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陵大学的大一新生通常在九月中旬入校军训，半个月的军训结束、休完国庆假期之后，正式开始上课。
学校的学生社团招新一事，管理所有学生的日常琐碎事儿的学生会优先招新。校级、各二级学院院级学生会招够人之后，才轮到其他社团的正式招新——聚集在学校中心位置的雕塑广场上，定点设置摊位招新答疑。
不过由于在此之前各大社团就会纷纷通过各种不大正式的小手段招新，一如在田径场上自行举办有趣的团建活动吸引新生，所以真到正式招新的时候人其实已经招得差不多了，这种招新摊位反而经常门可罗雀，一些本就“小众”的社团更是根本就招不到几个人。
书法社的社长去年学业忙，没赶上正式招新之前的东风，后来摊位招新招来的人只有个位数，还在学期中退社退了一半的人。再加上其他老社员都各自忙于学业或是实习，最后人少到无法进行日常社团活动，连社团活动室都差点被回收给别的社团用。
于是今年，这位社长看着贺知声的脸，忽然就开窍了——书法社本学年第一次干事会议正式决议，社团干事队伍提前换届，由贺知声接任社长的头衔，负责好下班招新的任务。
以上，是许巧月这几天搜罗好的情报。
所谓的下班招新，就是指社团成员们自行组织，挨个儿教室去介绍自己的社团，邀请新生加入社团。这里不得不提的是，旭陵大学新生入校后的第一个学年，是有早晚自习的。虽然不像高中时期那样，晚自习动辄十点多才下课。
但是，是有晚自习的。
甚至还有学生会的纪律部门干事点名考勤，缺勤率太高还会被扣学分的那种。
许巧月先是提前找班委请好了假，小姑娘认认真真打扮了三小时后，提包就往跟崔翘约好的地方溜达过去。
一到四号教学楼，一眼就见到被书法社几个负责招新的女生团团围住的崔翘。
无他，这位姐实在非常擅长穿搭——之前和器乐社的人在北操招新时，打扮得简约酷飒。现在跟书法社的人在一块儿，她穿的盘扣衫和马面裙又和周围的人非常搭。
崔翘今天没有像上次那样化浓妆，似乎只是随便扑了层粉均匀肤色，眼影似乎都没扑一点，眉毛也修得细细长长的，弱化了眉眼间的攻击性，整张脸瞧着颜色清淡，莫名显得人非常温和婉约——
就是所有人都会喜欢的那种温柔美丽大姐姐的模样。
这张脸上再稍微带点温和的笑，就会让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想要靠近她、贴近她、亲近她。对这样的一个人产生好感，简直就像呼吸一样自然且必然。
她和刚认识的女孩们聊得很欢，氛围过于融洽，这谁能看出来她其实只是来凑热闹、而并非书法社的成员？
反而是那位介绍她认识书法社的成员的学弟，也就是书法社的前社长，这会儿正孤独地坐在角落自己摁手机玩儿，简直像是被孤立了似的。
许巧月溜溜达达凑到崔翘身边，还没开口，对方就立刻注意到她，伸手直接把她拉到人堆中间去。
崔翘简单介绍：“这是许巧月，咱们大一的小学妹，也想来帮忙招新。”
其他人立刻热情欢迎这位可爱的小学妹。
同龄的女孩们共同话题可太多了，简直三句话一个共同爱好、五句话一个同推同担，几乎是句句都能互相聊到对方感兴趣的点。
何况是面对来帮忙的人，还是自己特别喜欢的学姐介绍来的，她们一个个的态度也就格外热情，还有顺势邀请许巧月加入书法社，以便以后一起约着玩儿的。
许巧月被一群漂亮姐姐们围着各种真诚夸夸，受宠若惊，当下就笑得像朵向阳花。这小姑娘跟人聊得高兴了，眼睛都特别亮晶晶的，鲜活明艳，像个甜美的小果子一样香软可爱。
于是自然而然就聊得太过专注，连人什么时候到齐了都没注意到。
崔翘看了一眼跟过来之后就在和前任社长确认着什么的贺知声，没有打断许巧月跟其他女孩子们的话题。
多认识点聊得来的朋友，多和不同的人聊聊天、交流彼此的想法，相互学习，取长补短，当然是比只围着一个好看的男人转来转去有价值得多。
“学姐，你看看我们的宣传单。”张群智，也就是书法社前任社长，跟贺知声说了点什么之后，又凑过来递了一张纸给崔翘，“有没有什么可改进的？”
崔翘接过，刚扫了一两眼：“？”
他刚才问什么来着？有没有什么可改进的地方？
崔翘：“这是你做的？”
张群智还挺自豪：“对呀，我前天熬了个大夜整出来的！学姐你说，好看不？”
难怪去年你没招到什么新生。
崔翘默了小半秒，而后笑问：“挺好看的。你给街舞社做的宣传单我看到了，书法社的呢？”
一个书法社，为什么宣传单上全是喷漆涂鸦的英文字母？五颜六色的线条就跟他身上穿的这件扎染T恤衫一样，过于有潮流艺术气息，乃至根本不能跟传统书法有一点相似的元素。
崔翘把宣传单拍回去：“有没有备用稿？”
“啊？”张群智还懵着，“我做的这个不能用吗？”
崔翘觉出了点不妙：“你已经打印了？”
这种纸材，还要彩印，印来分发出去招新的数量，得花多少冤枉钱？去年不是没招到什么人么？居然还有剩余的社团活动资金？
张群智似乎总算是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什么蠢事，脸色总算是开始变得不太安稳：“我昨天让小贺学弟去印了……”
崔翘：“……那你可真棒。”
“我没印。”
不知何时站在崔翘身后的小贺学弟递来一个平板给她看：“看看这个？”
崔翘瞧过去，顺手划拉两下翻页细看了小几秒，瞬间感觉自己有被养到眼：“不错，用你这个吧。”
平板屏幕上是水墨画背景的宣传PPT，共三页。
第一页简要介绍了社团历史、日常社团活动内容，团建活动内容，以及社团活动能加的素拓学分细则，第二页是社团成员的作品，各类字体、题材都有，第三页则是招新群的二维码，再加上一句话：欢迎各位来体验书法之美。
不花哨，有重点，审美优越，内容简洁，但把该介绍的、新生可能会好奇的点全介绍到位了。说的也只是“欢迎体验”，而非张群智那张涂鸦稿上荧光色的“加入我们吧！”，高下立判。
崔翘点点头，再次肯定：“这个特别好。”
她又多瞥了身边人一眼，心说，再加上新社长这张脸，招新什么的那是一点都不用发愁。
张群智：“太好了学弟！你啥时候做的？打印出来了吗？”
这话问得好。
崔翘视线往上瞟，又闭上眼小半秒，忍不住微叹了口气，无法再直视他睿智的小眼神。
他是看到PPT就默认人家已经把宣传单页面弄好了吗？讲道理，人家小同学根本没做过招新的工作，能临时赶出来一个能用的PPT就很好了吧。
贺知声：“昨天。没印，可以直接用教室的多媒体设备放映PPT，我带了U盘。”
张群智自觉解决了心头一个大患，又左右瞧了瞧，发觉人都来齐了，就吆喝着带人进教学楼准备下班宣传了。
崔翘注意到贺知声慢了众人几步，越来越靠近她，似乎有话想说，但又好像有些犹豫的样子。
于是她立刻几步靠近过去直接主动问：“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果然，贺知声神情立刻轻松了几分：“宣传单我也做好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麻烦你帮我看看这个，能不能当我们社团的宣传单。”
崔翘主动接过他手里的平板：“好，我看看。”
正细看着，余光瞧见他似乎有些不自在——
那双每一段骨节都长得很漂亮的手先是不着痕迹地背到了身后，然后又悄悄挪到了身前，双手略交合，右手拇指似乎不自觉地把附近的指节摁了个遍，最后指腹摁在虎口处轻轻摩挲。
把那一小块皮肤都搓得有点泛红了，手劲儿不小。
他有点紧张。
他在紧张什么？
崔翘自觉自己今天的刻意打扮很有欺骗性，很方便来帮他们多诓几个小孩进社团招新群，自认为自己现在这幅外表看起来应该不算凶恶。
难道是被她刚才阴阳张群智那几句吓到了？
崔翘：“这个宣传单吧……”
那她可就要……
嘻嘻。
姓崔的故意话说一小半就卡住不继续往下说，并毫无预兆地向自己侧上方抬眼一瞧，果然一眼就瞧见那双很漂亮的狐狸眼这会儿正十分专注地注视她，一看就是个上课会坐第一排、好好听课不玩手机的好孩子。
被她突然瞅这么一下，贺知声眼神顿时非常轻微地、不自然地闪避了小半秒，活像个还没听明白知识点就突然被老师点名的小可怜。
太招人。
于是崔翘果然没摁住自己的手，她一爪子伸过去，想摸摸。
就像想摸路边偶遇的漂亮小猫一样，姓崔的手痒起来根本忍不住一点。
而后中途又被对方有些疑惑的眼神惊回神，崔翘立刻动作丝滑自然地转了个方向，改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非常好，可以用。”
她迅速把平板塞回他手中，欲盖弥彰似的又重重拍拍对方手臂，好表明自己就是这么一个性格随意神经大条、喜欢通过一定的肢体接触表达善意与肯定的自来熟：
“知道打印店在哪里吗？就在……不对，怎么什么活儿都让你来干？你把文件发给张群智，他经常去印资料，知道哪家打印店最好，让他去印宣传单。”
对方点点头：“好的，谢谢。”
就特别礼貌乖巧。
崔翘摆手示意他先走，自己随后跟上。
得逞后又色心上脑地不自觉盯着人家的身段极佳的背影瞧了好几眼。
哇嗷呜。
腿真的好长。
嘶，肩那么宽腰又那么细……手感应该很好吧？
瞧完之后，这厮又难得地开始自省，自觉自己实在是……不太应该。
崔翘倚靠在这处走廊的围栏上，目光在已经站在一个教室的讲台上开始介绍自己的社团的贺知声，以及站在讲台下不远处认真又热切地盯着他看的许巧月身上来回转了转，得出结论——
这俩人很般配。
一个情感纯粹又热烈的、单纯可爱的小姑娘。
一个细致周到、待人友好、礼貌真诚的小帅哥。
崔翘甚至已经能看到这登对的俩人互表爱慕之后的温馨日常，那是必然跟她毫无关系的另一种亲密关系，会是十分平和、相互信任、相互爱护的相处模式。
不像她，几乎过往的每一段亲密关系都被自己整得跟香艳的三流谍战剧似的，色、香、味过于浓烈，又几乎完全不讲究细水长流的经营之道，以至于没一次好的收场。
她又多瞅了一眼那边俩人，有病似的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低声自言自语：“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