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姐，杨姐！醒醒啊，有情况！”

    我被一个故意压低的声音吵醒。我疲惫地睁开眼，小于已停了车，正扭头急切地对我说。

    我叫杨帆，是一名警察。小于是一名辅警，正作为我的助手与我一同调查一件案子，现在我们正在追查嫌疑人。

    环顾四周，车子开到了一片荒地上，只零零散散地长着几颗扭曲的枯树，总之是一派荒凉景象。我让小于在车里待命，保持通讯通畅，方便接应，自己则下车探查，避免打草惊蛇。

    辅警辅警，一字之差，一枪之差，也是权力之差——没有编制。

    我把配枪藏在腰间，确认无误后向远处小心翼翼地摸索。没走多远，一个小型建筑群映入眼帘——由几栋楼房组成，一个挂着大灯牌的大铁门隔绝一切——朝阳医院咨询所。

    走近后我发现大门上都是锈，从原本的蓝漆中延伸出红褐色的、棕黄色的纹路，行走出崎岖不平，张牙舞爪的路径。我小心找了一处没那么锈的地方，尝试推门，只听它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令我头皮发麻。

    “欸！那边的，干什么的？就是你！搞得什么鬼动静！推门干什么的？”

    突如其来的呵斥声把我吓了一跳，手摆腰侧，又在半道儿生生停住。循声望去，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坐在门口的，门口竟是个充当保安厅的集装箱。它又破又偏，怪不得我一开始没注意到。

    保安的模样有些昏沉，估计是在打瞌睡的时候被我吵醒了。

    “您好，我想咨询一些事情。”

    “登记！”保安不耐烦的冲我扔过来一个文件夹。

    翻开，里面是病患登记记录。

    “我不是病患......”

    “登记！”

    被当成精神病人，饶是我再好的脾气也不会高兴了，更何况我在办案。

    “我是警察，正在调查一起案子，需要进入调查。”我严肃的亮出身份说到。

    没想到他只是瞅了瞅我，冲我的证件打了一眼就又低下头。

    “登记，来的人都要登记。”

    我再想理论他都不理我了。没法，我随便签上了个名字。

    “上二楼左转，去第四个诊室。”保安开门时对我这么说着。时间紧急我没有理他，径直向里面的建筑走去。

    建筑内部静谧一片，几乎都是空的，我一无所获只得上楼，许久，仍是一无所获。在我快耐心耗尽的时候，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出现在转角处。看见我，他笑了，笑得很文雅。

    “你来了，进来吧。”说着，他转身走进了一个房间，正是上二楼后左转第四个诊室。

    我又惊又惧，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房间内与外面的环境截然不同。房间装潢得很气派，雪白的墙壁上挂着画，办公桌是实木样的，旁边有一株很大的绿植。男人所坐的老板椅是皮质的，有可能是鳄鱼皮或者其他动物的皮，反正不可能是人造皮革类（不要问我我怎么知道的），桌上立着一个名牌——“主治医师  陈铮”。

    “杨帆，最近感觉怎么样？”男人戴着金丝眼镜，面容俊逸，此时正翻着一个厚本子。讲实话，如果我不是在办案子或者有什么别的因素的话，我绝对会赏心悦目于这种高富帅医生，可是为什么，他蜗居于此？可是为什么，他知道我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哦？”他挑了下眉，短暂讶异后是一副了然的样子。他噙着笑看我，视线直接，没有说话。我实在忍受不了这阵子沉默和他单方面的主导了，我匆匆应付了几句话想告辞。不料他抓住了我的手。

    “你还会回来的，我等着你。”说完，他塞给了我一张名片。

    不知为何，我没有挣脱，大概是想快速逃离这一切，我只是乖乖地把名片装好然后迅速下楼。

    还是那个保安，他见怪不怪似的打开了门，便又趴在窗口里打盹了。

    我跑回车里，小于却不知所踪，车里没有他的东西，我的手机也没电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令我心烦意乱，索性钥匙还在车上，于是我先驾车回到了所里。进入办公室，我实在撑不住了，来不及找小于，我倒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梦境是一如既往的混乱，但这次格外嘈杂。有人在哭嚎，有人在嘶吼，有人在咆哮争吵，有人在喃喃私语......各种模糊不清类似抽象的东西在我眼前飞舞又分崩离析，令人头昏脑胀。最后我看见了一辆破烂的面包车，它淹在水里，越来越小......

    我惊醒了，揉了揉发酸的脖颈，只觉得周围环境异样——我在床上。

    “你醒了？”没等我反应过来，一道温柔的声音传来。我转头，一个穿着考究的男人端着一杯水走了进来。

    “这是谁？这是哪？我为什么在这”我的脑子很乱，我来不及理清这一切。

    “你最近很累吧。”男人看见我迷茫又警惕的样子，似乎并不惊讶，只是把水递给我。

    我终于把他跟我混沌大脑里的人物对应上了形象——程凡，一名律师，现在正在处理我与丈夫的财产问题。

    我的丈夫牧奈是一位有名的作家，前不久自杀了。

    “程律师，你带我回来的？”

    温文尔雅的男人正在把水杯放到床头，听到这话，他略微一顿，但很快便调整过来，“是啊，你太辛苦了，我就把你带回来了。”我躲过他伸过来的手，往后退了退，程凡有些受伤，但也没坚持，礼貌地退后了。

    我起身去洗脸，一会儿程凡跟了过来。

    “我在你衣服上找到了一张名片。”

    “......”

    “今天办案时经过一家咨询所，这是那里的医生给的。”

    “这个医生挺有名的，我也听说过。其实你可以去看看，毕竟牧老师的事也……”

    我一把关掉了水龙头，镜子中的我头发毛燥的炸起，只有耳边几缕被水沾湿的碎发紧贴脸颊。双目通红，显得又疯狂又疲惫。

    “你只是一个律师，仅此而已。谁叫你送我回家翻我衣服的？你为什么要做出这一切？我既然选择还住在这里就没有任何事。给你钥匙是方便你去找证据帮我划分更多财产。我只希望你能尽快办好财产的事，为我尽力多争取一点钱。至于其他的一切，都不关你的事！走开！不要跟着我！”我不顾陈凡受伤的眼睛，一把挤开他，拿着他叠好的大衣摔门而出。

    我拿了一根烟。，我烟瘾不大，估计是跟牧奈沾染上的，只是在极其烦躁的时候才抽。我逐渐平静下来。

    进到所里，小于冒了出来，“杨姐早啊。”

    “你昨天去哪了？怎么突然离队？”我不太高兴，但吊着的心回到了胸口。

    “昨天其他队伍有了新情况，说已经抓住嫌疑人了，我们这里的是幌子。我怕给你打电话打扰你，就给你发了短信。”

    “哦”，我挠挠头，不置可否。

    小于又看看我，“头，你黑眼圈好重，红血丝也很明显，精神气儿很不好啊，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没给周围人说过我失败的婚姻。外界只是知道牧奈结了婚，杨帆结了婚，两人不像是一体的。

    我敷衍了几句，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疲惫感再次袭来，沉沉睡去，梦里还是一片混乱，几个模糊的场景在反复翻转缩放，各种声音混在一起，我醒不来，我挣扎着，但还是被压倒在底部。在这绝望中我痛苦地喘息着，终于看到了一个略有实物感的东西——一个模糊的，看不出东西的轮廓。但我知道，这是一个男人，一个抽烟的男人，他的面容被氤氲在了一层又一层的烟圈里。

    惊醒时我身上全是汗，只觉得身体乏味至极，心里疲惫不已。再看四周，小于早就不见踪影。再摸到口袋里的硬卡片——陈凡在我夺门而出时硬塞给我的名片。

    沉默片刻，我暗暗做了决定，拿起车钥匙，取车，打火，停车，我又回到了那给怪异的地方。

    保安还是原来那样，随手扔过来那份登记表。这次我没有过多纠缠，迅速填好自己的信息，只是看见上次随手写下的名字顿了一下。

    我来到了二楼左转第四间办公室。

    陈铮此时正坐在桌前，一脸玩味的看着我，让我很不舒服，但我忍住了。

    “我说过，你还会来的。”

    我突然很后悔——被人看透的感觉很不好。心理医生让人感觉很没边界感，陈铮看出了我的不满，他缓和了自己上挑的语气，但还是一股假惺惺的感觉。

    “请问杨小姐，我有什么能帮助你的？”

    “最近老做噩梦，睡不好，我感觉自己忘了东西。身边有人建议我来找你。”

    “昂”他一副了然的样子，“那我们不妨试一试催眠吧，看看能不能找出最初的问题……”陈铮还讲了很多，其中不乏专业名词，我只觉得头昏脑胀。

    “这个所谓的催眠有什么副作用吗？”我打断了他。

    没有，可能做完会有些眩晕，但这是正常的。

    “我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