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慕伸出两根手指，矜持地捏住了简聿云的衣摆。走了两步，她盖在纱布下紧闭的双眼忽而颤了颤，随即不着痕迹地搓了搓手指，感受到了指尖非比寻常的凉意。再顺着衣摆往上探一指节的距离，果然摸到了排版紧密的针脚。虽然动作不大只能摸到指尖一点的范围，从小锦衣玉食的圣女继承者也一下就明白过来。她假借走路的晃动稍稍偏了头，上上下下将简聿云“瞧”了个仔细。

    好嘛，这人嘴上说着是个普通猎头，身上倒是穿着价值不菲的云锦，甚至选了个骚包的紫色，用昂贵的暗金线绣出蜿蜒的云纹，袖口和衣襟也镶嵌着赤金滚边。刚见面时光注意到紫汪汪的歪七扭八的一坨，现在靠近一瞧，才发现男主角今天打扮的像开屏的花孔雀，明晃晃的把“我有钱”三个大字写在身上。

    虽然按原作进度，男主这时候已经投靠了伽禾帝国有名的富商阮家，但是如此显山露水，装都懒得装，根本不像是他扮猪吃老虎的作风。面对今晚行为处处透露着诡异的男主，岁慕感到疑惑：难道男主还有个双胞胎兄弟的剧情她漏看了吗？

    如此一来她悬着的心倒是落下了，简聿云作态如此夸张，不像是即将替天行道的男主角，更像暴发户家为了吸引漂亮女孩注意，不小心用力过度的傻儿子。

    又是被这张脸骗了。岁慕心里笑嘻嘻。

    原主是个“草包”“貌美”女配，草包是实打实的，貌美也是。前者暂且不论，这一张“面若桃花春带水，眉蹙青山黛含烟”的小脸，即使是隔着厚厚的纱布也难掩艳色，是张十分具有欺骗性的楚楚可怜的样貌。

    简聿云走在前面给她引路，嘴像是倒豆子一样一刻也不闲着。

    “小禾妹妹芳年几何？”

    “......十四。”契环使摸骨便知年龄，这一问她不能作假。

    “比我小一岁，是该叫妹妹。”

    “......，你好油腻啊。”岁慕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这句吐槽。

    “何为油腻？”他倒是好学。

    “大吃一口猪肥油的感觉。”她也好为人师。

    简聿云愣了愣，从没有人这样评价过他。以往都是些“天纵英才”“玉树临风”的漂亮话，被岁慕劈头盖脸一句猪肥油，冲的他晕头转向。

    他转头斜睨了她一眼，嘴还是没停。

    “那你爱吃猪肉吗？”

    “......”

    “平时猪肉吃得多还是鸡肉吃得多？”

    “......”

    “你爱吃白米饭还是面条啊？看你瘦成这样，不会不吃主食吧？”

    “......”

    他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的无厘头，此起彼伏，层出不穷。要不是人就在她手里捏着，岁慕真要怀疑这是自己过于忧虑而做得噩梦了。

    男主难道就是靠这些白痴问题哄得后宫成群吗？

    这真是龙傲天男主该有的情商和美商吗？

    “小禾为什么独自外出？”

    “家中无当家人，需我为母亲寻一出路。”这话真真假假，第二十五代圣裁者，她的父亲岁元子死于内乱。彼时她年龄尚小，且还是个只会光愈之术的弱鸡圣女继承人，母亲瑾岚平息内乱后被迫接手奄奄一息的神殿，奈何她灵契既不是光也没有父亲强大，无法除尽数千年累积下来的内斗，若不是父亲的亲信辅佐，甚至无法成为圣裁者代理，更不用说暂时镇压神殿中那一帮妖魔鬼怪。

    母亲疲于与那些长老的明枪暗箭，神殿中为数不多的人手要留下保护母亲，她唯一的同龄朋友四年前随军讨伐不落大陆边境的魔族，至今了无消息。无论是引魂灯，还是更早之前的事，她一向独来独往。

    谁知她不答还好，这一回答简聿云反而噤了声。过了许久才干巴巴地说：“抱歉，我不问了，你可以不说的。”

    岁慕本就不想与他多费口舌，他这一安静，两人便彻底沉默了。

    周围的嘈杂声不知何时消失了，只剩下简聿云腰带上像包租婆的钥匙串一样串了一大把的羊脂玉，随着他的步伐叮铃哐啷响个没完。就算他本人闭上嘴，在他身边也没有一刻安宁。

    风中有股甜味，是楚珀糖的味道。这是民间很常见又廉价的糖，岁慕在小时候逃出神殿偷偷逛集市的时候尝过，廉价香精堆砌而成的甜腻，她只尝了一口就吐掉了。

    此刻这股甜腻的气味将刚才那段回忆继续推进了。在内乱之前父亲还在的时候，她就像每个寻常人家备受宠爱的小女孩，即使逃学被神使抓回神殿也未受苛责。父亲宽容地接纳了她所有的任性。也许就是这样的溺爱，造导致了原作岁慕骄纵的性格。她是胎穿，自然也享受到了这一份宠爱，只是父亲......

    岁慕连忙终止了回忆，那些埋藏在心深处的东西，此刻她没有能力触碰。软弱的眼泪，只有报仇雪恨后才有资格流。在神殿虚以委蛇多年，她早就养成了不动声色的本事，此刻哪怕思绪万千，面上也不曾显露一点。

    一颗冰凉凉的圆球突然抵上了她的唇珠，甜味顺着唇缝丝丝缕缕地渗进嘴里。简聿云没有回头，动作却精准无比，趁她尚未反应前，抵在楚珀糖后的修长手指轻轻一推，便将一整颗糖塞进她嘴里。

    那根手指离开前还恬不知耻地在她唇上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

    舌根被甜味麻痹了，她正要开口，简聿云先说：“别吐了啊，云哥哥这点薪水一个月就能吃一次糖，你要是糟蹋我的钱，我就把你丢在这里喂老虎。”

    他油腔滑调怪会哄女孩子，不知道用这招骗了多少无知小女孩。岁慕木着脸，懒得点破他一身锦衣绸缎，只是吐掉了那颗甜到她心慌的糖，面不改色地说：“哎呀，我想张嘴谢谢云哥哥的，它怎么自己就掉下去了。实在是辜负了云哥哥的一片心意，小禾对不住了。”

    她夹着嗓子拿腔调，听不出是不是真的在悔过。

    简聿云轻笑一声，表示他并不在意，放佛上一刻还在抱怨糖贵钱少的人不是他。

    这个小插曲并未打断两人的步伐，岁慕跟在简聿云身后，不知不觉走进了古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