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死了
楚清看着救护架子上血肉模糊的自己,眼睛已经自动地为她打上了厚厚的马赛克,“而且死的,有点吓人。”
“我的天,我真的死了。”
而且,还成了她生前最害怕的孤魂野鬼,一只野生小飘飘。
救命,可是她的好不容易码出来的尾稿还没有交。于是她默默地闭上了眼睛,被风吹地飘来飘去。
……
她死的有些突然,具体原因她也忘记了,好像是因为一场车祸,那天的天气不太好,雾实在是太大了,大货车司机后面在转方向盘的时候,没有看到在前面开着迷你甲壳虫车的她。
于是“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就在自己的打了马赛克的尸体旁边飘啊飘,画风突变得十分离奇诡异。
……后来,她的父母匆匆赶来,在医院里面,她母亲哭得撕心裂肺,拿着通知单完全站不住脚,她从来没有见过她母亲这么失态的模样。而一旁的父亲用力搀扶着她母亲,红着眼睛,却袜子都穿反了,一夜生白头。
她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
……
葬礼很仓促,但是也没有办法,因为她死得也很仓促,时间太短了。
她看见了自己的父母亲戚,看见了自己的同事好友,看见了许多人,一个挨着一个捧着花抹着眼泪,在她的遗像前面沉默。而她在一旁飘着,看着自己的遗像,和遗像上面的自己大眼瞪小眼,有些说不上来的诡异。
“……余学长,你也来了。”
“嗯。”
嗯?这是谁的声音,这么好听——于是她眯着眼睛看了过去,天,这个大帅哥是谁,这么帅,她怎么会没有印象,不应该啊……
那个大帅哥在给她献完花的时候,额前的碎发微微挡住了眼睛,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还是帅啊————我去,我是瞎了眼睛吗,居然这么帅的男人我都不知道。
不过这么帅,应该早就名花有主了,可惜,就算是她在,也应该没有机会了。
楚清忍不住叹气,恨不得自己的遗像在这个时候能够原地五彩发光,来表达她的复杂心情。
“叔叔阿姨。”只见那个姓余的帅哥,在献完花之后走向她的父母,垂下眼睛,应该是在说一些“节哀顺变”之类的话。她母亲握着他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眼眶红红的,微微地点了点头,但最后也没有再说些什么。
“唔……不对,他们认识吗?”楚清认真地想了想,最后也不知道是脑子因为车祸,被撞成了一滩浆糊不清楚了,还是自己变成小飘飘了,记忆模糊错乱了。
楚清,楚清,其实她原来的名字不叫这个,原本叫什么她也想不起来了,后来她的名字被改成了楚清,好像也是因为她做事情做人实在是太拖,太慢,太不清楚了,所以她父母才把名字改成了现在这个——楚清。
……
一言难尽,说起这件事情,还真是小孩没娘,话来说长。小时候的她皮得不行,是个十足的惹事精,捣蛋鬼,经常一哭二闹三上吊,三天没打就上房揭瓦,没少挨她母亲的揍。有一次,她记得很清楚,家里对门来了一个新邻居,她那个时候年纪小,身体不太好,经常生病感冒。
那天刚刚好是她病好的第一天,听家里人说对门也有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小朋友,便开心得不得了,离开跑回自己房间里面,为了欢迎新邻居,开始瞎捣鼓准备什么欢迎礼物。
当然,最后她和母亲还是在第二天下午才去的,因为她的病气还没有走干净,怕传染给别人。
她带着一个带着小熊□□图案的口罩,严实合缝地把她的下半部分的小脸遮住,扎着小揪揪,大眼睛眨巴眨巴得,仰着脑袋瓜看着眼前比她还要高一点点的新朋友。
“……诶,楚小清,你给我过来,你挡到人家哥哥了——”
“知行,你多照顾一下妹妹……没事没事,让小孩子一起玩吧哈哈……”
“哥哥,给你。”
她从口袋里面掏出她准备的小礼物,是一个小女孩的皮筋,粉嫩嫩的,还带着金闪闪的大蝴蝶结。
真的挺好笑的,她那个时候还没有男女意思之分,就觉得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不分男女,于是她忍痛割爱,把自己当时特别喜欢的皮筋送给了他,当然还有一张她亲手画的画,上面还歪歪扭扭地用五颜六色的蜡笔写着——“欢ying哥哥”。
……
哦对了,哥哥……哥哥。
我靠,那不就是余知行吗,我去。
她突然想起了眼前这个和她父母交谈的大帅哥是谁,猛得回头看向自己笑得合不拢嘴的黑白遗照。她记得,前几天她父母还提了一嘴,不是说余知行现在在哥伦的医院学习吗,怎么突然就这么飞回来了。
为了参加她的葬礼吗。
好感动,早知道就对他好一点了,毕竟这十多年来她没少给他添麻烦。
可惜了。
于是她飘来飘去,飘着飘着,外头突然就下起了大雪,朦朦胧胧的,雪花一片片地穿过她的身体,很奇妙的感觉。
明明她生前都没有下雪,只会天天下雨,怎么就偏偏在她死了之后,就开始了呢?这算不算是窦娥冤,然后七日大雪……
楚清笑了笑,其实她死得时候,是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感觉非常、非常的疼。她心爱的甲壳车被撞爆了之后,她整个人被卷入车底,骨头都被压碎了,血跟着她滚了一路。
她其实很怕疼,也很爱哭,但是她会默默忍着,直到回到家里面,会偷偷摸摸地在自己的被窝里面,自己把眼泪抹干净,然后睡一觉,就又满血复活了。
这种人格像一颗“牛油果”,当你不断往下挖时,会发现有一个坚硬的内核。
像她这样的牛油果型人格,有自己的节奏、不内耗,不会因为一时的失败伤春悲秋,而是能迅速重整旗鼓,越挫越勇。
就像一根芦苇草,被风吹折了,但根还生在地里面。
……
有一次在高中校运会,她作为班级的班长,在没有女生愿意参加学校的三千米跑的情况下,迫不得已顶着压力站了出来。
谁都知道,她连八百米都跑不完,更何况是这个三千米大隐藏。
但是她还是默默地跑,刚刚跑完一圈的时候,她就开始喘不过气来了,头晕晕的,喉咙也好像糊了一层厚厚的浆。
第一圈,第二圈……
“呼呼,咳——”
不行了,汗水流了下来,她撑着眼睛,手和脚酸痛得不行,举不动了。喉咙火辣辣的疼,耳朵嗡嗡地发鸣,嘴巴好像也冒血了。她的眼泪在眼眶里一溜溜得转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来,但还是被她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
“天呐,你看——”
“……三班的余知行?他刚刚不是刚比完跳高吗——”
“……谁?”
还剩下最后一圈,最后一圈。她现在已经不在乎自己是多少名了,对她这个体育大废物点心,能跑完了就不错了。
于是她,就这么,慢慢的,保持着和乌龟一样的速度,但人是还在跑的,整个人歪歪扭扭地冲过了终点线。然后,她就像完成了什么使命一样,不省人事地晕了过去。
……
后来她才知道,是余知行接住了她,然后背着她去了医务室。
楚清再次睁开眼睛时,晕乎乎地说不出来话,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又累又困。她咽了咽口水,又疼又紧,喉咙应该是发炎了,像吞了刀片一样,变扭得不行。
她慢慢地转了一边头,刚刚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冷,就看到了微微皱着眉的余知行,站在一旁调着她挂瓶的输液进度。
“……哥。”
她声音沙哑,轻轻唤了一句,但是她哥没有理她,只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安安静静地看着手里的病例单。
哦对,她其实身体一直都不太好,因为她是早产儿,天生体弱多病,但是她从来就不把这个当一回事,依旧每日偷鸡摸狗,蹦蹦跳跳的。
但此时,一向拥有超绝钝感力的她,突然觉得,她哥现在的心情,貌似不太好。
虽然平日里,她哥就是一副高冷冰山,闲人勿扰的模样。但是什么时候是真正地不高兴,她有时候也是略懂一二,甚至还会亲自开班教学给那些追他哥的人。
“哥哥,我难受。”她看向他,睫毛上面还有眼泪残留着,随着她的眼睛一眨一眨,残留的眼泪就汇在一起,顺着她苍白的脸颊默默划了下来,显得格外可怜。
“……”
“……睡吧。”一只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随便理了理她额间的碎发。她记得那天天气很好,而她则默默地,有些讨好意味地蹭了蹭他的手。
“不要生我的气了,哥哥……”
余知行无奈地放下病例单,然后俯身将她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睡吧,我在。”
后来,她就真的睡着了,在病床上,还睡地很香,因为她知道,有一个人会一直默默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