郓城东麓,烟雨蒙蒙中隐藏着一座透露着岁月遗迹的宅院——夹谷府。门庭不甚豪奢,却蕴含着一股悠然的雅致。坐落在碧绿的丘陵之中,远离尘嚣,宛如一处世外桃源。庭院内古木参天,青瓦白墙,错落有致。走进庭中,仿佛时光倒流,置身于另一个静谧悠远的年代。院中亭台楼阁,曲径通幽,随处可见历代文人墨客诗词墨迹。
夹谷家数代来以丹青书画传承,祖父夹谷云卿曾拜翰林图画院学正,虽画技深得圣上喜爱,性格却颇为沉闷不善言辞,适应不了朝中冗繁,遂辞了朝中职务,携家眷还乡专注丹青创作,近期更是只带笔墨在山中另辟宅院闭关绘画。家主夹谷齐琛受地方主事之邀主持了郓城画院,十日倒有九日游走在自家开办的画铺中,专注鉴定名画、古画,整理画展馆藏。这座家宅蕴藏着几代人的文化积淀, 到下一代,更是出了一位才华横溢的嫡女,名唤夹谷桐烟。她年方十四,已能挥洒墨染,绘就动人心弦的山水人物,观者无不为之神往。无疑已是夹谷家的骄傲,假以时日也必将名动天下。
然而这一日,宁静的小镇生活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凶案所扰乱。死者是夹谷府的老管家朱海,发现状况的是桐烟小姐的贴身丫鬟绢儿,她奉小姐之命传老管家采买画材,被发现时倒在高等仆从的独居宿舍内,已气息全无。
凶案发生后,夹谷府上下为之震惊,府中主仆皆聚在厅堂中,悄声议论,试图推测凶手的身份。接到报官后来人是新上任的郓城县丞李元圻。李元圻看面容十八九岁,虽年轻面容却分外稳重端方,身材颀长。观望之中目光锐利,仿佛能洞察人心。在勘查现场时,他发现宿舍的门窗紧闭,窗户上糊着厚厚的窗纸,从外面看进去,只能隐约见到室内的轮廓。而宿舍内,除了朱海的尸体,还有一张未完成的画作,正是桐烟小姐平日里擅长的山水小品。
李元圻认真观察了那幅未完成的画作,只见画中景物虽栩栩如生,墨色变化丰富却透露着几分诡谲,与传说中桐烟小姐清丽的画风大相径庭。李元圻不由皱起眉头。他虽不擅丹青却爱好观赏,早就听闻这位夹谷府的才女,上有两个哥哥,皆常年在外游历学画,但要论起这天赋,确不及这个闺中的妹妹。桐烟小姐尤善山水、人物,画卷观之常常给人一种仙尘出世之感。前不久,她曾经应邀至郓城富商家中为一小姐绘制过一幅美人像,不久却闻那位小姐遭遇不测,猝然离世。李元圻心中一动,怀疑这两件事或许有关联。
画卷正展开铺在案几之上,墨色大胆富于灵气,可见画者惊人的天赋,画面确未盖朱印,明显是未完之作。李元圻轻眯凤眼,细细观望暗自思量,这起案件看似简单,实则疑点重重。首先,书房的门窗紧闭,凶手是如何进入并作案的?其次,府中主仆说起老管家朱海一向为人谨慎,为何会在自己的宿舍内毫无防备地遇害?那幅未完成的画作又是否隐藏着某种线索?仵作验尸发现,朱海致命伤是胸口尖锐物品刺入,一刀毙命,凶器到哪里去了?
在询问了夹谷府上下后,李元圻得知,桐烟小姐昨晚一直在自己的画室中作画,直到深夜才休息。而绢儿和其他丫鬟仆人们也都各有说辞,似乎都与此案无关。然而,当李元圻问及桐烟小姐时,她却显得格外沉默,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昨晚确实在画室绘了那幅丹青,因为观之不适,请朱海烧掉,不知道如何到了管家房中。”桐烟向来是个性格内敛的人,很少主动与人交谈。李元圻观其表情,看不出异样。这种沉默寡言的性格在绘画创作中往往能发挥优势。正如他的祖父夹谷云卿老先生,爱画之人皆知老先生终生都保持着一种孤独的创作状态鲜少与他人交流,但正是这种专注和隔离,使他能够将内心翻腾的情感完美地表达在画卷之上。李元圻想,可见,沉默寡言往往是画师追求创作灵感的必由之路。她的沉默,正是她对画境虔诚追求的一种体现吧。
李元圻转身,请出郓城画院赵逸尘老先生鉴赏此画。赵老先生捻须朝桐烟小姐道了声“得罪。”便认真端详起来。片刻后转身缓缓开口向李元圻说:“往日桐烟小姐的山水多是清新翠丽,令人心旷神怡;画中的山水与桐烟小姐往日的作品迥然不同,山峰峭拔,云雾缭绕,荒宅颓败,让人心生惶恐。" 李元圻闻言,心中一动,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不知桐烟小姐笔下为何流露出如此诡谲的情绪。"
他意识到,这幅画作或许正是解开谜团的关键。桐烟迟疑了片刻,终于开口了:“这幅画,是我前日梦中所见。梦中,我漫步在一片陌生的山水间,无意陷入这处荒宅,虽不见一人,却感到心慌压抑。我惊醒后,便画下了这一幕。”
李元圻听后,心中暗自思量。他相信,梦境听来荒诞,凭自己多年办案中离奇的经验,往往与现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于是,他决定按照画中的山水布局,在现实中寻找那片陌生的地方。李元圻唤来左右耳语几句,遍调遣城中线人若干分发画作摹本,不销三四日,竟真在山麓深处的水畔荒屋附近,找到了与画中相似的荒宅。李元圻带衙役小心迈入布满了灰尘和蛛网的屋内。在一张破旧的桌子上,发现了一件铁器。经过仵作比对,正是导致老管家毙命的凶器!
李元圻立即将小屋封闭,并拿出地图圈了几处派人着重搜寻。不销半日,一个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男子被带了回来。他正是老管家的远房亲戚刘麻,因好赌而败光家业的浪荡子。数月前,他在一次赌钱时遇到夹谷府中挨了老管家训斥怀恨在心的杂役,借着酒劲诽谤老管家常日里得了夹谷府恩惠还昧良心,偷了库里夹谷家收藏的名画藏于住处,夜间拿出来观望摩挲时被自己无意中窥见,可见老贼几十年苟在书画世家偷盗古画珍品无数云云。
刘麻正因欠下赌债无钱补窟窿,遂起了歹念,企图加害老管家,好洗劫这件宝贝。然而,他并不知道,那所谓的宝贝,其实只是一幅桐烟随手绘制的画作,被老管家视为珍宝,收藏在宿舍中。
刘麻虽心黑却不禁吓,几番讯问便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他承认,老管家因着长辈们的托付,对自己颇有照顾,时常接济。自己利用对夹谷府的熟悉,悄悄潜入朱海房中,谋害了老管家。而那把凶器,正是他从小屋中带走的。而桐烟梦中见到的山水,正是她无意间在水畔经过瞥见的那片景色,被潜意识捕捉并转化为梦境。李元圻摩挲着手中的画卷,不禁陷入沉思,这桐烟小姐,到底有着怎样奇异诡谲的能力。
案件告破,夹谷府重拾往日的宁静。但对桐烟来说,这次经历无疑是一次震撼。她开始思考笔墨与世间的联系,发现艺术不仅是表达情感,更是洞悉谜底的钥匙。在此之前,桐烟一直把丹青局限于情感的托付和爱美之心。但是经历此案,她开始发现丹青的视野可以成为洞察事物本质、揭示隐藏真相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