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鼻涕精真是装模作样,居然说直面狼人给他造成了心理创伤?”詹姆怒气冲冲地说,“——当他的食死徒哥们折磨无辜麻瓜的时候,他怎么没产生心理创伤呢?依我看,今晚谁受的伤都比他严重,只有他非要赖在校医院里,还对着伊万斯装可怜……”

    此时此刻,詹姆、西里斯和艾德蒙正站在通往校长室的旋转楼梯上,跟着它越升越高。因为先前的冲突和之后未知的判决,西里斯和艾德蒙始终带着满腹心事保持着沉默,只有詹姆在喋喋不休,“哎对了,克拉布,我听你刚才和斯内普辩论得那么来劲,是真的有办法让魔法部往地道里放一个门钥匙吗?如果真能这样就太好了,莱姆斯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戳穿了——”

    艾德蒙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怎么,我看起来像是魔法部/长的亲儿子?”

    “……”詹姆被噎住了,用谴责的目光瞪着他,“可你刚才说得那么有信心——”

    “我装的,不行吗?”艾德蒙没好气地答道。他被室内跳动的烛光晃得更加头痛了,本来想随便糊弄詹姆几句,但是想起这家伙之前自愿替西里斯顶罪的行为,终究没能硬起心肠,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登记一个门钥匙需要经过无数道复杂的审批程序,一晚上的时间根本来不及,也没有人会为了我们破例。我只是想用它来迷惑斯内普罢了——我要提醒他这件事还有其他的可能性,从而引导他陷入举证陷阱,让他觉得只要没找到切实的证据,就不算真正揭穿了莱姆斯是狼人的秘密。”

    詹姆纳闷地歪了歪头,“这件事究竟还算不算是个秘密,难道很重要吗?就算还有没解决的疑点,但是斯内普照样可以把事情告知他的食死徒朋友啊?”

    “当然很重要——起码在魔法学概念中,阻止一个事实的传播和阻止一个秘密的传播,完全不是同一个难度。既然我们仍有狡辩的余地,为什么要急着向敌人自首?”艾德蒙说,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西里斯的表情,“我在和莱姆斯交手的时候,一直在想怎么替他掩饰。所以当我听见你们差点承认了他的身份之后,才会这么着急——在情急之下,我当时的哪句话或者哪个行为可能确实不太妥当,你们别往心里去。”

    詹姆完全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非常大度地一挥手,“哎呀,你突然跟我客气什么?我还没谢谢你救了我的命呢!不过你也不用这么操心吧,邓布利多总应该治得住斯内普的大嘴巴——”

    艾德蒙斜了他一眼,“你不觉得等邓布利多回来以后,最先处理的应该是我们几个吗?无论怎么想,都是谋/杀同学的行为更加恶劣吧?”

    旋转楼梯转到了校长室闪闪发亮的橡木门前,西里斯什么都没说,第一个迈下了楼梯,在角落处找了个地方坐下了。黯淡的烛光照不透角落里的夜色,在西里斯睫毛投下的阴影中,他的灰眸看起来就像是结冻的深海,让人望而却步。然而詹姆根本没在意他的脸色,直接一屁股坐在了他身边,拍了拍脑门说,“对对对,我差点给忘了。邓布利多马上就来了,我们得抓紧时间对一对口供——西里斯,你千万要记得啊,今晚的事情都是我一手策划的,你只是替我跑了趟腿——”

    西里斯脸上那种冷漠的表情碎掉了。他蹭地转过了头,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自己做的事情,当然是自己承担后果,什么时候需要别人替我顶罪了?……还有,我刚才就想说,詹姆,你为什么要跑出去救斯内普?他究竟死不死,我根本不在乎!但万一你死在那里了,我——”

    “……好了哥们,我很高兴你在乎我,但是你也得分给别人一点人情味嘛,”詹姆哭笑不得地说,大咧咧地搂了一下西里斯的肩膀,“斯内普可不能死,他死了问题就严重了,到时候莱姆斯要怎么办呢?你本来就是因为我才讨厌斯内普的,而且也不是故意做出了这种事,我当然负有责任——”

    “你有什么责任?怎么知道他讨厌斯内普是因为你?”艾德蒙皱着眉头问。

    “你有什么责任?又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的?”西里斯被他气笑了。

    “……我怎么没有责任?”詹姆看看艾德蒙又看看西里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好像他俩问出了什么蠢话似的,“西里斯讨厌的斯莱特林多了,但是向来把他们当成空气,唯一出手对付的人就是斯内普——还不是怪我以前总在寝室里说,如果没他这个人就好了?不过西里斯,我那就是随口抱怨啊,你以后可别再这么冲动了。我相信你这次只是想吓吓他,没考虑后果——如果你真的以为今晚斯内普会受重伤,那么莱姆斯也会痛苦一辈子的,你怎么可能故意去伤害莱姆斯呢?”

    “我……”迎着詹姆充满信任的目光,西里斯有好一会没说话。他微微垂下了头,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好像变成了一尊石像。半晌后,他才带着一种欲言又止的神情重新抬起了头,用叹息般的、飘忽的声音说,“詹姆,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看错我了?……有没有可能,我与你就是不同的,就是会乐于见到敌人出事,而且以为别人也会像我这么想?你根本没必要为了我这种人付出什么……”

    “别说气话了,西里斯,我们一直都是最投缘的好朋友,从爱好到天赋都完全合拍,怎么能是不同的呢?”詹姆不解地问,看到西里斯眼里闪烁的痛苦神色,他简直有点不知所措,“如果硬说有什么不同,也只有我们的家庭不同,我父母要比你父母开明多了——所以今天晚上的事情必须是我干的。如果我被开除了,还能转去布斯巴顿念书,照样可以给你们写信、约你们见面;但如果你被开除了,你父母再把你关在家里,你要怎么办呢——?”

    “那我就去死。除了在死之前,没有拉上鼻涕精给我垫背,我没有什么遗憾的。”西里斯斩钉截铁地说,脸色虽然苍白,灰眸里却燃烧着星星点点的火,“可是要让我亲眼看着你替我受过,那比杀了我还难受——詹姆·波特,在你心目中,我是一个会躲在别人身后的懦夫吗?”

    詹姆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当然不是了,但——”

    “行了,你们两个为这事争执有什么意义?詹姆给出的方案有一点可行性吗?”艾德蒙干巴巴地说,终于听不下去了。他知道詹姆的提议完全是出于好心,所以即使觉得两人亲密的样子再刺眼,也不得不尽量忍着,然而忍来忍去,他的太阳穴又开始抽痛了,“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邓布利多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猜不出今晚的真相?詹姆,你不能一边指望着他能强大到搞定任何人,一边又希望他愚蠢到看不出你的谎言——你把邓布利多当成许愿池了?”

    詹姆顿时不服气地说,“可是邓布利多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白巫师,他肯定会酌情考虑的——”

    “意思是你要把莱姆斯和西里斯的命运完全交给他来定夺,我们只向梅林祈祷就行了?”艾德蒙挑眉问道。他完全不能接受这种做法,不是因为对邓布利多有什么意见,而是童年的经历曾无数次告诉他,如果想让一件事情朝自己希望的方向来发展,那就只能自己动手处理,其他任何人都是靠不住的,“依我看,詹姆,等会邓布利多问你的时候,你确实可以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让他觉得你们两个很团结,的确是件好事。但是西里斯,你绝对不能这么说。对于任何案件来说,嫌疑人的态度都是重要的判罚依据,你得诚恳地向邓布利多认错,跟他说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了。如果斯内普在场的话,你还要立刻向他道歉——”

    “我没觉得自己错了,更不可能向斯内普认错。”西里斯撇开了脸不看他,语气冷淡地说。

    “……”艾德蒙只觉得一个头涨成了两个大,不得已加重了语气,“那你打算干什么?……就像詹姆说的那样,被霍格沃兹开除,然后被父母关起来吗?西里斯,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就算邓布利多再宽容,也得在看到你的改变之后,才会愿意留下你——否则以后校园里接二连三地发生谋杀事件,他能受得了吗?这次的事情本来就不小,不可能随便混过去,要不然我和詹姆为什么拼命阻止你?……如果我能替你道歉,我道一百个也不成问题,但是有用吗?——”

    “是啊,你从来不做没用的事情,克拉布级长,”西里斯突然短促而尖锐地笑了一声,打断了艾德蒙的话。在他盛满失望的眼睛里,似乎酝酿着一场海啸,“你觉得我的想法没用,也觉得詹姆的办法没用。而你所做的有用的事情,就是忙不迭地去找邓布利多汇报我的行踪,好阻止我这个残忍的犯罪嫌疑人加害无辜的鼻涕精。你多么伟大、光明、正义啊——不仅救了斯内普的命,还想拯救我罪大恶极的灵魂。可惜我如此不识好歹,竟然不肯配合你的剧本进行自我批评——”

    “……即使我真有什么剧本,那剧本也是为了帮你脱离麻烦。如果你今晚做不到反思和道歉,那以后就得待在布莱克祖宅里后悔终生。”艾德蒙也有点生气了,把话说得很重,“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家里养成的习惯,但是像你现在这样,为了吵架而吵架是不明智的。我一直在努力跟你沟通,你却一心想抓我话里的漏洞,好像只要气到我就算你赢了——这有什么意义呢?你要是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好,那我一条一条地说给你听——

    “首先,在法律层面上,你明知道尖叫棚屋里隐藏着死亡威胁,却故意引诱斯内普进入探索,这就是毋庸置疑的故意杀/人。即使他没死成,杀/人未遂也是要坐牢的,你难道没错?

    “其次,在道德层面上,就算是斯内普和预备食死徒交往过密,但他的手里还没染过血。你被恨意吞噬了理智,对罪不至死的人滥用私刑,还差点连累你的好友赔上未来,难道没错?

    “还有,在利益层面上,你明知道校董会里有一半人都跟食死徒有牵扯,自从穆尔塞伯案之后就对学校的管理非常不满。一旦莱姆斯的秘密暴露,他们一定会借题发挥,让邓布利多丢掉校长的职务。到时候食死徒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拔掉我方最大的倚仗,你难道没错?

    “最后,在个人发展的层面上,你今晚所做的事情只会让你的父母感到骄傲,和你打击邪恶的理想背道而驰!而巫师世界又是一个熟人社会,如果这一切曝光出去,没有任何正派的团体会接纳你,你等于是亲手毁了自己的梦想,难道没错?——”

    “……”詹姆听得心惊肉跳,不由得带着几分担忧看向了西里斯——他本以为只要今晚没人受伤,整个“恶作剧”就有惊无险地结束了,完全没想到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然而西里斯的脸色正变得越来越难看,似乎在艾德蒙的长篇大论之下完全进入了应激状态,眼里残余的几分自我怀疑消失了,通通转化成了对艾德蒙的怒火,“你说完了吗?艾德蒙·克拉布,别跟我列论点,显得你有多么理智,我有多么无理取闹似的!我就问你,既然事情传扬出去会有这么多害处,你当时为什么要阻止我对斯内普念遗忘咒?”

    “你明明是我的朋友,明明可以等着我把风险排除……可是你却用魔杖对准了我,帮斯内普抢救了今晚的记忆,反手把我和莱姆斯推进了危险的境地里——你背叛我,”西里斯说,语气冰寒刺骨,带着几丝微微的颤抖,“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多少次了?……每次你都是这样,高高在上地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实际行动上从来不站在我这边——我相信詹姆跑去救人确实是为了帮我和莱姆斯,但你呢?恐怕你是去做道德卫士的,担心我顶着‘你朋友’的名头犯下谋杀罪,会毁掉你苦心经营的名声吧!”

    “西里斯,我以前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让你这么恶意揣测我……?”艾德蒙震惊地看着西里斯,简直匪夷所思地问道,“说我不够朋友,那你把我当成朋友一样信任了吗?……难道你不知道,遗忘咒的效果并不可控,没准斯内普哪天看见了一根柳条就会想起一切?你要是觉得这都能算是排除风险的好办法,那我无话可说。”

    他转过身,也在橡木门前坐下了,口吻冷冰冰地说,“我不想跟你吵了。反正詹姆说什么你都相信,他提出几个异想天开的主意,你就感动得不得了。而我有理有据地跟你分析,你一句话都听不进去,还觉得我居心叵测!现在我需要安静一会儿,整理整理思路,想想莱姆斯的秘密到底应该怎么处理——你大可以让詹姆和我一起想,看看他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你俩吵架,搭上我干嘛?”詹姆一脸莫名其妙,“行了行了,西里斯,你说两句就得了,克拉布毕竟是来帮忙的——”

    然而西里斯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没等詹姆说完,就略显疯狂地笑了一声,挑衅似的说,“是吗?他究竟是来帮忙的,还是来审判我的?……现在究竟是冷静下来了,还是说不过我所以只能沉默了?艾德蒙·克拉布,你刚才挑了我那么多毛病,我还真想咨询咨询你,你这个道德完人有没有做错事的时候?——为了赶走埃弗里,你亲自策划了一场大戏,还让我对他用了混淆咒,这在法律上和道德上应该怎么判罪呢?”

    艾德蒙:“那是埃弗里攻击麦克唐纳在先,企图报复你我在后!他既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本来就应该被开除,和今晚的情况怎么能一样?……”

    西里斯:“怎么不一样?你也是凭借自己的判断来惩罚恶人的,只是比我更加唯利是图罢了!只要那些人能给你带来利益,你就可以暂时无视他们的罪恶——别试图狡辩!在揭发埃弗里的那一天,你和斯内普明显串通过!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我……”艾德蒙一时语塞。当初他为了更好地打击埃弗里,确实和斯内普短暂达成过默契,而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也确实没跟西里斯说,没想到会被对方当面戳破。西里斯一见他的反应,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当即冷笑起来,“这下说不出话来了?我之前没有揭穿你,你还觉得自己挺不错,好像全世界都被你耍得团团转似的——那个时候你怎么不高喊着正义呢?难道斯内普替小食死徒们做疑兵,就完全没错?……我看并非如此吧,你只是觉得他还有利用价值罢了!”

    “你一向都是这样,满嘴说着仁义道德,满心想着生意利益。每干一件好事、做一次好人,你都要从中捞一笔——帮扎卡赖斯·史密斯的时候,你捞到了级长的威信;帮麦克唐纳的时候,你捞到了名望和加分;扳倒埃弗里的时候,你更是大获全胜了,什么白鲜香精的专利、发表论文的机会、魔法部/长的看重,全是你为自己谋取的私利!如果只是这样我也懒得说你,但你自己赚得钵满盆盈,却想通过对我的批判来彰显你的原则——你竟然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相信詹姆不相信你?当然是因为詹姆从来不做贪利忘义的事,更不会扮演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当年分院帽没有直接把你扔去斯莱特林,真是老糊涂了,我看连斯拉格霍恩都比你坦荡得多!”

    “西里斯,够了!”艾德蒙猛地站了起来,忍无可忍地喝止道。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几乎完全黑了,甚至有点站立不稳。西里斯的话仿佛正在一刀一刀地划破他的皮囊,把他竭力隐藏的阴暗面拖到阳光下暴晒——在分院的那一天,分院帽确实曾经劝过他,赫奇帕奇不适合他,斯莱特林才能帮助他走向辉煌……

    只是他不愿意。他不愿意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逼迫他。

    艾德蒙抓着门环稳住了身体,紧盯着西里斯的眼睛,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地说,“你刚才对我的攻击完全是在宣泄情绪,你自己清楚其中有几分是真的。事实上,我的原则从来都不是喊给你听的口号,而是我切实用来约束自己的东西——我比谁都清楚自己的本性,知道自己继承了克拉布家的狠毒和兰伯特家的功利之心,所以这么多年以来,我都在努力压制这种本性,不让我的阴谋诡计伤到无辜者——这就是我的原则。而如何在原则和利益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是我一直在探索的问题——”

    “是吗?那么和我交朋友的时候,你一定只想起了利益、忘记了原则吧,克拉布级长?”西里斯笑着说,“你自诩聪明绝顶,难道看不出来我是一个漠视生命的混球,一个天性残忍的布莱克?所以是我身上的哪个部分让你觉得有利可图呢?——是我的姓氏所代表的财富地位,还是我作为掠夺者一员所掌握的校园能量,或者是我本人拥有的关注度?”

    “西里斯!你别这么说,谁跟你交朋友会是出于那些理由啊?!”詹姆连忙去拽他,试图阻止他既侮辱对方又侮辱自己的行为。但是西里斯一把挥开了他,一双灰眸被狂怒和痛苦染成了浓郁的深黑色,“可他不是你,詹姆,他压根不愿意理解我,只把我当成一个棘手的怪物!——没错吧,级长先生?你还真是不谨慎啊,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忽视了我可怕的本性,眼看着我毁坏了你经营多年的名声,如今你骑虎难下了,才急急忙忙地想要与我撇清关系……你对名声和利益的在意远远超过对原则的坚守,后者只是你精心为自己打造的圣光而已,用来遮掩你贪婪的吃相!……你怎么能接受自己的圣光被我污染呢?幸好梅林多给了你一次机会,只要你把我送进阿兹卡班里去,就又会变回那个清白无辜、前途无量的优等生了——”

    “……我哪里清白无辜,西里斯·布莱克?”艾德蒙轻声说,“今晚该进阿兹卡班的人,不止你一个。”

    他终于不想继续粉饰自己了,像一个任由审判的死刑犯一样,在西里斯面前摊开了手掌,露出了掌心中一把被揉碎的流液草。詹姆顿时恍然地“哦”了一声,从西里斯的袍角处摘下了一片一模一样的草叶,“我还奇怪呢,这种东西怎么会粘到西里斯身上?……这是你故意撒的?——你把它们撒到了通往尖叫棚屋的地道里?这有什么用?”

    “没错,是我撒的,”艾德蒙坦然承认道,目光平静如水,声音和缓而冰凉,“我之所以做这件事,是为了制造一个假象,使魔法部误判斯内普在今夜出门的理由,把莱姆斯和西里斯从这桩案件中抹去。至于剩下的这部分草叶……我原本想撒在斯内普的尸/体旁。”

    ”……”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角落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詹姆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满脸写着“你在说什么鬼话”;西里斯也愣住了,没说完的质问全部卡在了喉咙里,有点茫然地听着艾德蒙继续自首,“——因为流液草里含有很多特殊的元素,即使被烧成灰烬也很容易检出;而斯内普的尸/体却不同,只要经过足够高温的大火焚烧,就会成为一堆无法还原的残渣,没有人能通过残渣来判断他的真实死因……我原本是这么计划的——在地道里撒一些流液草的碎片,带着两枚火灰蛇卵赶到尖叫棚屋里,如果看到了斯内普的尸/体,就想办法在莱姆斯身上泼上防火药剂,然后打碎蛇卵的冷冻瓶,引发大火焚尸灭迹。等到邓布利多赶来捞走了我和莱姆斯,计划就成功了,魔法部只能看到一个学生被意外烧死的现场,那么莱姆斯和西里斯就可以顺利脱罪——”

    “可是,可是,”詹姆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这辈子第一次结巴起来,“可是你想让斯内普死无全尸,是不是太过分了——”

    “…是啊,很过分。侮辱尸/体、销毁证据、共谋杀人……这些罪名足够把我送进阿兹卡班里去,”艾德蒙用毫无起伏的语气说,表情中透出一种深深的疲惫,“今天晚上我违背了自己的原则、放纵了自己的恶念,险些加害了一名受害者,我永远也不会清白无辜了……詹姆·波特,你不用感谢我救你,因为你也救了我。如果今天你没有出现在尖叫棚屋里,我真不知道自己最终会不会迈出无可挽回的一步……”

    “而斯内普重病的父母还在等他回家,”艾德蒙微微发抖地捂住了脸孔,“毁掉他的尸体必然会伤透他父母的心……我是有罪的,我手上沾了他的血,我永远欠他父母一个活生生的孩子了。”

    “……可你毕竟没有真的做出那些事啊,干嘛要为没发生的事情难受呢?”詹姆忍不住说。

    “所以确实是我引你堕落了,是吗?”西里斯说,“你想要摆脱我?”

    艾德蒙没有回答,而是放下了手,与西里斯对视着。深夜的楼梯间似乎被遗忘在了时间之外,只有壁灯忽明忽暗,把一站一坐的两人映照得如此相似——他们的半边身体都深陷在黑暗里,另外半边却沐浴着光明,似乎被彻底地切成了两份,作为半人半鬼的怪物生活着。在那一刻,他们都在对方的目光中找到了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痛苦——他们是相互理解的。艾德蒙笃定却灰心地想着。所以今晚的争吵是因为什么呢?为什么这种理解反而会变成相互攻击的利刃?……难道两个相似的灵魂注定碰撞不出明亮的火花,或者只是西里斯不想要一个同样在深渊中挣扎的伴侣、更想注视着天空中那轮热烈的太阳?

    那他能怎么办?他心地丑恶、行事阴毒,永远都变不成詹姆·波特……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帮助莱姆斯和西里斯的人生重回正轨。

    因为心里转着这件事,所以当邓布利多校长上楼来以后,艾德蒙抢先自告奋勇,第一个随校长进屋去汇报情况了,只来得及给詹姆留下了一句告诫,“一定记得我今晚说过的话”……“记得他说过的话”?西里斯怔怔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内心突然感到了一阵虚无。原本充盈胸腔的种种激烈的情绪——愤怒、痛苦、委屈、失望……一瞬间就像泡沫一样破灭了,在他心里留下了一块巨大的空洞。他开始觉得冷,之前与艾德蒙相处的点滴回忆似乎都化成了冰块,沉甸甸地坠在他的胃里,坠得他几欲呕吐。于是他轻轻抱紧了双臂,望着脚下的楼梯,低声询问詹姆,“他走了。你真打算按照他的话去做吗?”

    “这个……”与这五年间的哪一次交谈都不同,詹姆竟然没在第一时间给他支持,而是迟疑了片刻,然后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你知道我很讨厌他,哥们,”他试探地想要搂住西里斯的肩膀,强颜欢笑道,“但我不得不说……他的某些话听起来确实……挺有道理的。”

    说完,詹姆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西里斯的反应。然而西里斯只是语气平淡地应了一声,“是吗?具体是哪些话有道理呢?……‘我应该被关在布莱克祖宅里后悔终生’的那一句吗?”

    “……”詹姆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他咬紧了牙关。

    今晚他实在积压了太多不良情绪了,是他以前顺风顺水的人生里从未经历过的……现在所有的担忧都在他的心中翻滚,无论是莱姆斯的秘密还是西里斯的未来,全部都悬而未决。他担心得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了,然而西里斯却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在想着与克拉布的口舌之争——他终于炸了。

    “西里斯,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今晚到底是怎么了,吃错药了吗?”詹姆强行掰过了西里斯的肩膀,拼命压抑着火气问道,“我担心你、担心莱姆斯,希望你们全都好好的,这有什么问题吗?我知道克拉布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建议你去认错,确实是为了你好——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难道真的觉得自己一点没错?还是真的不想在霍格沃兹里待下去了?我真是搞不懂你——”

    他说着说着,越说越生气,怒火越烧越旺,却在看到西里斯的表情后,突然噤了声。只见在灯火之下,西里斯突然抬起脸来看他,竟然冲他很淡地微笑了一下,一双深湖似的眼眸里漾开了一层浅浅的水光,但还没等他看清,就又飞快地消失了。“你搞不懂我是对的,詹姆,在正常情况下,你本来就应该搞不懂我,”西里斯用平静的、疲倦的声音说道,那个微笑仍然僵硬地挂在他的脸上,像是被他努力钉上去的,“这些年难为你了,对不起啊……”

    “……对不起,让你认识了一个布莱克家的怪物。”

    随着话音落地,西里斯站了起来,用魔杖在他和詹姆之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屏障,然后不再理会詹姆焦急的大喊,头也不回地跳上了旋转楼梯。当墙壁在他身后合拢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捂着胃蹲在了地上,眼泪倾泻而下,模糊了他的视线。

    ……

    而在此时此刻的校长室中,邓布利多刚听艾德蒙讲完了今晚的经过,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克拉布先生。今晚你拯救了两条无辜的生命,行为十分英勇,我会给赫奇帕奇加上五十分的。现在你可以回去休息了,记得叫布莱克先生进来,我还有一些细节需要向他确定。”

    但是艾德蒙坐在椅子上,没有动。

    “校长,我可以向您打听一下,您打算怎样处置西里斯吗?”艾德蒙轻轻抚摸着手里的茶杯,神色不忍地问道。虽然他没有抬头,却能感到头顶上许多老校长的肖像都在盯着他瞧,“……西里斯他毕竟……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您不是也说,斯内普身上并没有任何狼人制造的伤痕吗?”

    “确实没有,”邓布利多端详着他,十个手指的指尖碰在一起,“但是克拉布先生,在一个多月以前,斯蒂芬·埃弗里使用黑魔法攻击学生的时候,也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当时却是你亲自作证,协助我和魔法部将他驱逐出校的——你觉得他的行为与今天布莱克的行为有什么不同?”

    “……”艾德蒙硬着头皮说,“埃弗里的行为是带有战争性质的排除异己,西里斯只是…出于私人恩怨……当然,具体到每个受害者身上,确实没有什么不同。”他看到邓布利多扬起了眉毛,只好颓然地叹了口气,“……并没有什么不同。我刚才那么说,只是因为西里斯是我的朋友。”

    邓布利多的表情变得温和起来,“为自己的好友辩护,其实是人之常情。我相信你之前阻止他的时候,也鼓足了勇气。好了,我答应你,我会慎重考虑给予布莱克的处罚,你可以——”

    “校长,请等一下,我还有一个……不,两个请求,能请您多听我讲几句吗?”艾德蒙突然打断了邓布利多的话,抢在对方拒绝之前,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第一个请求是,我希望您可以收回我的级长职务。”

    校长室里倏地一静。

    在邓布利多打量的目光中,艾德蒙微微苦笑了一下。他本以为自己会后悔,但是事实恰恰相反,他反而觉得心中有块大石头落了地,不由得呼出了一口浊气,抬手抚摸着胸前那枚凹凸不平的级长徽章。在他面前,之前在打盹的老校长们也陆续睁开了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一整面墙的眼睛都在看着他,仿佛他是某种有趣的表演动物。而邓布利多正坐在这几十双眼睛中间,花白的眉毛微微一动,“有什么理由吗,克拉布先生?今晚我并没有要惩罚你的意图,而这个赫奇帕奇的级长职务,更是你曾经拼命争取到的——当初挑选级长的时候,我确实在你和史密斯先生之间犹豫过一段时间,最终是你那封自荐的长信打动了我。

    “我还记得,那封信里放着你前四年的成绩单、你和博恩斯小姐制定的‘学生不良行为扣分细则’,还有你对未来工作的一些规划,既公正又不失人文关怀。而且事实证明,你也没有让人失望,在你任职级长的这半年以内,每一位院长都对你的品格赞不绝口。请容我冒昧地推测,成为级长是你这四年以来不懈努力的目标,甚至是你人生规划的一部分——现在你突然提出辞职,是出于什么考虑呢?”

    “……是因为我马上就要辜负您的信任了。”艾德蒙低低地说道,“因为我想向您提出的第二个请求,既不公平、也不正义、更不光明,完全是出于自己的私心——”

    他按住徽章的手指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因为我不配做赫奇帕奇的学生,更不配做同级学生的表率。所以我要提前向您交出我的级长徽章,以免让它蒙羞。”

    “叮”地一声,艾德蒙扯下了自己的徽章,不再留恋地把它推到了邓布利多面前。刚才徽章尖锐的棱角刺破了他的手指,上面还沾着一滴鲜红的血,把他的眼睛映出了一层似有似无的血光。在这间办公室里,很少会出现见血的情况——墙上的老校长们纷纷窃窃私语起来,邓布利多却好像并不意外,只是伸出手指扣住了徽章,把脸上和蔼的笑容收了起来,语气平静而不失严肃地说,“我明白了。如果你认为这样做有必要的话,那么我确实有些好奇,你打算说出怎样惊世骇俗的请求来了。”

    “再喝一点茶水吧,你可以慢慢说,”邓布利多用魔杖点了点茶杯,“我记得你以前挺喜欢我的红茶,这已经是你第四次到我的办公室里来了吧,艾德蒙?”

    ……就在邓布利多叫出艾德蒙名字的那一刻,校长室里的气氛悄悄变了。邓布利多把双手从桌面上拿了下去,五指交叉地放在了膝盖上,用极具穿透力的目光注视着艾德蒙。整个房间似乎变成了一个带有对抗意味的谈判现场,然而艾德蒙轻抿了一口茶水,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把折磨了自己一整晚的道德顾虑全都收了起来,用他那更加真实的、冷酷无情的、但从来不肯示于人前的一面回应了邓布利多的注视。

    “确实是第四次,校长,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宽容,”他十分礼貌地说道,“我只是有些不成熟的想法——既然今晚的事故牵连如此广泛,您应该也觉得难以处理吧。您身为霍格沃兹校长、职责重大,有很多事情都不便亲自动手,就像埃弗里事件中,您不能主动去联系魔法部进行调查一样,否则会被政/客们视为干政。但如果换成我去做,就不会有这种顾虑了,我只是一个默默无名的学生,没有人会怀疑我用心不纯——”

    艾德蒙:“我希望我能为您所用。如果我保证能处理好今晚的事故,在不伤害任何无辜者的前提下,抹除掉一切不良影响……您能再给西里斯一次悔改的机会吗?就当这是对我能力的一次考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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