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除夕，温策家开始准备年货。送人的礼品已经购置妥当，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填饱肚子。
林婉端着一盘刚搓好的糯米团子走向厨房，注意到一旁昏昏欲睡的温策，腾出一只手敲了敲他的额头。
“阿姨炸的肉丸马上出锅了，偷懒的人不许吃。”
温策揉揉额头:“知道了，妈妈。”
慕思然将刚搓好的糯米团子放进盘中，抬头看了眼对面的人，忍不住笑出声。
迟露因为工作原因要留到外地过年，从云江回来没两天就把迟喻接走了，确认关系后的第一个新年就要异地，温策心里不好受也正常。
门铃在这时突兀地响了一声，慕思然见温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
“我去开门。”
门一打开，他整个人愣在原地。
“你怎么回来了？”
林婉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阿然，谁来了？”走到玄关，她也愣住，“慕卓？”
……
“原来只是陪阿然过年啊。”林婉抿了口茶，“也好，你回来了我也不用担心阿然觉得孤单。”
慕卓点点头，双手交叠在一起:“麻烦你们，把阿然照顾得这么好。”
慕思然听得不耐烦，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我们前不久才商量一起在国外过年，你也同意了，为什么突然回来？我妈怎么了？”
慕卓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妈妈很好，只是她觉得医院消毒水味太重，不想你待在那儿，让我回来陪你过了年再一起去看她。”
“我要跟妈妈通电话。”
“时差。而且妈妈在病房里也不能时刻拿着手机，以前我和你联系都很费劲的，忘了吗？”
“你最好别骗我。”
宁城今年不禁烟花，还没到除夕，外边就已经热闹起来，噼里啪啦，天籁齐鸣。
慕思然靠在窗边，盯着玻璃窗里慕卓收拾东西的身影，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小佳音:听温策说慕叔叔回来了，你还好吗？】
慕思然看着锁屏上跳出的消息，揪成一团快要被挤爆的心脏得到松懈，重新开始跳动。
【惯会使些勾人的手段:还好，只是更想你了。】
宋佳音回得很快。
【小佳音:我也想你～这几天太忙，等家里的年货备齐了我再去找你。】
【惯会使些勾人的手段:别太累。】
收回手机，慕思然起身把家里每个房间都走了个遍。
太久没人住的房子已经有了破败的气息，几间不朝阳的屋子甚至开始发霉，有股潮湿与尘土混合的旧味。
慕思然回到客厅，看着慕卓，又是一声长叹。
“别收拾了。”慕思然眼神空洞，思绪飘到远方，“妈妈不在，这里根本不像家。”
前往酒店的路上，慕思然焦躁地搓着手，车流的鸣笛声与人们吵闹的嬉笑声仿佛要将他凌迟。
他看向慕卓:“你确实没有瞒着我什么事情。”
慕卓盯着另一侧的车窗，声音平静:“没什么好瞒的，你长大了。”
慕思然没什么好说的了，闭上眼睛，短暂地将这个世界屏蔽。
日子总要过下去，宋佳音还是每天都发来消息，慕思然一条一条地回复。
这是苦闷的生活里唯一的甜头，像是灰姑娘穿上水晶鞋后得到的短暂美梦。
“您好，这是我们酒店后厨准备的饺子，提前祝您新年快乐。”
“谢谢。”
慕思然端着用PC盒装着的饺子回到房间，拿出手机看了眼，才发现今天已经是除夕了。
他手指在屏幕上轻点，给慕卓发消息让他回来吃饺子。
对面迟迟没有回复。
才被抚平的不安又涌上心头。
外套也顾不上穿，他冲出房间找慕卓。
“麻烦照顾好我的妻子，我很快就会回去。”
慕卓挂掉电话，点燃一支烟。不一会儿，男人压抑的哭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响起。
良久，他将烟灰与烟头收拾干净，起身准备回房间。回头，撞上慕思然猩红的视线。
少年愤怒地看着他，身体剧烈颤抖着。慕卓被他看得心惊。
他的孩子应该是这样的吗？
慕卓分明记得多年前的夏夜，他们全家一起出游，阿然看着星河灿烂，扬言说长大了要摘下星星和月亮；初寻喜欢海，阿然承诺要在海边买一座给妈妈的房子；偶尔与初寻拌嘴，也是阿然像小人精一样来回传话打破冷战的僵局。
他的阿然明明是那么鲜活的，怎么到了最有朝气的年纪，反而变得死气沉沉了？
表面的平静被打破了。
“妈妈怎么了？”
“她病情恶化了。”
慕卓向前走了一步，压抑住声音里的哭腔。
“分明不久前，她还让我推她出去晒太阳。每天都让我把她打扮得漂亮些拍照，说是可以把照片给你看，弥补了你不在身边。也是因为她好起来了，我才同意你到国外过年。”
“明明很快就能团聚，明明我已经给你买好了机票，但她突然不能动了，要插管才能呼吸。医生说她没有多少时间了，我不知道为什么……”
慕思然像是被人一头按进水里，拼命反抗却依然不能呼吸。
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是疯了般冲上前握住慕卓的肩膀，声音喊得嘶哑。
“你不是说我长大了吗！为什么要浪费时间陪我过年而不是快些到国外去见妈妈？你爱她，我比你爱得少吗？！”
“对不起，阿然……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
“我在朋友面前，‘爸爸’‘爸爸’地喊，可见到你，我一句也喊不出口。我在怪你吗？我明知道不该那样，你和我是一样可怜的。我害怕，我不知道怎么办……”
“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
慕思然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与慕卓抵着额头，跪坐在地上。
死亡那么远，又那么近。沉重的现实摆在面前，他们终于可以，把所有的委屈与痛苦丢进声嘶力竭地哭喊中。
“明天的机票，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去温策家告别？”慕卓说。
慕思然解锁手机，声音有些闷。
“我想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