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雨水。
它们顺着自己的脸颊流进短衫,和温热的液体混合在一起,十分粘腻,还散发着不同于自己认知的味道,余珛感觉自己的身体很轻,头却越来越沉,仿佛要被押到地底下去了,他费力的睁开眼睛,猩红的颜色混着雨水流到眼眸中微微刺痛,可是穿过这一层颜色,他还是看见了那一个倒在血泊里的人,是姐姐,是他最爱的姐姐,她的身边此时正围着一堆人,他们说的话余珛听不清,到耳朵里都嗡嗡作响,而自己也没法听清,他想挪动一下身子都很艰难,撕裂般的疼痛仿佛要将他扯碎。
他缓慢的伸出手想触碰那气息奄奄的人,余光瞥见了自己白皙的胳膊上,已经沾满血迹,连抬起来都很吃力。他虽然不在意这些疼痛,可是彼此的距离还是太远了,远到姐姐被抬到救护车上,他都还没来得及碰到她,眼睁睁看着那一抹光消失在眼前。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听见了姐姐对自己曾说的一句话,那是他为数不多最幸福的瞬间之一。
她说:“姐姐永远最爱阿珛。”
余琇的葬礼,是在余珛昏迷住院的这段时间举办的,当天来了许多的人,他们都在为这个年纪轻轻而去世的女孩忧伤。
余家夫妻站在一边接受者来人们的吊唁,但是余父却十分不耐烦,要不是为了面子上挂得住,他才不想回到这个家,哪怕是自己女儿的葬礼,而余母,除了基本的回礼鞠躬,一句话,也没有说,她不是不想哭,只是眼泪在看到尸体的那一刻就流干了,没有再可以表达难过的泪水。
除了父亲,似乎所有人都觉得余琇的死很是惋惜,他们谈论着余琇的性格多么乖巧温柔,学习多么优异令人艳羡。
屋子的角落暗处有一个少年,与别人拿的花不同,他带了整整一大束红玫瑰,刺眼而又格格不入,可是少年并没有送到棺材旁,只是拿着那束花,不停的擦拭自己流下来的泪水,倾泻着无处诉说的悲伤,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只差一点点,可怎么就这样了。
大家却都心照不宣的没提起余珛,仿佛少年从未存在似的,因为他们也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他,或许这个大家口中的天才,还不会陨落。
余珛在葬礼结束的半个月后终于悠悠转醒。
而那时,他的身边没有父亲,没有母亲,只有以前都不怎么联系的舅舅坐在身边。
病房里安静的就像医院的太平间,只有余榛削水果的声音,安静的不像话。
周榛看见他慢慢睁开了眼睛,有些欣喜,马上放下了手上正在削着的苹果,站起身来俯身和他说“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来......”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床边虚弱的少年眨巴着眼睛,也开了口“我姐她…她……”他的双眼一直望着男人的脸,似乎想从他的表情看出点什么,而周榛却在听见他提起女孩时,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眼神流露出一丝惋惜,随即又变的平常。
可他并没有说什么,又坐回到了病床旁边的椅子上,他不想影响一个刚醒来人的情绪,他知道,余珛承受不住的。
“医生说了,你只是有些擦伤,另外因为头部受到撞击了,可能会醒来后疼个一两天,你忍忍…”他思考了一会,决定装作没听见刚刚那句话。
“余琇呢?!”少年打断了他,沙哑的嗓音也提高了几度,可能是情绪激动的原因,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周榛看见他的样子有些不忍心,但是还是岔开着话题,一边劝他不要太过于激动,一边把他扶了起来,让他靠着自己,拿过一旁的水给他,而余珛没有接,微微抬着头,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周榛被他看得心虚了,偏过头不去与他对视,可余珛又不是傻子,只能缓缓吐出一句“她……死了?”他的声音发颤,周榛闻言微微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余珛的所有感觉都被屏蔽了起来,只剩下钻心的痛,一遍遍凌迟他的心脏,可是他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一滴都没有。
怀里的人突然没了动静,周榛也不由得又紧张起来,转过头,小心翼翼的呼唤他的名字,又微微低头去看他的情况,还以为他伤心过度又晕过去了,没想到少年只是睁着空洞的双眼,一句话也没说,周榛也就沉默了下来,因为他深深的认识到,安慰会成为更彻底的毒药,平时他都不是很关心这两个孩子,现在的安慰就更加苍白无力了。
“至少我要见她最后一面......”余珛忽然呢喃起来,好像在和自己的舅舅说话,但又好像不是,他看向窗外簌簌下落的叶,他们为秋天平添一份悲凉,为这场事故的落幕唱诵哀歌。他抬头望着满脸疑惑的的男人,嘴唇微动,声音很轻的问道“她下葬了吗,我想见她...”不等周榛说什么,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的哭腔也愈来愈强烈。“我要见她......”
周榛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是万万不可能让他去看墓地的,于是又开始搪塞他到“等你身子好了就去,现在不行。”
可是余珛并没有听进去他的话,只是在他的怀里挣扎了起来“你放开我!我要见她!”
周榛吓了一跳,急忙牢牢禁锢住他,可是余珛的力气却是如此的大,不知道这样虚弱的身子是如何迸发出的力量,推开他就要跑出去,可是刚迈出一步腿却一软,直接扑在了地上,看的周榛一阵心酸,但余珛还是伸出胳膊拄着地板,想起来继续出去,眼泪也肆意的流淌在脸颊上,滴在地板上,他哭的撕心裂肺。
余珛终究还是没能出去,周榛为了稳定他的情绪,不得已叫来医生给他打了一剂镇定剂。
周榛看着病床上虚弱的昏睡着的少年,即使这样也依旧泪流满面,让人感觉可怜,可惜,他的父母却不关心他的情况,甚至恨不得他就此病死在医院中。
“阿珛最勇敢了,以后要找个好工作养姐姐啊。”女孩摸着男孩的头,笑颜如花的说着话。
“阿珛不哭,爸爸妈妈只是在闹别扭,不会不要我们的......”女孩抱着男孩,把他的头埋进自己的心口,轻抚她的背,在啤酒瓶砸来的那一瞬间护住弟弟。
“阿珛,阿珛,你快看,我拿到证书了!”
“我有……有好感的人,不过以后再说吧,等我找到工作......”
”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