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风抱着夏薇不松手,让去等候区休息也不去。
“我就在这里,呜呜,薇薇会不见的,呜呜……”
法警无奈,看向带夏薇来的韩毅。
韩毅摸摸鼻子道:“思源可都看着呢。再哭鼻子,以后可没有做父亲的威严。”
叶风这才止哭,盯向夏薇的腹部。
与自己视线齐平的孕肚,微微隆起。他抖着手,轻轻放上去。一圈涟漪荡漾着手心,叶风不禁又泪流满面。
“阿风,是思源在动。他在和你打招呼,说很高兴见到爸爸。”
“为什么高兴……”叶风泣不成声。
韩毅好笑一个大男人哭成泪人,扶起叶风说:“哎呀,思源该笑话了。”掏出纸巾,“快擦擦吧,以后真没威严了。”
叶风不接纸巾,只对着夏薇吧嗒吧嗒掉眼泪:“为什么思源可以和你待一起,你却不愿见我……我也想像思源一样和你在一起……”
韩毅没忍住,笑出声:“当了母子,可就不能是夫妻了。你可得想清楚。”
叶风的哭声戛然而止,瞪向韩毅。瞪一眼,又转回头,对夏薇委屈:“他都不告诉我你会来。”
“对不起……”夏薇捧住叶风脸,“我们先出去,爸和姐他们在等我们了。”
叶风乖乖点头,由夏薇拉着手到等候厅。
“薇薇!”文晨跑上前想拥抱,叶风张开双臂挡住:“姐,思源大了。”
大家纷纷盯向夏薇的肚子,笑开了眉眼。
叶长青和全福,眼泛泪光。
“爸,全叔。”夏薇上前唤道,“让你们操心了。”
“没……”叶长青有丝哽咽,“你受委屈了……”
“我没事,有好吃好睡,您看,”夏薇指指隆起的腹部,“思源胖胖的。”
“诶好好,胖了就好。”叶长青抖着手,从西服内袋里掏出文菁菁的照片,靠近些孕肚,“菁菁,这是思源。咱们的孙儿。”
全福忍不住捂住涌泪的眼睛。
李坤跟着抹,边抹边呜咽:“思源小少爷……”
大家都抹起眼泪。除了盯着夏薇不眨眼的夏鸣。
夏薇望过去,他睁大红红的眼睛,不让眼泪漫出来。
她微微一笑,伸出手。只听呜一声,夏鸣掉了豆大的眼泪:“姐……”
“嗯,我在。”夏薇轻轻拥住想抱又怕压肚子的夏鸣,“爸妈还好吗?”
“不好,不,好,好好的……”
等候厅一时哭声一片。哭得最厉害的夏鸣,没一会被叶风赶出夏薇的怀抱,换自个抱住,边哭边说着思念。
从站着,说到坐椅子上,叶风霸占夏薇到自个腿上。
夏薇红了脸,却也只能依着。
她轻拍叶风几度哭到颤抖的后背。
三个多月了,很难忍。她有思源陪着,能说说话。叶风只怕会把自己关房间米粒不进。
她是吃好喝好睡好,养胖了自己。
他却消瘦了,脸颊都露颧骨了。
“阿风,你瘦了。”
“我没关系,只要你胖胖的就好。”
“你不能再瘦了……”
“我没关系……”
“太瘦,会抱不动我和思源的。等我出来,不是还要抱我上婚车吗?”
“嗯……”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漫上眼眶,“对不起,薇薇,对不起……”
他为什么会连一个婚礼都无法给她?
“阿风,不是你的错……你的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你不要担心。”
“可以让我看看吗?”
浓浓的苦药味,不断从叶风身上飘来。怎么可能好多了?
“已经没事了。”
夏薇蹙眉盯着叶风的左肩,轻轻碰了碰。碰到薄薄西服下的纱布包,她拉起叶风往洗手间急走。
韩毅紧步跟随。
两人进了无障碍卫生间,韩毅站岗门口。
安静的卫生间里,夏薇解开叶风的衬衣查看肩部和腹部的伤口。
被枪和刀破出的伤口,被整齐的针线缝合在一起。
羊肠线已融入皮肤,一串针脚留下骇人的痕迹。
夏薇轻轻抚摸凹凸红肿的疤痕,压下漫至喉咙的酸苦。
“周文从湘西带回来的药膏,能祛疤。我没用完,你回去要每天用。”
“他找的没用,你胳膊还是留疤了。”
“有点作用的。润润肤也好。”
“不好。等你回来帮我润。”
“我没药。”
“有。”叶风低头啄啄夏薇的唇瓣,“这里的药还甜,效果最好。”
“哦……”
夏薇伸手环上叶风的脖颈,微张的唇瓣邀他深深吻。
久别相思,都化在这如胶似漆的亲吻里。
叶风托住夏薇的腰,防她站得累。后来索性坐到马桶盖上,抱着夏薇吻。
一番耳鬓厮磨,两人都气喘吁吁。相抵的额头,紧密着难舍难分。
“阿风,我呆会还要回看守所。”
“嗯……”叶风有些恹恹。真想绑架韩毅,如果有用的话。
“我今天来是做证人。”
“嗯……”证人却被关看守所,韩毅的良心不会痛吗?
“我没事的,你不可以为难韩警官,也不可以对法警、民警、检察官、法官发脾气。”
“嗯……”他只想揍楚裴勇。还有他们家的律师。
“你在听吗?”夏薇捧起盯着肚子眸色晦暗不明的叶风,“不可以再像今天法庭上发脾气。”
叶风点头:“这么多不可以,有没有可以让我做的?”
“有。很多。你可以给思源挑些衣服、玩具和书本。如果在狱里出生,刚好可以用上。”
叶风抿紧嘴,睁着个泪光闪闪的狐狸眼盯夏薇。
“阿风。”
叶风眨巴下眼,那颗颗珍珠样的泪,就落进夏薇的心坎里。
“别哭……”她说着自己鼻头也发酸,“请代我给思源准备这些。妈妈不能去买,只能爸爸一个人去买了。你可以做到吗?”
“……嗯。”喉间溢出的酸涩,掩盖住孙强时常叮嘱要好好敷的伤药味。“还有我可以做的吗?”
“嗯,”她亲亲他眉心,“等我。”
“好。”
韩毅看看手表指针马上到二十分钟。走回等候厅还要几分钟。休庭只有半小时。他抬手,欲敲门。
门从里边打开,两人顶着残留泪痕的红眼圈。韩毅放下手,瞥一眼夏薇有些肿胀的嘴巴,暗自叹口气,在前头带路。
就庆幸他能在这里多呆几天吧……不是,他为嘛又要多呆几天啊?
回到等候厅,正进门,叶楚正出门。
两相对望,叶楚侧开身道:“爸让我去喊你们,快开庭了。”
夏薇点点头:“谢谢。”
叶楚欲言又止,闭上嘴。现在这个局面,很难说和他没关系。
如果一开始没有私心想把夏薇藏起来,夏薇和叶风之间的误会不会没有解释清楚的机会。
她便不会离开叶风,叶风不会只身一人去找她,舅舅也就没有机会对叶风下手。
如今,母亲自我了断,舅舅执迷不悟,楚家产业即将破败。
而他是推波助澜的黑手。
叶楚咽下到嘴边的关心,默默看着叶风搂着夏薇进去。
接下来的审判,楚裴勇老实多了。
或许是创伤应激综合征,只要夏薇冷淡的目光扫过来,楚裴勇顿觉神经紧绷。
拳拳到肉的火辣,即便脸伤已好全,也忘不了皮肉像被剁碎的割裂感。尤其生生被掰断的左手腕。
给他接骨的医生,看着片子,都不由赞叹:“很利落的手法,如果让断骨之人来接,会更好。你该庆幸,只是脱臼,但凡那人狠心些,就是粉碎性骨折。”
孙氏医院的骨科向来出名,楚裴勇被送医院当晚便接好。第二天痛感几乎没有了。
再由腕带固定,慢慢就可以屈指抓握,以致于上坟山都敢和叶长青叫板。
不过痛感记忆深入骨髓,像食草动物见到猎豹一样骨子里的惧怕。
楚裴勇瑟瑟发抖,楚家律师当庭抗议夏薇威胁他家受害人。饶是耐心极高的叶长青,都忍不住想爆粗口。
好在法官不予理会,让夏薇继续陈述当时古堡发生的现场情况。
夏薇如实说,包括自己动手为叶风和文晨开出一条逃出去的生路。
等夏薇说完,楚家律师立马以证人与被害人是夫妻有利害关系,请求法官判定证言无效。
检察官便提供韩毅现场捡到的摄像机。
摄像打开,开始一段,画面正对古堡大床,清晰呈现楚裴勇强迫文晨。
旁听席一众倒吸气。
夏鸣愣愣看着画面里文晨身上的白色羽绒服被脱下,刷一下起身,被全福摁住肩膀。
他挣扎不脱,喊道:“禽兽!”
法官赶紧敲一槌:“肃静!”还想不想要判决了?一个个打断庭审。
“禽——”夏鸣哪里忍得了怒火,被全福捂住嘴巴。
“就你一个想杀了楚裴勇吗?董事长比你少痛苦吗?”全福小声说,“沉住气,别再给楚家律师抓住把柄。”
夏鸣转头看向身旁异常安静的叶长青,却发现他盯着幕布一眨不眨的双眼已然充血。
叶长青搁腿上的手,紧紧握拳,微微发抖。
那跟着颤抖的缕缕白发,刺痛双目。夏鸣抹一把忍不住的眼泪,睁大眼看着楚裴勇的令人发指和文晨的无助挣扎。
是他没有及时发现文晨的不对劲,只给她披了一件羽绒服,却不知她是要独自涉险去见楚裴勇。
活了二十五年,夏鸣最深刻的感触,便是时光无法倒流。
从他四岁那年,夏薇同叶风倒在冬季麦田的血泊里开始,他无时无刻不在感受。
随着年长,那份恐惧渐渐滋生悔恨。
如今,他已然分不清痛恨的是那个冬季,还是什么也改变不了的自己……
安静的法庭,不堪入目的罪行正在肆意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