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白月光22

    阿离是在一间陌生的房舍中醒来的。

    她浑身无力,手脚都被紧紧绑住,嘴里塞着布条,侧躺在床上。

    阿离尝试着动了动手指,却使不上一点力气。

    这是一处布置极为雅致的房间,房里各处皆是有人住过的痕迹,看上去像是大户人家的园子。

    阿离艰难侧了侧头,窗户透进来的光线微弱,回忆起昏迷前的情形,现下应还未至清晨。

    这究竟是哪里?是谁将她带到这里来的?

    四周落针可闻,并没有人在。

    凌乱的发丝贴在脸颊,阿离合上眼躺在床上,不知过去多久,力气终于恢复了一些,她咬牙坐起身,冷汗连连地靠在床头。

    忽然,一些画面在她脑海中闪过。

    阿离定了定神,目光仔细扫过房间的每一处,而后微微睁大了眼。

    这个地方,她好似来过,在她与裴邈成婚之后。

    这是裴家在京郊的一处庄子,三面环山,绿荫遍植,庄内还有一片湖泊,是避暑乘凉的最佳去处。

    听说这处庄子是丞相原配夫人的陪嫁,在贺离嫁进裴家后,裴邈曾带她来过一次,她当时欣喜不已,可裴邈只在第一日出现过片刻,之后数日都不见踪影,直至返程之时才再次现身,与她一同回府。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日光争先恐后涌进来,阿离不由闭了闭眼,眼角流出生理性的泪水。

    有人缓缓踱步到她身前,猛地掐住了她的下巴:“贺小姐,别来无恙。”

    阿离吃痛睁眼,面上惊异之色逐渐放大:“……裴公子?”

    裴丞相之事还未了结,裴家人应都被囚于丞相府中不得出入,更何况负责看守的是辅国公手下之人,绝不可能将他放出来。

    “贺小姐在想什么。”裴邈冰冷的指尖划过阿离的脸,她下意识偏过头,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

    裴邈轻笑一声,手上用劲重重抹去她眼角的泪滴,白皙的皮肤上瞬间浮起一道肿胀的红痕,瞧着分外可怜:“想不到贺小姐也这么会演戏,可惜……”

    阿离双眸泛着泪光,双唇紧抿:“可惜什么?”

    裴邈松了手,阿离脱力倒在床榻上,他后退几步,阿离这才注意到,尽管裴邈已经极力掩饰,但他受伤的那条腿行走间仍能看出不太正常。

    裴邈立刻就注意到她的目光,面色骤变,他站定身,居高临下地盯着阿离,整张脸上满是阴郁:“我兄长的性命,我的这条腿,要你们两条人命来祭。”

    他费尽心思从辅国公的手下逃出来,为的就是这一日,连日的躲藏让这个自小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形容憔悴,可一想到,今日就能将这二人置于死地,他眼中闪着奇异的光,原本俊逸的面容竟有些微微扭曲。

    阿离将他顷刻间的变化尽收眼底,她瞳孔迅速放大,一瞬间冷汗湿透了衣裳,几乎要无法呼吸。

    眼前这一切,与书中贺离最后的记忆何其相像。

    那是她嫁与裴邈的第六个月,虽成婚后裴邈待她不如从前关切,但她依旧深爱着他,尽心尽力做好一个妻子该做的。

    新年刚过,按本朝习俗,初二这日新成婚的夫妇应一同回门,拜见新妇的尊长。

    可贺离察觉到,裴邈对自己家人的态度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她猜不到其中的缘由,虽裴邈早就说过今日不会与她一同回去,但贺离还是不死心,端着茶点去了书房。

    原本裴邈的书房是不允许她靠近的,可这一日贺离不知是怎么了,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告诉她,你一定要去。

    书房外空无一人,贺离见状不由皱眉,伺候的人不知都到哪儿躲懒去了。

    她轻声走到书房门外,正要敲门,听得里面有说话声,她鬼使神差地站住了。

    片刻,她面色惨白,手上的茶盘几乎要端不住。

    贺离将茶盘紧紧抱在怀中,拼命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脸上早已泪流满面,心痛到无以复加。

    仿佛过去了许久,贺离擦干眼泪,推开了眼前那扇门,素来柔弱胆怯的目光直直落到书桌后的贺之砚身上:“你要对我父兄做什么?”

    再往后,记忆又模糊起来,似乎有两人在争执,而后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痛,窒息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手脚都失去力气。

    最后,眼前只剩下裴邈冷酷扭曲的面孔。

    阿离扑倒在床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布满冷汗,就好像刚刚死过一次。

    她立刻叫住即将离开的裴邈:“裴公子是要在这里杀了我们吗?”

    裴邈想用她引来兄长,并伏杀他。

    要能引来兄长,便不可能将囚禁她的地方和伏杀放在不同的地方,且裴邈现在还在此处,这处庄子一定就是裴邈设计埋伏的地方。

    这个问题她早就有了答案,问出口是要尽可能拖延时间。

    裴邈脚步一顿,连眼神都不屑再敷衍:“贺小姐只需好好待着,多说无益。”

    阿离飞速思考着:“这处庄子是裴公子的娘亲留给裴公子的,并未在官府登记的名册上,所以裴家封府也没有影响到这里,我说得对吗?”

    裴邈猛然回头:“这些你是从何而知?!”

    “我是从何而知的,裴公子也不需要知晓,”阿离暗自松了一口气,不再如方才那般焦急,“裴公子只需要知晓,你的计划并非天衣无缝。”

    她忽然笑了笑,言语间似乎有恃无恐:“裴公子就这样笃定,今日一定能取我们的性命?”

    裴邈缓缓抬眼,脸上笼上一层阴云。

    就在这时,屋外忽然响起一声动静,有人叩响了门:“公子。”

    裴邈面色几番变化,唇边勾起一抹讥笑:“你看,他来了。”

    阿离脸上瞬间失去血色,惊恐如潮水般涌来,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

    长景庄前。

    贺之砚满眼血色地踢开院门,飞身入内。

    发现阿离不见后,他整整一夜未眠,将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遍,终于找到了裴邈的踪迹。

    庄园中死寂如坟,显然是早有埋伏,贺之砚却恍若未觉,手持玄剑径直冲了进去。

    裴邈看着贺之砚的身影越来越近,眸中藏着兴奋的光,不躲不避:“你终于来了,贺公子。”

    一瞬间,他身后万箭齐发,箭簇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响彻天空,每一支都泛着幽蓝的冷光。

    贺之砚溢满杀意的视线没有半分偏移,玄剑在手中挽出数不清的花,密集的箭雨爆裂般撞击在剑身,震得手臂发麻,“咔嚓”的断裂声不绝于耳,破碎的箭杆顷刻化成齑粉。

    裴邈似乎早有预料,他微微抬手,一批黑衣人如鬼影般跃出,朝贺之砚攻去。

    这是裴家历代豢养的死士,武功高绝,忠心不二,如今父亲被下狱,他就是这些人唯一的主子。

    裴邈紧盯着包围圈中的贺之砚,见他手中的剑越挥越快,眼中疯狂之色越发浓郁,他只要贺之砚死。

    庄中堆积的尸体越来越多,这些死士像是杀不尽一般,一次又一次地扑上来,贺之砚身上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许多伤口,他双眼渐渐变得赤红,眸光森寒刺骨。

    贺之砚横挡住致命一击,假意受伤向后跌落,待剩余的死士再次欺身上前时,手中玄剑猛地飞出,从眼前数人喉咙处闪过,下一秒,这些人不可置信地纷纷倒地,血流如注,只能不住地发出“嗬嗬”的声音。

    大片浓稠的血液从持剑的手臂滴落,贺之砚面无表情地站在一片尸山中,侧首看向裴邈的方向,那里已空无一人。

    他眯了眯眼,朝庄子最中间的院子走去。

    刚一踏进院内,贺之砚便闻到了一股硝石的气味,他眼眸微沉,脚步未停。

    裴邈就坐在正堂,神情淡然,垂眸看着桌上展开的画。

    “阿离在何处?”贺之砚立在门前,日光从背后映来,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遮盖住了裴邈苍白的面庞。

    裴邈并不答他的话,自顾自说道:“这是我兄长作的画,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可惜早早地就去了。”

    他抬眼看向贺之砚,目光如淬着剧毒:“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当年之事确实是我做下的,”贺之砚迎上他的视线,神情冷淡,“你若要寻仇,尽管来找我,我绝不多言。”

    “可你不该,企图伤害我身边之人。”

    贺之砚松了松持剑的手,他没时间再和他耗下去了。

    致命的剑招眨眼间已到了身前,裴邈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贺之砚十足十的剑气震得肺腑尽碎,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飞去,重重砸在地上。

    殷红的血从他嘴里、鼻里流出,已然千疮百孔的身体微微痉挛,眼神几乎涣散。

    “咳咳咳……杀了我,你就永远别想知道贺离的下落!”

    裴邈阴恻恻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带着无比的恨意。

    贺之砚面色更沉,缓步上前:“说,她在何处?不然我会让你比死还难过。”

    裴邈躺在地上无法动弹,见他过来,泛着冷光的双眸微微一动,手下一按。

    脚下的机关忽然打开,两人双双向下掉落,千钧一发之际贺之砚抓住了机关的边缘,他猛地回头,见径直掉落的裴邈脸上忽然绽出一个诡异的笑,他身上隐约有火光明灭。

    随着裴邈的掉落,埋在整座庄子地下的火药被尽数引爆,巨响连声,贺之砚来不及躲避,身影淹没在火光和灰烬中。

    方圆几里眨眼被夷为了平地,霎时火光冲天,连天空都被烧红一角。

    *

    福源客栈前依旧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无人注意到有一驾青布马车一直停在附近。

    阿离已换上一身农妇装扮,灰布头巾遮掩着面容,她望向城门的方向,眼神焦急。

    一身黑衣的卞谒将剩下的东西都装上车,见阿离的模样,强压下心中的担忧,出声安慰道:“贺姑娘别急,离酉时还有半刻钟,之砚一定能顺利归来,我相信他。”

    在裴邈离开后不久,卞谒就找到了她,并将她救出带到了这里。

    他与贺之砚兵分两路进的长景庄,没想到是卞谒先找到的阿离,他们约定好救出阿离后在福源客栈汇合,若是到了酉时,贺之砚还没有出现,那卞谒就带着阿离离开,南下去找贺父。

    阿离勉强点点头,可下一刻,京城方向传来的几声巨响震得地面都抖动了起来。

    卞谒连忙将阿离护住,她却一把推开卞谒,朝巨响传来的方向跑去几步,双手颤抖得控制不住。

    “……是那个庄子的方向吗?”

    她跌坐在地,没有回头,看不见此刻卞谒脸上难看的脸色。

    他拼命拦住阿离想要冲出去的动作,低声道:“酉时到了,贺姑娘我们得走了!”

    阿离泪光闪烁,不住摇头:“兄长还没有到,我们不能走!”

    “我答应了之砚,无论如何都要保证你的安全!”卞谒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神色悲痛。

    阿离却视而不见,不停掰开卞谒的手,口中呢喃着:“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卞谒一时不妨,被她挣脱了开来,眼见阿离情绪越发激动,卞谒默念一句“得罪了”,一掌劈在阿离后颈。

    阿离眼前一黑,身子软下去,最后一刻她听到了久违的声音。

    【准备脱离世界】

    *

    在裴邈掉下去的前一刻,贺之砚用尽全部气力飞出了那间屋子,被仍然被身后火药爆炸的冲击震得飞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一片废墟中醒来,浑身皆是触目惊心的伤口,连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他痛苦地蜷缩起身子,气息是从未有过的微弱,身上的伤口血流不止,双眸也变得空洞无神,透着一股死亡的冷寂和森然。

    四周皆是冲天的火光,贺之砚只觉身上忽冷忽热,恍惚中他看向了城门的方向,好像有什么人在那里等着他。

    贺之砚眸光一震,不禁痛哼一声,他将手指插入焦土中,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朝那个方向挪动。

    一步两步。

    他始终仰着头,双眸紧紧盯着城门的方向。

    可身上的血越流越多,贺之砚的眼前渐渐看不见,连思绪也慢慢停住了。

    他倒在这片废墟上,眼睛始终看着城门的方向,一只伤痕累累的手伸在眼前,想要抓住什么,可最终只能无力地垂下。

    一滴泪从眼角滑下,没入周遭烟尘中,了无声息。

    他最终还是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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