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朝堂。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大将军沈棠生击败草原呼延部，使草原众部臣服，特封沈棠生为辅国大将军，赐封号定北侯，赏黄金万两；副将奚汉川、秦泱才能出众，屡立战功，特封为上云麾将军，各赐黄金千两，赐奚汉川府邸，着令秦泱为北疆军之首。钦此！”
随着公公的声音落下，沈棠生等一干玄铁军将领站起身来，领旨谢恩。
许是武将身上自然地有肃杀之气，朝堂上只听得铠甲摩擦产生的声音，不闻丝毫其他声音。
奚汉川是当年沈慎在北疆收的最小的徒弟，在沈棠生小时候就被带回了京城，教沈棠生武艺，后来洛泗之战兵败时，奚汉川在赶赴北疆的路上，因此也躲过了沈府之难，沈棠生赶赴北疆后，他便一直跟随着沈棠生。
“诸位爱卿，退朝吧。”
皇帝离开了议政堂，余下大臣也陆续走出去，沈棠生走在路上，应付完其他大臣的恭贺后，同身旁的奚汉川和秦泱谈论今日上朝时，草原使者提出的议和条件。
“你们认为，草原此举如何？”
“诚意倒是很足，只是不知，为何我们不提和亲，他们反而提了。”奚汉川道。
秦泱点点头，认同道：“确实，其实仅他们提出的每年进贡的马匹数量和其他物品，就足以彰显他们的诚意了。呼延苏德让他的小儿子呼延桀前来和亲，和亲对象不是公主，而是梁家的昭和郡主，这种做法，倒真是闻所未闻。”
沈棠生皱起了眉。
偏偏是梁曦禾。
当年读书时，因着梁曦禾是梁晚照的妹妹，他对梁曦禾多加照拂，小姑娘性格很好，只要她和沈棠生凑到一起，上聊至天文地理，下聊至京城的各种八卦，聊个三天三夜都聊不完。
三年前，梁曦禾因为前去北疆，解决了当年北疆的疫病之患，所以被圣上封为昭和郡主。
沈棠生没有妹妹，但他早就把梁曦禾当成自己的妹妹了。呼延桀如今就在京中，此次成亲，若是梁曦禾不愿，他无论怎样都要把这亲给退了。
这婚若是成了，梁家怕是风头太盛了，梁艮川任中书丞相，梁晚照任中书侍郎，如今连梁曦禾都与草原联姻，梁家若是自己不做出些举动让皇帝放心，怕是皇帝会自己出手。
此间种种关系，梁家自己应是能想明白。
“汉川，你让探子尽快查查这呼延桀什么来历，他这些年去过哪；此前昭和郡主被草原部落所俘之时，他在何处；为何点名要昭和郡主和亲，以及，这几天派个影卫跟着昭和郡主，看看她这几天什么反应，她若是有想不开的举动，一定要拦住。”沈棠生交代着。
“是。”
“等等，还有一事需要你去查一下，这京中关于我和梁晚照的流言，最开始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是。将军，那你现在是先回驿站，还是直接回沈府？”奚汉川问道。
明日，皇后派遣的宫人才会到沈府去打理，沈棠生想，这么多年，未曾回去看过一眼，也应该回去看看了，今日，他便一个人先去祠堂祭拜先祖吧。
“我先回沈府，你们好好清点一下皇上的赏赐，把兄弟们的份额发下去，秦泱，你回北疆的时候，把皇上给我的赏赐，半数带走，分给尚在北疆未能进京的兄弟。”沈棠生嘱咐道。
闻言，秦泱面露难色：“将军，这是陛下给你的，在北疆的兄弟们虽未能来京，但赏赐也不少了，这些年，你虽治军极严，但对兄弟们的好，大家都看在眼里，往后你一人在京，山高水远的，兄弟们也帮不到你，如今怎好意思再分你的奖赏？”
沈棠生失笑，“秦泱啊，万两黄金，还有各种玉器首饰，我就是只留一半，也足够我花几辈子了，你也说了，我如今一人在京中，哪花的了这么多？但兄弟们不同，大家一个个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大家子人要养，等你回到北疆，怕是也将近年关了，兄弟们多拿些奖赏，过年回家，也好给老人孩子多买些东西，还没成亲的，多拿些钱给心爱的姑娘当聘礼，让人家等了这么多年，还不得好好补偿人家？钱财给你们，用处多了去了，但钱财留在我这，就只是积灰罢了。”
“可将军……”
秦泱还想再说些什么，沈棠生摇摇头，拍拍秦泱的肩，继续说道：“你就放心地把钱财都带回去，也不用告诉兄弟们，这钱是从我这分走的，他们和你也一样，怕是都不好意思拿。你就说，是圣上见打了胜仗，龙颜大悦，多赏了些。”
“你就别推辞了，大家一起打了那么多年的仗，我们希望将军一切安好，将军自然也希望大家能生活安康。”奚汉川在一旁劝说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秦泱也不再推脱，只是眼眶微红，说：“将军，秦泱是个粗人，不知道怎么说，但是，秦泱在这里，代所有北疆的兄弟们，谢过将军了！”
沈棠生的笑容里多了些欣慰，而后对秦泱和奚汉川催促道：“行了，你们快回去清点吧，这么多赏赐，有你们忙的。我也先走了，离京这些年，我娘也应该想我了，我得回去把他们的灵位整理干净了，再与他们好好聊聊。”
“将军，请先代我向夫人问好，就说，”奚汉川声音有些哽咽，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北原和汉川两兄弟，没有辜负她的嘱托！”
“改日将军重新开府之日，汉川再亲自前去祭拜！”
沈棠生也忍不住，点点头，声音有些发涩，“嗯，知道了。”
奚汉川和秦泱向沈棠生行了个大礼，转身离去。
沈棠生上了马车，眼神有些落寞。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而后拉开车帘，对车夫说：“去老沈府吧。”
马车摇摇晃晃，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
“大人，沈府到了。”
沈棠生起身，出了马车。
他站在府门口，抬头看向门正上方的牌匾。牌匾上刷着暗红的漆，由于时间太久了，边角处有些地方已能看见原本的木色；匾的上缘蒙着一层厚厚的灰，颜色已有些看不清；牌匾上的字也开始淡去，金粉随着尘埃飘向了远处。
忽然，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是沈棠生年少时挂在房檐下的铃铛。
起风了。
沈棠生看向那个铃铛，不知道是对铃铛说，还是对自己说，“我回来了。”
他伸手揭开了贴在沈府大门上的封条，封条飘落在了地上，而后推开了大门，没在意封条，踏着封条走了进去。
穿过右边的门，是当年沈慎特意为沈夫人修的院子，当年，海棠花种了满院子。
沈棠生走上院子边的游廊，仿佛看见当年沈夫人同小时候的自己嬉闹，那时候沈夫人同他玩捉迷藏，他每次都会爬到院子的假山上，沈夫人都装作不知道，把院子走遍了再在院子里认输，蒙着自己的眼睛让他出来。
如今的院子，已是颓败一片。
沈棠生继续向里面走，是沈慎的书房。那时沈慎常年在外，不常回来，在府的日子，除了教沈棠生拳脚功夫，其余时候还会把沈棠生带到书房，教他读书认字，教他圣人道理。
沈棠生把手放在书房的门上，手微微颤抖着，犹豫再三，手落了下来，垂在身侧，渐渐地握成了拳，转身离去，终是没能推开那扇门。
沈棠生不再流连，而是直接向祠堂走去。
沈府多年无人居住，早已是灰尘遍布，但当沈棠生打开祠堂的门是，愣在了原地。
祠堂中点着一盏灯，在白天看那烛火并不明显，只觉得它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祠堂里供的灵位并没有落满尘灰，相反，每一个灵牌上都很干净，仿佛刚擦拭过的一样。
“少爷……”祠堂后面，缓缓走出来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那人微胖，有些憨态可掬。
沈棠生抬眼看向那人，愣在了原地，好似失声了一般。
“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