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裴云舒也喝了不少，整个人看着倒是还清明，脸上不见异色，身姿挺拔衣衫整齐。
他看了眼时间，起身同桌上的其他人告辞。
走出包间后才松懈了身子，肖特助连忙在一旁扶住他慢慢往停车场走。
肖特助刚当上裴云舒助理的时候还为他的酒量感到惊叹，没想到他只是喝酒不上脸，意识早就模糊不清了。
把自家老大送上车，肖特助也算是功成身退。
司机是临时从裴家叫过来的，也是裴家的老人了，裴云舒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裴云舒这些年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有些心疼，却也无法多说什么。
他看裴云舒额角抵着窗户，皱着眉不太舒服的样子，踌躇了会，“小少爷，您稍微休息一下，也没有人会责怪您的。”
裴云舒睁开了眼睛，漂亮的眼睛里却是空洞洞的。无神地望着窗外的街景，沉默许久之后轻轻开口。
“王叔，你说大哥以前每次在酒桌上时都在想些什么呢？”
“他会不会怪我这个弟弟没用，根本没办法帮他分担压力，只顾着自己的喜好，让他一个人支撑着企业呢？”
司机王叔沉默着，却也没办法给他回答。
裴云舒也没有想要等他的回复，继续自顾自地说着，“我讨厌办公，讨厌喝酒，也讨厌所有让我不自由的东西……”
“可是哥哥这些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他垂着头，双手捂脸。
“我永远没办法成为大哥，在所有人的眼中，我也不过是个拙劣的替代品。”
领口的领带和扣子勒得他有些窒息，他伸手扯松了那些循规蹈矩的束缚，像是才获得了一丝得以喘息的空间。
*
“又出门啊阿瑾？”室友晃着椅子拧头看向穿戴整齐的许绮瑾。
“嗯，去见个朋友。”
对面床上的舍友也从床帘里探出头，揶揄的朝她挤了挤眼睛，“上次那个在楼下等你的小帅哥？”
许绮瑾点点头，收拾好自己凌乱的桌面，一边随口应着。
“真好啊，他有没有什么兄弟也介绍给我们认识一下呗？”
许绮瑾想了想，最后摇摇头，“抱歉，我不是很清楚。”
说着把椅子摆好，推门离开了寝室。
和裴云舒认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许绮瑾没想到他说的认识一下竟然不是什么客套话，自从加了好友以后，裴云舒三天两头的给她发消息。
有时是海城美食链接，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有时是新开业的饮品店活动，让她帮忙拼个单，有时说写了新曲子想让她过去听。
或者只是单纯的聊聊天，天南海北的聊，聊美食，聊绘画，聊音乐，聊学校。
许绮瑾对于这些邀约不无不可，有空的时候也会叫上张语谚三个人一起出去，如果张语谚没空的话，偶尔也只有两人赴约。
这样一来二去的，倒是让三个人的关系亲近起来。
推开练习室的门，裴云舒正在里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拉着断断续续的曲目，看到许绮瑾进来，少年的眼睛如同注入了活力般亮了起来。
“阿瑾！好久不见！”他放下架在肩上的琴，兴奋地和许绮瑾打招呼。
“什么好久不见，我们不是上周才一起去新开的那家烤肉店吗？”
“哎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少男拉着少女的手腕把她按在琴凳上，“阿瑾阿瑾，快来听我新写的曲子！”
许绮瑾从背包里掏出画板和笔，乖乖放在膝上，说出的话却不像看上去的那么乖软，“好啊，那我可要好好听听看你有没有认真练习呢，阿音同学~”
“你绝对会喜欢的！”
他说着，重新把琴放回左肩，也不用看谱子，流畅的音符就在他指尖上跃动，像一个个欢快的小精灵在森林里跳舞。
轻扬的琴声里，许绮瑾仿佛看到了蹦跳着的小鹿，慵懒的熊，叽叽喳喳的百灵鸟儿，还有在清溪中嬉戏的鱼。
如同童话般自由而梦幻的场景，一卷关于森林，关于林中动物的画卷。
裴云舒说的没错，许绮瑾果然很喜欢这支曲子，她似乎嗅到了清风送来的草木清香，还听到了潺潺河水流动的声响。
她执笔的手开始凭借想象将那乐声中的生灵牵引出来，落于画纸上，是鸟，是鹿，是熊还有斑斓的虎……。
而在那万千生灵环绕的中央，头戴花冠，白袍赤脚的少年，静立在宽大的石头上，正在用小提琴为那些生命奏响关于生命的乐章。
许绮瑾画了多久，那轻快的乐曲声就在她身畔环绕了多久。
她没看到，演奏者的目光温柔又专注的落在她的身上。
“今天手感好！”年轻女孩笑盈盈地放下画笔，对着光线欣赏自己新出炉的大作。
一边拉小提琴的裴云舒也放下手里的琴凑到她身边，“画的怎么样，让我也看看！”
许绮瑾倒也不吝啬，伸手就把手上的画板递给他，“看吧看吧，画得真的很漂亮！可惜没带颜料，不然一定会更好。”
“哇，阿瑾你把我画成白雪公主了？”
许绮瑾被他的惊叹逗笑，“比起白雪公主，你不觉得更像是希腊神话里的美貌小王子吗？”
裴云舒看她开心，自己也不自觉笑起来，“原来我在阿瑾心里面那么漂亮啊。”
许绮瑾拿起手机又对着画面仔细的拍了几张照片，“你喜欢的话这张画也送给你啦！谢谢你让我听到你的新曲子，我很喜欢。”
她将画递给裴云舒，郑重地说，“你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演奏家，自由而快乐。大家都会因为你的音乐而感到幸福的。”
裴云舒的心猛地在胸腔里震颤，像是要突破一切困难将自己递到面前人的手上，他甚至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指尖触碰到画纸粗粝的质感，裴云舒下意识地捏紧，又生怕将它弄坏一样，小心翼翼地松了力气。
许绮瑾看他呆住的样子有点可爱，像是一只被主人夸赞之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的大狗，但那身后已经隐约可以看到疯狂甩动的尾巴。
她一下子没忍住，伸手揉了揉裴云舒毛茸茸的脑袋，“好好的小少爷怎么突然变成小傻子了。”
裴云舒“呜”地一声捂住迅速涨红的脸，头都不敢抬，只匆匆甩下一句，“你不是跟张语谚约了晚餐吗？快去吧别管我了。”
许绮瑾看他头顶快要冒蒸汽的样子，也不再逗他了，“怎么这么不经夸呀，不是经常都有人跟你表白吗，我还以为你都习惯了。”
裴云舒默默否认，才没有，因为是你……因为是你说出来的话，才会让我这么受不了。
“阿瑾……”
从喉咙里溢出来的声音像是喟叹。
“我好想你。”
许绮瑾窝在被窝里，听着裴云舒发来的两段语音。
沙哑低沉的嗓音，像是一个人在嘟嘟囔囔，不像是对她说的话，反倒更像是得不到回应的自言自语。
语气满是脆弱与无助，还有些黏黏腻腻的撒娇感。
听得许绮瑾的心软软。
她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听到裴云舒喊自己的名字，确定没有发错人，想了想，还是给他回了消息。
【一睡不绮：怎么了？你在哪？】
松松垮垮握在手上的手机震动，裴云舒昏沉的意识又短暂的清醒了一下。
他一下没有抓住手机，任由它滑落在车后座柔软的地毯上。
屏幕朝上，面对着裴云舒正低下的头。
原本以为得不到回信的联系人突然发来了消息，还是在他不要脸的撒娇之后。
裴云舒的酒瞬间醒了大半。
！
！！
！！！
不，不是阿瑾……你听我解释！！
可是有什么好解释的呢，发错人？可是已经叫了她的名字。解释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可这还能有几个意思。
完了，又要被她删掉了。
这次还是因为被当成变态才删的，更没有加回去的希望了。
裴云舒脑子里已经预设了几十种场景求许绮瑾原谅他把他的好友加回去了，然后才看清她发过来的消息。
什么……意思？
裴云舒平时能精准分析数据的大脑一下子就转不动了。
阿瑾的意思是……我可以去见她？
但是见到之后又要说些什么呢？
【正在输入中……】
许绮瑾看着对面反复出现又消失的几个字，愣是等不到一句消息。
干脆就自己又发了一句过去。
【一睡不绮：你别难过了，我去找你，把地址发给我。】
【一睡不绮：不是说想我吗？我去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