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的未婚夫，不是什么恶妖！”
这一句话如平地一声惊雷，震惊了所有人。
先是一阵如时间暂停一般的死寂，接着就像一滴水进了滚烫油锅，轰然炸开来。
“天呐，她怎会喜欢上这么丑陋一只妖！”
“缉妖司竟然和妖物勾结，哦不，勾搭成奸！”
……
四面八方的视线、铺天盖地的议论像潮水一般涌向两人。
文潇下马，逆着人流朝他走来。
离仑一动不动盯着她，像是视线在她脸上细细描摹，将她细长的眉、琉璃般剔透的眼、嫣红秀致的唇……每一处都拓印进他的脑海里。
他感觉心脏跳动的速度是前所未有的快。
就像他遇到强大的对手时，产生的命悬一线的兴奋与震撼。不，还要比那还激烈。
他几乎听不见周围人的声音。
直到她走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他的视线才从她脸上，慢慢挪到了她的手上。
她的手微凉，却异常有力。
他的视线渐渐变得灼热、贪婪而饥渴，仿佛用力蹂躏过那白嫩的皮肤，反复舔舐那葱白的手指，将她一点点装进他的血肉。
“人妖相恋，有悖伦常！不能让他们走！”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句，人群突然朝他们围了上来。
离仑眉眼一沉，杀意如冰冷的雪花散落。
一只手捏了捏他的手心，文潇轻声道，“不可轻举妄动。”
他看了看那些面容扭曲的人群，终是松下了手，将她护在了怀中。
文潇低估了那些人狂乱的程度，只要有人开头，后面的人便像盲从的苍蝇一般不由分说加入这场“狂欢”。
有人不知从哪儿寻了棍棒，凶狠地打在他身上。
“住手！”文潇的声音被人群的声音盖过。
这时，天上突然出现一道炫目的白光。
身着白衣的人从天际缓缓落下。
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被吸引。
飘落的雪似乎都无法与他相比，他就像无法沾染的一抹纯白，不容任何污秽靠近，亦不容沾染。
所有人只能仰望。
他身上的衣袍如天际的云一般浮起，高华、圣洁，不容靠近。
“他是神仙吧？”有小孩说了一句。
人们这才回过神来。
等到他们想起方才那个丑陋的恶妖，那一人一妖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文潇牵着离仑跑得气喘吁吁。
幸好赵远舟一个惊艳亮相将那些人镇住了，不然还不知道如何逃出来。
直跑到寂静无人处，她才松开了他的手。
“好了……”她转过身的一瞬间，她的嘴唇就被一个柔软而滚烫的东西堵住了。
他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扣着她的后脑勺，专注而温柔地吻着她。
不同于之前侵略性的吻，这个吻辗转缠绵，就像一股山泉潺潺流进幽寂的山谷，一点点将坚硬的山石打磨、浸润。
一股触电般的悸动如闪电般穿过了她的双唇，进入她的骨骼、血液，让她的心也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急促的呼吸落到她耳边，“文潇，你想清楚了吗？”
他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放得平静，“和我在一起会受到无数的攻讦诋毁，我只是你生活中一个卑劣的闯入者，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恶妖。”
文潇看向他的眼睛，“你确实罪无可恕。”
“不过，你勘破温宗瑜的诡计，并助缉妖司杀了温宗瑜，也算大功一件。你的事情，会转由昆仑神殿的各位山神一起审理，我不会包庇你。”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声音却有些哽咽，“若是下地狱，我陪你一起。”
这声音就像蝴蝶的振翅，轻柔得毫无危险，却在彼时他的心中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从来没有人如此坚定地选择过他，哪怕他的父母。
他确定了她真的爱他，可她的话也提醒了他——他们之间隔着世俗的审判，她是神女，而他是罪行累累的妖。
她爱他，却也不可能为了他违背大荒的秩序。
但是即便他要下地狱，他又怎么忍心让她同去，她就该站在大荒的顶端，和最强大的妖一起，大荒众神又如何，谁也没有资格审判他。
他只是，不忍让她失望而已。他也不忍她收到那些流言攻讦。
他紧紧将她抱在怀里。
绿色的槐叶围绕在她周围。
"我会回昆仑神山，由山神审判。"
文潇双手回抱着他的腰，仰头恳求地看着他，"我已经向神山说过，准你伤愈后回去。"
离仑却松开了抱着她的双手，"你回去吧，我不值得你爱。"
至少她喜欢过他，这就够了。
他不想他日还要由心爱之人押送他回昆仑神山，他不想她日后回忆起他会有那般狼狈的时候。
文潇想要抓住他。
然而手中抓住的却只是零星的槐叶。
再会了文潇。
能困住他的，只有他自己。他心甘情愿将困住自己的锁链交到文潇手中。
槐叶渐渐消散，只剩寂静的夜空和静静落下的鹅毛大雪。
世间的一切仿佛一刹间变得只剩下这黑白两色。
"离仑……"文潇低喃着，轻轻伸手接住了一片飘落的槐叶。
————
缉妖司。
空寂的房间里，卓翼宸昏睡在床，不知陷入了何等梦靥，眉头紧锁，额间仿佛有冷汗溢出。
“文潇！不要，文潇！”
一旁的断剑也仿佛有所感应般发出嗡鸣。
识海里。
一个浑身缠绕着黑气的男子站在卓翼宸面前。
长长的额发半遮住了他的眉眼，殷红的血沾染了他的双唇，显得万分妖冶。
“杀了离仑，直接占有文潇不好吗？”
他轻轻摘着手中的玫瑰花瓣。
“不行，离仑杀温宗瑜有功，罪不至死。”卓翼宸摇着头，神情肃然：“至于文潇，我不会做出强迫她的事……”
提到文潇，他神情有些黯然。
“你别想蛊惑我！”他双手化剑，一拳愤然击向那人。
拳风烈烈，闪电般来到那人面前。
他低垂的额发忽地被风扬起，露出一张俊美阴邪的脸来。
卓翼宸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浑身骤然一僵。
那张……竟是他自己的脸！
“没想到吧？”他咧嘴笑了起来，“我就是你自己啊？”
“不然，我如何得知你那些阴暗的心思?”
“你那日，不是也趁文潇昏迷，对她欲行不轨吗？”他阴冷的目光死死盯着卓翼宸，不放过他心虚的任何一瞬间。
“不是，我没有，我只是替她擦药而已。”卓翼宸神色恍惚。
“如果不是，那是谁对着她的肌肤流连忘返?是谁……对着她的红唇心生妄念?又是谁对着她的……”
卓翼宸忽地抬起头来，神情狠厉道，“你胡说！我杀了你！”
他想要朝他打出一掌。
然而，手一顿。
他惊愕地发现他的手脚已经被拷上了沉重的镣铐，令他动弹不得。
“你做了什么？”
“你问我，不如问问自己，你做了什么？”他身后的玄色长衫像拖着长长的阴影，“是谁心生妄念，剑心碎裂，催生心魔?”
他笑得妖冶。
周身的玫瑰花瓣飞舞起来，将卓翼宸牢牢围住。
“你就好好在这里，看我如何完成你的心愿吧。”
“不要！我不允许你伤害文潇！不要！”卓翼宸无力地嘶吼。
一阵光芒闪过，五彩石忽地出现在他面前。
仿佛是感应到他的心魔正不断蚕食其神智，五彩石突然颤动起来，仿佛有巨大的力量正在挣脱束缚，即将破石而出！
砰——
一声轻响。
五彩石碎成两瓣。
一滴鲜红的血挣脱了束缚，飞向卓翼宸眉心。悄然没入他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忽地睁开了眼睛。
澎湃的妖力滋生着他长发渐渐变成妖异的冰蓝色。
他浅浅运力感受了一下身上的力量，嘴角餍足地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