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清晨的码头笼罩在薄雾中。

    丁姚哼着歌来到陈焱的渔船前,却发现船板湿漉漉的,显然刚被冲洗过。

    "陈焱?"她喊了一声。

    船舱里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接着是陈焱慌乱的应答:"等、等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舱门才打开。陈焱头发湿漉漉的,像是刚洗过澡,身上套了件崭新的藏蓝色T恤,领口还有折痕。船舱里飘出一股淡淡的肥皂香,混合着煎鱼的香气。

    "早。"他声音有些不自然,"吃早饭了吗?"

    丁姚憋着笑跳上船:"没呢~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船舱里焕然一新——窄床上的被单换成了深蓝色,矮桌擦得发亮,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鱼粥和一盘煎小鱼。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个玻璃瓶,里面插着几支新鲜的野花。

    "哇!"丁姚惊喜地环顾四周,"你收拾过了?"

    陈焱耳根通红,低头给她盛粥:"...随便弄弄。"

    鱼粥鲜美无比,米粒煮得开花,鱼肉嫩得入口即化。丁姚狼吞虎咽地吃完一碗,抬头发现陈焱正盯着她看,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看我干嘛?"她舔舔嘴角。

    陈焱突然伸手,拇指擦过她下巴:"...沾到粥了。"

    他的指腹粗糙温暖,带着常年拉网留下的茧。丁姚心跳漏了一拍,抓住他的手腕:"陈焱,我们今天去哪捕鱼?"

    "想去捞虾吗?"他问,"这个季节虾很肥。"

    "好啊!"

    渔船驶向湖心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陈焱教丁姚辨认水草间的虾道,教她如何下笼子、如何用小鱼做饵。他的讲解简单直接,却透着多年积累的经验。

    "试试?"他把一个虾笼递给她。

    丁姚学着他的样子把笼子沉入水中,却因为用力过猛差点栽进湖里。陈焱一把搂住她的腰,两人一起跌坐在船板上,笑得像两个孩子。

    正午的阳光晒得人发晕。陈焱摘下草帽扣在丁姚头上,自己则卷起裤腿坐在船头。他的小腿肌肉线条分明,脚踝处有道浅浅的疤痕。

    "怎么弄的?"丁姚指着伤疤问。

    "十三岁那年...被船桨划的。"他轻描淡写地说,却没说当时血流如注,是他自己咬着布条简单包扎的。

    丁姚轻轻摸了摸那道疤,心里泛起一阵酸楚。她突然明白陈焱的沉默和坚韧从何而来——一个失去父母的孩子,除了变坚强别无选择。

    虾笼收获颇丰,捞上来半筐活蹦乱跳的青虾。陈焱挑出最肥的几只,当场用湖水煮熟,剥给丁姚吃。虾肉甘甜紧实,带着湖水天然的鲜味。

    "张嘴。"他递过剥好的虾肉。

    丁姚却咬住了他的手指,舌尖故意舔过他的指尖。陈焱像被电到般缩回手,眼睛瞪得老大。

    "甜吗?"她坏笑着问。

    陈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俯身过来。丁姚以为他要亲自己,紧张地闭上眼睛,却听见耳边一声轻笑——他只是取走了她发间的水草。

    "想什么呢?"他难得调皮一回。

    丁姚恼羞成怒,抓起一把水泼他:"陈焱!"

    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两人的笑声惊飞了一群水鸟。这一刻,什么城市什么渔村,什么过去什么未来,统统被抛到九霄云外。

    ......

    傍晚时分,丁姚拎着一桶虾回到家,发现院子里多了辆陌生的电动车。

    "阿婆,我回来啦!"她推开门,声音戛然而止。

    客厅里,阿婆正和一个穿米色套装的中年女人喝茶。女人烫着精致的短发,妆容一丝不苟,手腕上的金镯子在夕阳下闪闪发亮。

    "妈?"丁姚僵在门口,"你怎么来了?"

    丁玉兰放下茶杯,目光扫过女儿晒得通红的脸颊和沾着水渍的衣裤:"我不来,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阿婆轻咳一声:"姚姚,去换件衣服。"

    丁姚低头看了看自己——确实不像样。T恤皱巴巴的,短裤上还沾着水草,脚上的凉鞋满是泥巴。但她抬起头,直视母亲的眼睛:"我觉得这样挺好。"

    丁玉兰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好什么好?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陆逸找到我店里,说你再不回去工作就要被开除了!"

    "那就开除好了。"丁姚把虾桶放在墙角,"反正我也不想干了。"

    "你——"丁玉兰猛地站起来,"你知不知道现在找工作多难?你那岗位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

    阿婆连忙打圆场:"玉兰,先吃饭吧。姚姚带了新鲜虾回来..."

    "虾?"丁玉兰瞥了眼桶里活蹦乱跳的青虾,嫌恶地皱眉,"这种脏东西也往家里带?谁知道湖里有多少寄生虫!"

    丁姚不以为然,换了拖鞋就往楼上走去,“我去洗个澡。”

    晚饭时分,丁玉兰给小儿子打了个视频电话,手机那头的五六岁的男孩闹着要妈妈,丁玉兰安抚了很久才挂了电话。这是丁玉兰跟二婚丈夫生的儿子豆豆。

    丁姚默默扒着饭,听着母亲对弟弟的温言软语,心里泛起一丝苦涩。她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哄她吃饭的。

    “妈。你都看过我了,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明天就回去吧。”

    丁玉兰叹气走回餐桌前坐下,叨叨道:“年纪大要娃精力真的跟不上,你们没一个让我省心的。”四十五岁才生下小儿子,身体差了很多,体力也跟不上了。

    “妈不是要干涉你的生活。但你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在S市站稳脚跟,就这么放弃太可惜了。"

    丁姚放下筷子:"妈,我只是想休息一段时间。"

    "休息?"丁玉兰冷笑,"我看你是被那个渔夫迷昏头了!"

    丁姚剥下一只虾,沾了下调制过的酱油碟,放进嘴里慢慢咀嚼,才抬头道:"妈,陈焱是个好人。"

    "好人?"丁玉兰的声音陡然拔高,"他初中都没毕业,一辈子打渔能有什么出息?你跟着他喝西北风吗?"

    阿婆突然放下筷子:"玉兰,吃饭。"

    丁玉兰这才意识到失态,压低了声音:"姚姚,妈是为你好。陆逸条件那么好,你..."

    "他出轨了。"丁姚平静地说,"我看到他衬衫领口的口红印。"

    丁玉兰一愣:"男人嘛,逢场作戏..."

    "妈!"丁姚猛地站起来,"我吃饱了。"说完转身上楼,把母亲的呼唤关在门外。

    房间里,丁姚趴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

    窗外,夕阳已经完全沉入湖面。丁玉兰和阿婆的谈话声隐约传来,断断续续飘进窗户。

    "...那孩子命苦..."

    "...能给她什么未来..."

    "...大学白读了..."

    丁姚把枕头捂在头上,却挡不住胸口一阵阵发紧。她想起下午和陈焱在船上的笑声,想起他小心翼翼剥虾的样子,想起他说"怕你嫌弃"时低垂的睫毛。

    手机又震动起来。陈焱发来一张照片:满天繁星下,一艘小渔船静静地漂在湖心,船头点着一盏小灯,像一颗坠落的星星。

    【今晚有银河】他写道。

    丁姚走到窗前,推开窗户。远处的湖面上,隐约可见一点微弱的灯光。她举起手机拍下夜空,发给陈焱:【看到了】

    很快,那点灯光闪烁了三下,像是某种暗号。丁姚忍不住笑了,也拿起手机电筒,对着湖面闪了三下。

    黑暗中,两颗心隔着湖水轻轻呼应。

    ......

    第二天清晨,丁姚轻手轻脚地下楼,却发现母亲已经坐在餐桌前,面前摊着一堆文件。

    "醒了?"丁玉兰推过来一杯豆浆,"妈有话跟你说。"

    丁姚警惕地看着那杯豆浆——从小到大,母亲每次要说重要的事,都会先给她准备爱喝的饮料。

    "我托人问了,"丁玉兰翻开文件,"你们公司同意给你延长假期。但有个条件——下个月必须回去上班。"

    丁姚盯着豆浆杯上的水珠:"如果我不回去呢?"

    "那就辞职。"丁玉兰斩钉截铁,"而且以后别想再进这个行业。"

    丁姚抬起头:"妈,你威胁我?"

    "我是为你好!"丁玉兰的声音又开始拔高,"你知道现在就业环境多差吗?你那个岗位多少人盯着?要不是陆逸..."

    "又是陆逸!"丁姚猛地站起来,"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丁玉兰也站了起来:"他能给你稳定的生活!能让你在S市立足!能..."

    "能让我变成第二个你吗?"丁姚脱口而出,"嫁给有钱人,然后天天担心他出轨?"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丁玉兰的脸色瞬间惨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妈,对不起..."丁姚想去拉母亲的手,却被甩开。

    "你长大了,我管不了你了。"丁玉兰转身拿起包,"我下午的车回S市。你...好自为之吧。"

    阿婆从厨房出来时,只看到丁姚一个人站在餐桌前,手里攥着那杯已经凉了的豆浆。

    "你妈呢?"阿婆问。

    丁姚摇摇头,眼泪砸进豆浆里。

    接下来的几天,丁姚像丢了魂似的。和陈焱出去捕鱼时也心不在焉,常常盯着湖水发呆。

    "累了?"陈焱递给她一个莲蓬,"要不要回去休息?"

    丁姚摇摇头,机械地剥着莲子:"陈焱,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陈焱愣了一下,诚实地说:"喜欢。"顿了顿又补充,"虽然辛苦,但自在。"

    "如果...如果让你离开这里呢?"丁姚抬头看他,"去城市生活?"

    陈焱的表情凝固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双手,那是常年拉网留下的茧和伤痕:"我...除了打渔,什么都不会。"

    "你可以学啊!"丁姚急切地说,"你这么聪明..."

    "姚姚。"陈焱轻声打断她,"湖里的鱼...离开水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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