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吗?”
女子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俏丽的脸。
“姑娘与我们无甚仇怨,”檀郎缓步上前,“只要你将拓印的书册返还,看在陆先生的面子上,地下墓穴的种种,我可以既往不咎。”
“……谁要你既往不咎,”柳拾月刻意忽略了那个名字,从腰间掏出几枚棕色的弹丸,夹在指间,顽劣一笑,“先抓到我再说吧!”
“嘭!!”
一声巨响,密室内白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
檀郎:“守住门,别让人跑了!”
一片混乱中,不知是谁喊了声“那女的跑了”,众人纷纷挤出门去,想率先抓住柳拾月,占个头功。
等雾散尽,密室里、甬道上,再寻不见女子的身影。
“……该死。”
“檀郎莫急,”阿蛮道,“坊内所有出口皆已封锁,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总归是藏在哪个角落等救兵呢……你们还愣着干吗?去仔细搜,一个角落都别放过。”
“是,圣使!”
两刻钟后,议事厅内,多队人马皆无所获。
“……怎么可能,”阿蛮柳眉微蹙,语调却还是轻松,带着一丝玩笑,“莫不是真跟神仙一样,会凭空消失不成?”
檀郎合上折扇,不知怎的,心中隐隐泛起一丝不安……
“圣使!”一个面具人匆匆跑进来,“我们在北面墙根处发现一个狗洞,那女子可能……从那逃出去了……”
“荒唐!”檀郎猛地站起来,“坊内怎会有狗洞?为何不封?”
“这……”
面具人结结巴巴道:“是前两日有野狗新刨的,本想叫人堵了,但有个神棍说不利于风水,就……”
“神棍,半仙……”檀郎气笑了,“带人!给我追!”
玉金坊后门。
裴景明接应到从狗洞里爬出来的柳拾月,“怎么样?”
“放心!”柳拾月呸掉嘴里的草,“好着呢!”
二人刚准备离开,身后乌泱泱围上来一堆人——
“半仙姑娘,事还没商议完,你跑什么?”
“跟你们这群丧心病狂的人有什么好商量的?”柳拾月上前一步,“证据我们已经全掌握了,等着蹲大牢吧……”
“咻!!”
破空声响起,一根银针自檀郎耳后飞来,直逼柳拾月命门——
“裴景明!”
柳拾月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又惊又惧,“你没事吧?!”
“没事……”男人左手捂着肩膀,面露痛苦之色。
“紫衣卫真是没用,还得让我们亲自出手……”
檀郎轻笑,打了个手势,身后的面具人缓缓上前,缩小包围圈。
柳拾月手往腰带间探去,在裴景明耳旁道:“等会往西面跑,记住了吧?”
语毕,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弹丸,扔在脚下,霎那间,浓雾四起,掩盖了两人的身影。
“咳……”檀郎看着二人往不同方向逃跑的背影,眯起眼,“我倒要看看,你还有多少烟雾弹……我去追姓裴的,阿蛮,你抓住她。”
“等等,”阿蛮拉住他,“论近战你不是裴景明的对手,还是我的银针比较管用。”
两人各带一队人马分开行动,余下三分之一的面具留守玉金坊。
·
檀郎没想到柳拾月这么会逃,往小巷子里一钻便没了影,一盏茶追下来,人不仅没抓到,他自己的手下反倒跟丢了不少。
“落下的就别等了!”处事不惊的男人难得急躁起来,“剩下的人跟我追,再过不远就是北郊了,那儿可没巷子给她钻!”
果不其然,半刻钟后,柳拾月跑到了空空荡荡的北郊土坡,停了下来。
檀郎不想再跟她说话,挥手示意属下动手。
面具人往前跑了几步,忽见女子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唇边,“嘘——”
“……”众人不禁顿住,环视左右,面面相觑。
柳拾月勾唇,抬手——
“那边是玉金坊吗?”
檀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回头看去,只一瞬,便目眦俱裂——
“起火了!!”四下响起面具人惊慌的声音,“坊里怎么会突然起火?!”
檀郎猛地转头,见女子一脸“大功告成”的表情,握着玉折扇的手暴起青筋:
“怎么可能!”
难道她还有别的帮手?!
柳拾月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抬起下巴。
郡守府散伙宴,她故意向金水露出马脚,其实是试探,果不其然,当晚她出门后就发现了跟在身后的任道远。
柳拾月故意将他引到东街,让他目睹自己伪装成面具人进入玉金坊。
其实她和裴景明早在坊内和城中各处布下机关,今日上演这一出“我逃你追”,是为了借玉金坊的人头,启动分散在巷子里的点位,触发阵法,火烧玉金坊!
“你们的情报如山,我带不走,”站在土坡上的柳拾月面露嫌弃,“那就连同那销金窟一起,烧掉算了!”
“……不可能,”檀郎咬牙,“一路上意外频频,你如何能确定我们刚好站在你设的点上!”
“你不是说我是半仙吗?半仙半仙,半个神仙,”姑娘咧着嘴角,露出两排白牙,“你们会停在哪里,每处停多少人,我一早便算到了。”
与此同时,阿蛮追着步履踉跄的裴景明,一路到了林间。
“银针上沾了剧毒,越动作发作得越快,”她哼笑,“你再跑也没用了。”
“……是吗,”
只见原先弯着腰的男人缓缓直起身来,神色莫辨,“可惜,我就算真死在这,你也没空收尸了。”
阿蛮皱眉,顺着他的目光越过山林,看见被大火包围的玉金坊,险些失声:“怎么可能……”
“重要的东西都在里面吧,”裴景明淡淡道,“不回去抢救一下吗?”
“……”阿蛮看着男人云淡风轻的神色,才知道刚才那银针根本没射中他,一切一切,只是故意引他们放松警惕、追出来罢了!
“与我们同舟教作对的都没有好下场,你且等着吧!”
她撂下一句狠话,带着人匆匆赶了回去……
“另一位什么圣使,应该已经赶回去救火了吧,”
这厢,柳拾月疑惑,“你们还不回去吗?”
话落,未等檀郎回应,她又道:“这土坡上也设了杀阵哦,你们最好不要对我动什么歪心思。”
“……在下不知道姑娘为何站在裴景明那边,”檀郎紧紧捏着折扇,“不过陆先生与我们有合作,姑娘这么做,难道是也想与陆先生为敌吗?”
“……我说了,这里也有杀阵,”女子眉眼间冷了下来,“你们再不走,就别想走了。”
檀郎后退几步,冲她拱手作揖,“姑娘有大才,比陆先生也不遑多让,希望下次有机会好好谈谈。”
“……”柳拾月看着他们跑远的背影,嘁了声,“虚与委蛇!”
末了又松口气——
其实她根本来不及在此处设阵,他们若是莽些,不管不顾地冲上来,自己还真只能任人宰割了!
“唉……”柳拾月长叹一声,转身离开。
裴景明还要跟郡守商议玉金坊事宜,她还是先回客栈吧……
檀郎等人赶到的时候,火已经被扑灭了,郡守任道远带着守城兵,将玉金坊围了个水泄不通。
檀郎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士兵,低咒道:“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圣使,现在怎么办?”身后有人问。
檀郎:“先撤,等时机恰当再去救阿蛮她们。”
几人后退,隐匿在看热闹的人群中……
前头,任道远红袍乌帽,摆足了官威,“把他们都关进大牢里去,等候发落!还有什么玉春楼啊,玉壶缘啊,通通封掉!”
说着,他回头,看着不远处站在树下的裴景明,悄悄低头示意,端的一副讨好相。
裴景明面无表情,转身离开。
若不是他现在不宜出面,郡守府的门前也该贴上大大的封条了。
·
玉春楼被查封后,姑娘们都拿回了自己的首饰盘缠,借住在医馆的女孩们纷纷辞行,去寻一个新的安生落脚之地。
细雨纷飞,城郊,少女撑着油纸伞,行到一处衣冠冢前,摘掉上面的落叶。
“姐姐……”
青儿将伞罩在刻着惜白名字的木板上,慢慢蹲下。
半个时辰前,马车行——
“老板你好,请问去京城的马车怎么租啊?”
“老板不在,”一个伙计打量了青儿一眼,将汗巾甩在脖子上,粗声粗气道,“我们不租去京城的马车,姑娘可以去别家问问。”
“为何不租呀,我有银子的!”青儿有些着急。
她几乎跑遍了城里的马车行,每家都说自己租不了。
“去京城太远啦,你一个姑娘家容易遭贼,车行也不想担这个风险。”旁边有位大爷好心道,“你还是去走码头吧,水路虽累,但至少安全些!”
青儿沉默,她晕船,真走水路,只怕是还没出金陵地界,就晕死在船上了。
门口一阵喧哗,一锦衣玉带的公子哥进来,看见青儿,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呦,这不是玉春楼的青儿姑娘嘛?”
青儿身形一顿,终是福了一礼,“王公子。”
那姓王的公子走到她身旁,“听闻玉春楼被抄了,青儿姑娘这是要去哪?不如跟我回府,我抬你做姨娘如何?”
说着,那手便搭上她的肩,欲去摸那光滑的脸蛋。
“王公子请自重。”青儿侧身避开。
“……你拒绝我?”王公子面色一冷。
青儿低头:“奴现在是清白之身。”
“清白之身?”男人蓦地笑出声来,“你还当自己是那个一舞值千金,不染尘俗的青儿姑娘啊?”
姑娘依旧一语不发。
王公子俯身,对她耳语:“你与那玉春楼东家的事我全知晓了……你早被他……对是不对?”
青儿猛地抬头,眼瞪得老大,似受惊的鹿儿。
王公子被她这副模样取悦了,勾唇,“我还没嫌弃你已非处子之身呢,怎么,给我做姨娘,不比当那人的姘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