赫板着脸拉开驾驶位车门，直到她坐进去系好安全带，他才“砰”地一声从外边关上车门。
“谢谢。”
启动引擎，车子田园小路平稳行驶。
尚云赫“嘶”了一声，右手撑着车窗，偏头漫不经心打量叶希羽，“谢什么？”
叶希羽瞥了他一眼，“今天来我家的那些亲戚，有绝大一部分人，心里都瞧不起我们家，尤其一个劲灌你酒的那个，是我三姑的儿子，他开超市赚了点小钱，没事就来我爸妈面前戳两下。”
“还有王婆，她和和气气来我家给我说媒，背地里就敢背着说我们坏话，就是因为她打心眼里瞧不上我们。”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半年前去青苔村尚家见面的时候，她心里除了对尚云赫在文化馆弄坏自己的绣品而心里有气之外，还有王婆的原因。
尚云赫懒洋洋看着阳光透过窗户，打在叶希羽手肘的光线，“看出来了。”
人嘛，都爱这么踩低捧高的。
他见多了。
“怼得不错。”尚云赫长舒一口气，“但借口找的不行。”
“啊？”叶希羽恍然道。
那中午那会儿，他急急忙忙追到厕所，劈头盖脸上来就是质问。
“我的人生目标是活到一百二，你没事别诅咒我。”
尚云赫嗓子有点干，他从车缝翻出一瓶矿泉水喝。
叶希羽立马就明白了。
眼看着叶希羽要拐弯，尚云赫急忙拿开水瓶，“直走！不拐弯。”
叶希羽紧急刹车，“为什么？”
“去医院。”尚云赫说。
叶希羽一眨不眨看着他，“你身体不舒服？”
“给你看脑子。”
“什么？”叶希羽一头雾水，“尚云赫！”
尚云赫挑眉。
“协议第三条你写了什么？”叶希羽一本正经重复道，“不管发生什么，不许人身攻击！”
尚云赫嘴角噙着一丝笑，“都背下来了？”
叶希羽气得脸色通红。
尚云赫眼睫垂下，眼底闪过几分轻松。
他偏头，朝对方扬扬下巴，“那你解释解释，昨天凌晨我躺下之后，你在我床边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叶希羽语塞。
俩人半路边停着车，谁都不说一句话，就这么晾着。
半晌，
叶希羽说，“现在开车回家？”
“不急。”尚云赫淡淡道，“你先解释。”
知道逃不了，叶希羽只好一股脑全交代了出去。
尚云赫听完都觉得不可思议，“你想骑我脖子上？”
叶希羽咬牙，“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姑娘被他质问的脸色通红，纤细小手紧紧攥着方向盘，尚云赫扶额深思。
“那…还去医院吗？”叶希羽小声问道。
尚云赫对上她清澈的眼睛，“你说呢？”
叶希羽微微一笑，“我说不去。”
尚云赫随手把水放在扶手旁边，然后掏出手机输入地址，“去这里。”
叶希羽一看，目的地是南州市中心的一家高档酒店。
尚云赫为什么要去酒店？
他去酒店做什么？
难不成——？
叶希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尚云赫蹙眉，“你那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叶希羽重新启动引擎。
车开了一段时间，就在叶希羽以为尚云赫撑着头睡着的时候，他突然开口。
“以后遇到让你不舒服的话就直接怼回去。”尚云赫忽然睁开眼睛，声音低哑却又坚定，“我给你兜底。”
叶希羽握着方向盘的手忽然一阵发麻，车头瞬间边的不受控制，在车道上猝然扭转。
尚云赫眼疾手快一把攥住方向盘，几下便将方向调整好。
叶希羽吓得惊魂未定，他打开右转方向灯，将车停在边上。
原地停留了几分钟，刚才那阵惊吓才一点点消散，但叶希羽手还是凉的。
“那要是…闯出大祸，怎么办？”叶希羽两手紧攥在一起。
尚云赫瞥了她一眼，“你上过大学，连兜底什么意思都不懂？”
叶希羽又不说话了。
她怔怔伸手去重新启动过车，车钥匙却先一步被尚云赫拔掉。
叶希羽：“？”
尚云赫：“等代驾。”
兜底……
叶希羽心里默念这个词语。
从小到大，她还从来没有听谁跟她说过这句话。
两人到酒店办理了入住，尚云赫一进房间门就倒在床上睡觉。
叶希羽看着他被酒精控制到没一点力气，心里有些不对味。
她走过去，将他身下的被子扯上来，搭在他身上。
感觉到这一举动，尚云赫迷迷糊糊把被子拉到脖子下，沉沉睡着了。
眼下已经下午四点多，窗外阳光正好，酒店大楼下车水马龙，一片繁华。
叶希羽盘腿坐在落地窗前，怔怔望着窗外。
她大学毕业三年，这三年来，几乎一直耗在绣坊，此时此刻看着如同另一个世界的城市，她才恍然大悟。
短短三年，她已经开始跟这个世界脱轨了。
尚云赫睁开眼，看见窗前双手托腮，背影满是落寞孤寂的瘦小身板，脑海的困倦瞬间消散。
他无声吸了一口气，说服自己睡觉。
尚云赫醒来就已经晚上八点半了，脑袋虽然不晕乎，但闷闷的，感觉全是二氧化碳。
屋里一片昏暗，唯一的一片光源是从房间门口透进来的。
他撑床坐起来，视线正好能看到门口那处情景。
一架通明台灯放在门口玄关挂衣换鞋的柜子上，女人手拿一把团扇，一针一线仔细绣织。
她背对着房间，他看不见她的神色，只是丝线在灯光的照射下的感觉，让人觉得恬静惬意。
尚云赫换了个姿势，将枕头夹在胳膊肘，侧躺着往那处看。
叶希羽连着绣了三个小时的团扇，肩颈和腰酸得不行。
她晃着脑袋活动了下肩膀，余光不经意瞥见身后黑暗一片的床上，坐着一个人。
“吓死我了！”
叶希羽一个激灵站起来，结果忘记了手上的针，针尖直接戳得她忍不住喊出声。
尚云赫也没想到，自己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看会儿人，也能整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连忙掀开被子冲过去，“怎么了？”
只见她纤纤玉指被针头划了长长一道，划痕处慢慢溢出丝丝血色。
叶希羽往后缩了缩，“没事。”
尚云赫眉头紧锁盯着那道血丝，二话不说把人带进浴室，将水龙头的水调至温乎，然后让水冲伤口。
瞧他这么大惊小怪，叶希羽不自觉笑出声来，“我们绣东西被针扎到很常见。”
尚云赫垂眸“嗯” 一声，“我知道。”
其实针尖那么细，划一下顶多也就冒一丁点血红，根本不可能流血，但她的手被男人大掌攥着。
他粗糙的手指攥着她手腕，腕骨处皮肤有些扎，力道敛得也有点重，她隐隐感觉到来了疼。比刚才针尖划过的还疼。
但是……
叶希羽怔怔站着没有动。
安静的房间，静的只剩下水流声，暖黄色浴室灯光折射到镜中，他微微凌乱的发丝和他刚睡醒那般一样慵懒散漫。
尚云赫撒开手，随手把旁边的毛巾扯过来递给叶希羽，然后转身走出去。
叶希羽擦了手随即跟出去，就听到他在跟酒店前台打电话要碘伏。
叶希羽：“……”
见尚云赫挂断电，她故作轻松耸耸肩，“你是不是有点太小题大做了？”
尚云赫不以为意，“有么？”
叶希羽抿抿嘴，“你这些经验，都是照顾溪柔积累的吗？”
尚云赫刚要回“不然呢”，话到嗓子眼又紧急刹车。
他意味深长地上上下下打量叶希羽。
叶希羽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套我话？”尚云赫说。
“啊？”叶希羽没跟上他的脑回路，“什么意思？”
“你这么问，不就是想旁敲侧击打听我以前交过几任女朋友么？”尚云赫勾过来手边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
叶希羽下巴差点没掉地上。
“你想多了。”
叶希羽转身把玄关衣柜上的团扇和照明灯收起来。
尚云赫随手抓起搭在椅子背上的外套，准备带叶希羽一块出去吃个饭。
结果对方跟收不完似的，一个小绷圈，磨磨唧唧收了将近三分钟还没收好。
他等的有些不耐烦，迈着大步走过去催人，“你——！”
叶希羽刚好收好，用塑料袋将绷圈收严实，转身准备放回包里，谁知一转身就撞上了人墙。
男人坚实的胸膛如同一堵厚实的墙壁，她鼻子被撞的一阵发麻。
她倒吸一口凉气，抬头对上男人深邃黑眸。
“你动作太慢了。”尚云赫说。
叶希羽缩着胳膊挡在两人中间。
尚云赫注意到她的抵抗，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弧度，骤然俯身凑近她刚被撞红的鼻尖。
他眼底含着几分玩味，哑声道：“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他的热息如同鸿毛，有意无意勾刮着她脸颊。
叶希羽说话声变得有些磕巴，“你…你离我远点。”
“像兔子。”尚云赫轻笑了声。
他侧身拉开房门，“我没带房卡。”
叶希羽缩在角落，心脏狂跳不止。耳边全是他肆意爽朗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