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大雪过后，阳光刺破阴翳的云层，洒向银白色的大地。
文潇眼皮颤动了一下，微微睁开了眼睛，手反射性地遮住了双眼。眼睛被阳光刺得有些酸涩。
视线有些迷蒙地看着床边趴着睡着的人。
似乎察觉到她醒来的动静，床边的人也慢慢醒来，微微眯了眯眼睛，惊愕道，“文潇？”
视线相触，文潇呼吸一停，心蓦然吊了起来。
“裴姐姐……”
只这一眼，文潇就认出了，这是裴思婧，离仑……他又一次不告而别。
骤然失去的恐慌，令她大脑一片空白。
她提起裙摆，来不及披上厚重的外套，光着脚站在了院子里。
“离仑……你给我出来！离仑！”刺骨的寒意顺着光裸的脚和单薄的衣裙渗入身体，文潇感觉全身都在颤抖。
他又骗了她！
他一定知道大荒禁地是多么危险，他宁愿自己涉险也不希望自己一同前往。
连赵远舟都遇到危险的地方，他失去了妖力，要如何能全身而退。他和赵远舟，会不会都回不来了？
她突然好像掉入冰窟，胸口像被巨石压着，喘不过气来。
文潇紧紧咬着双唇，直到双唇渗出血来。
一件厚厚的披风落到她肩头，将她单薄的身体包裹起来。
她抬起头来，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裴思婧将她拥入怀里，“文潇，别怕，我还在。”
靠着裴思婧温暖的怀抱，她终于将心中的惶恐与不安和着眼泪一起释放出来。
她真的害怕极了。她就不该同意让赵远舟一个人前去禁地。
如果他们真的都遭遇不测……
“轰——”
隔壁的房间突然一声巨响，门窗突然分崩离析一般碎成无数片，随着一股强劲的妖力，一个毛茸茸的身影狠狠摔到地上。
“傲因！”文潇急忙扶起傲因，目光随着傲因的视线往上，看向坍塌房屋中间的少年。
少年冰蓝色的长发飞舞，连双眼也变得如海洋一般深邃幽蓝，他有些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昨晚的回忆像灭顶而来的潮水将文潇淹没，就像被人扼住了咽喉，文潇看着他的眼神带着惊恐，她微微张着嘴巴，却无法呼吸也无法说出一个字。
“文潇……”少年回过神来，看到她的一瞬，脸上带起笑意。
几乎是一瞬间，他站到了文潇面前。
文潇却抓紧了披风的领口，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你不要过来！”
卓翼宸眼中露出受伤的神色，“发生什么事了……”
裴思婧站到了她的面前。
傲因看着他迷茫的样子冷嗤，“昨晚发生了什么，你不记得了吗？”
卓翼宸慌张地摇了摇头，“我之前被心魔困在识海，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刚不知为什么我身体突然充满了力量，竟然冲破了心魔捆缚的锁链，才从识海逃出来。心魔他做了什么……”
视线突然落在文潇披风内露出的破碎衣衫上，脑海中想起心魔狂肆的话，他脸色突然苍白。
怪不得他醒来时被缚妖绳绑着。
难道心魔真的做了那等禽兽不如的事？
不……心魔也是因他而起，心魔是他，他亦是心魔。
他怎么能让文潇难过，他真是该死！
愧疚与心痛折磨着他，心就像被狠狠捅了一刀，他踉跄地伏跪在地，任眼泪滴落进冰冷的雪里。
“真的是你吗，小卓？”文潇蹲下来平视着他的眼睛。
他抬起头来，却不敢看她的眼睛，此刻他就好似赤果果站在她面前，心里的阴暗与龌龊被她全部洞察，无所遁形。
“文潇……我做了错事对不对？”
没有得到应答。
空气一时冷寂得仿佛要结冰。
他仰起了脖子，眼泪顺着他的脸颊落下，手腕一动，裴思婧背上的羽箭突然被妖力吸出，跃入他手心，尖端猛地对上了咽喉。
“你疯了！”文潇猛地上前握住了箭锋。
好在只堪堪割破一点表皮。
文潇松了一口气，愤怒与后怕袭上心头，她一巴掌扇到卓翼宸脸上。
看着她手心的血，卓翼宸面色一变，下意识想要上前查看她的伤势。
噗的一声，一掌结实击中他的胸膛。
掌风带起无数槐叶。
文潇抬头震惊地望着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人。
他长长的头发如柳叶一般掠过她的脸颊。
墨蓝色的衣衫如深海的波浪飞舞，仿佛要将她拥进怀里。
她的视线越过他，与他身后的人相触。
多日不见，以俊美著称的朱厌大妖显得有些可怜，头发有些凌乱地披散着，身上的赤色衣衫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割裂痕迹，此刻正目光盈盈看着她。
“赵远舟，你没事吧？”
她的声音轻轻响起。
离仑的心却渐渐沉了下去，她最关心的果然还是赵远舟。
他低低地垂下了手。
方才对卓翼宸，他连一成妖力也未用上，不过是想让他离文潇远一点而已。
文潇难道是因此讨厌他了吗？
“你们回来了！”被打得倒退几步，然而看到始作俑者的面容，卓翼宸仍然感觉欣喜。
“大人！”傲因也站到了离仑身边，“你没事吧？”
“没事。”离仑看着文潇心疼地替赵远舟整理衣襟，神情恹恹答道。
文潇不知道在同赵远舟说着什么，眉头微微皱着，似乎为他担心不已。
他感觉心脏像泡胀了的棉花，沉沉的，涨涨的，一直往下坠。
她为什么就不能也关心他一下呢？
“傲因，我们走！”离仑冷冷道。
再呆下去，他怕控制不住自己，会失控做出什么事情来。
“离仑。”一个熟悉悦耳的声音牵住了他的脚步，“你要去哪里？”
她清丽的面容带着三分愠怒看着他，仿佛他才是做错事的那一个。
嫉妒、恼怒、失望……复杂的感觉令他心脏像被人揪住了一样痛。
他装作漠然地看着她，“自然是回昆仑接受山神惩罚，怎么，难道缉妖司还要关了我不成?”
一双芊芊玉手揪住了他的衣襟，毫不客气地将他扯得低下头来。
两片温热的唇，在他愕然地目光里吻上了他的唇。
他的思绪一片空白，甚至忘了回吻。
正当他想狠狠吻回去的时候，他听到她伏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说，“之前逼我答应的事不做数了吗？”
“什么事?”他脑袋发懵。
“你说让我嫁给你的事啊。”
砰、砰、砰……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似乎要穿破胸膛。
不，这是文潇对自己的考验吗？她说这话什么意思，是要嫁给自己的意思吗，可是那时是自己逼迫她同意的。
他愣怔了好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道，“当时是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下次不会逼你了。”
“真的吗？”
“自然。”
“那你再问一次。”文潇双手搭上了他的双肩，逼得他不得不正视她的双眼。
“问……什么？”他怔怔地看着她。
裴思婧在一旁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他头一下，“当然是问她愿不愿意做你娘子啊？”
他呆了一般，看着文潇的眼睛，她的脸上有喜悦有羞赧，一双眼正亮晶晶地望着自己，似乎真的正在等自己的询问。
他抑制住心中的狂喜，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文潇，你可愿嫁与我为妻?”
他屏住了呼吸，生怕错过她一点点的表情或声音。
直到他听到一声轻轻的“我愿意。”
霎时，云开雾散，霞光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