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九月初秋,血色残阳。

    荒凉山地间,焚掉的秸秆飘出黑烟滚于天寂,地上树秃叶落,野草颓败。

    干草丛里,溢出些许痛苦呻吟。

    “额.......哈........额........”

    一双青筋凸起粗犷的双手正死死掐住戚蕊的脖颈。

    戚蕊伤痕斑驳的双手抓拽着那人的手腕抵抗,时而捶打。

    窒息萦绕着她,眼球翻白,手足乏力。

    都说人在将死之寂,会走马灯似的回溯过往。

    “苍天在上,我云怀逸今生只对戚蕊绝无二心,永不背叛。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若有违背,天地可诛。”

    云雾缭绕于青山,湍急飞瀑前。

    云怀逸四指起誓,眼神沉沦深情。

    爱意情浓的画面,于戚蕊眼前晃过。

    她眼角悬泪,唇瓣颤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回去,必须得回去,她还未与对方说好些话,不可就这样葬身此地。

    压在戚蕊身上的男人甚不在意她莫名其妙的反应。

    只顾掐着她的脖子,只想要赶快弄死她回去交差。

    许是他过于专注,竟失了防备,戚蕊趁此抓住一旁正在燃烧的秸秆砸向他。

    那人松开戚蕊的脖颈抵挡。

    戚蕊瞅准时机,用全身最后的力气,踹向他的裆部。

    “啊!”

    男人捂住裆部从戚蕊身上滚下去,疼得蜷缩在地。

    戚蕊缓缓站起身。

    刚才扔出去的秸秆迸发出的焰花,落在干草之上,燃烧起来。

    她毫不犹豫地将一旁剩下堆燃的秸秆悉数扔进干草丛中。

    猩红的火焰很快蔓延这片干草丛及至枯树上。

    黑鸦振翮而飞,哑哑乱叫

    戚蕊眼见火焰将自己与那人隔开,火势也逐渐凶猛,提步逃离此地。

    雾岚卷去暮色,星河浮漾天霁。

    就在戚蕊穿过阡陌,目光所及之处就是驻扎的军营时。

    陡然,一群士兵袭来将她团团围住。

    “你们这是?”

    戚蕊紧蹙眉头,如坠雾中。

    这是受了谁的命令。

    饶是她想破脑袋一时半会儿也搞不清其中原由。

    士兵身后,朗月清风,清雅冷逸的男子踱步出来。

    墨色长发飘然,面庞俊美,朱色薄唇,鼻梁高耸细腻,深邃眼眸映射出淡淡寒光,眼尾下缀了一颗黑痣,万般风情。

    戚蕊见是云怀逸,心下安定,眉间舒展,唇角微钩。

    但云怀逸的下一刻动作,却令戚蕊惊愕不已。

    飘袂的青色衣袖随着抬手翩翩。

    “拿下。”

    薄唇轻启,用着不可违抗的语气。

    一拥而上的士兵将戚蕊按倒在地。

    戚蕊不可置信地紧盯着云怀逸,诘问他为何这样做。

    “你叛国通敌已成了不争的事实。”

    云怀逸从袖里抽出一叠信书。

    “这就是证据。按照本朝律法,通敌叛国,当斩。”

    “圣上仁慈,见你战功赫赫,于心不忍,法外开恩,特留多活你几日。”

    云怀逸凝视着戚蕊的神情,捏紧了信纸,面色却毫无波澜。

    戚蕊垂着脑袋缄默。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云怀逸用着审问犯人的语气,言辞冷漠。

    戚蕊抬首,一双清润瞳孔中倒映着云怀逸漠然无谓的神情。

    这张熟悉的面庞和当日飞流之下说出誓言的脸重合在一起。

    这是诬陷!这是背叛!

    想她戚蕊立下赫赫战功,没想到居然用捏造的书信治她的罪。

    被喜欢着的人背叛竟是这般难受。

    她仍不敢相信,昔日绵绵情意皆是虚幻,处心积虑,步步为营,难道就为这一刻?

    她不明白。

    云怀逸见她未语,随后命令道。

    “从今日起将她关押,不许见任何人。”

    遽然,戚蕊挣扎着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枚做工精细的碧色玉佩,狠狠砸在地上。

    一切都是假的!真情是假的!玉佩也是假的!什么海誓山盟,什么情深义重,什么两情相悦。

    她像个傻子一样被人玩弄于鼓掌,还浑然不觉。

    玉佩裂开的碎片,散了一地,往日种种皆在此刻化为尘埃。

    云怀逸似乎僵硬了一瞬,指尖攥紧衣袖,侧头道:“把她押下去。”毫不留情地说完后,转身离去。

    泪珠争相涌出,沿着白玉脸庞滑下,戚蕊透过朦胧眼眸,凝望着离去的背影,紧咬下唇,握紧拳头,恍然一想又无力松开。

    不禁回忆起当年,若是没有去淮州,现在会不会有什么不同,终究是她错了。

    ***

    数年前。

    青州东南方,幽幽青山,黛色飘沉,浮云卷蔼。此山有座花神庙,庙外,若绫落花在空中回旋。

    庙内,一条金色蛇盘旋缠绕于威严的花神石像上。

    戚蕊于庙内角落处蜷着身子。

    眉黛青翠,秋水眼眸,绛唇皓齿,面容若清淑盈盈的芙蕖,惹人顾盼。

    此刻,她微微颤抖着身子,惊恐又紧张地观察着不远处那蛇的一举一动。

    那蛇浑身鳞片金色闪闪,头上长着奇怪的触角,恐怕毒性十足。

    她咬着下唇,悄悄打开挂在身侧莲花香囊里,从里面抓了一把黄色粉末,攥在手心。

    戚蕊凝视着它的动作,迫使自己平缓地呼吸避免因为急促的气息被发现。

    又从左脚脚踝处抽出一把匕首。屏气凝神,蹑手蹑脚地往庙门口移动。

    蛇已经在戚蕊行动的时候发现了她,“嘶嘶”地吐出蛇信。

    在它眼里戚蕊就是擅闯领地的敌人。

    它朝戚蕊发出巨大的嘶吼。

    额角的汗珠滚滚落下,心跳猛然加速。

    戚蕊故作镇静,举起小刀比划,恐吓它。

    刹那间,她使出浑身力气,促使自己的腿脚行动,想要在它扑来时逃离此地。

    就在戚蕊临门一脚就要踏出神庙时,却被扑来的蛇迅速缠绕身子。

    “扑通”戚蕊跌倒在地,迅速侧身朝向自己张口的蛇洒出粉末,然后左手持匕首插入蛇的一侧身体。

    粘稠的液体从蛇的身体里喷涌出来。

    它痛呼一声,但仍然没有将戚蕊松开。

    许是粉末的作用,它竟然有一丝晕眩。

    缠住戚蕊的身子尾巴也渐渐松开。戚蕊赶忙从中钻了出来。没有回首看一眼它倒地的惨状和满地鲜血 ,就手脚慌乱地逃走了。

    沿着迤逦的山路一路往下。

    草木葳蕤,流水潺潺,落花浮荡,溶溶汤汤。

    戚蕊在溪边掬水覆面,将溅到的浊血洗尽。

    稻花村,她本不是这个村子的村民,是和母亲逃难才来到此地,没想到母亲不多久就病逝。

    她成了村子里不详之人,人人唯恐避之。

    唯有村子里的一名无儿无女的老寡妇将戚蕊收留。

    可不幸的是,她那养母,前几日也病逝了,戚蕊的不祥之名传得更加头头是道。

    她此次去花神庙也是因为养母的临终嘱托,打扫花神庙。只是运气着实倒霉。

    倏然,迎面走过来一大群村民。

    “你,站住。”

    戚蕊不由得止步。

    皮肤皱巴的老太婆,拄着拐杖朝她走过去。

    戚蕊认得她,她是这个村子里的神婆,据说可以和神沟通。

    彼时,察觉事出反常的她捏紧了衣角。

    “怎么?”戚蕊蹙眉问道。

    神婆没有说话,觑着眼,打量了一下戚蕊,然后转头朝她身后两个壮年男子说:“你们上山去看看。”

    神婆又命令其他人将戚蕊团团围住。

    良久,刚刚上山的二人回来气喘吁吁地对神婆说:“死.......死了。”

    瞬间周围的村民们声语喧杂,面色无不紧张恐惧。

    “你在花神庙杀了龙,犯下了滔天大罪,现在神就要降罪了,要怪罪我们。”神婆气势汹汹地指责道。

    “就应该早些将她赶出去,这个祸害。”

    “对,就是个祸害,真是造孽。”

    ........

    戚蕊纳罕,不由得将方才那蛇和他们的话叠合。难怪她觉得那玩意长相奇怪。

    相传稻花村的村民曾和道长结下约定,修建庙宇来供奉灵蛇。后来那庙宇被洪水冲破,山里就出现它,虽然鲜有人看见,但他们相信这条金色蛇,就是当时供奉的灵蛇所化。后来有传言说那灵蛇要化龙了,便开始用龙来称谓。

    在稻花村住了七年的戚蕊因为是外乡人从未有人和她说此事,即使是她的养母也从未说过片语。

    众人一致决定要将戚蕊逐出稻花村。

    戚蕊不是没有辩驳,奈何她力量微末。无人肯听她。众人也只选择自己认为的那样。

    云雾于弦月下婆娑,蟾光似美人流眄。

    被赶出来的戚蕊流荡在逼仄的泥路上,若浮岚野风,没有方向。

    她用囊中仅剩的银钱,乘了一辆牛车,牛车慢慢悠悠地走着。

    几日后,她来到淮州。

    淮州繁华靡丽,可戚蕊初到此处,便迷了方向。

    此时,衣着简陋的拄拐老婆婆颤巍巍过来向她问路。

    戚蕊哪识得路,便实说自己是外来。

    那老婆婆却自顾自流泪握着戚蕊的手腕,凄惨哭泣说要回去照顾病在病榻上的独子,她儿子还在家等着她带药回去。

    戚蕊闻状,心里难免不同情老婆婆的处境,便一边向人问路一边送老人回家。

    在戚蕊看不见的背后,魁梧健壮,行为诡异的男子紧紧跟随着二人。

    “婆婆,你的家还有多远?”

    戚蕊跟在老婆婆身后走在荒无人烟的巷道里,一股凉意从脊背蔓延至脖颈。

    老婆婆没有应声。

    倏然,戚蕊听见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回身却不见人影,她顿感不妙,欲往回跑。

    突然冲出来一个大汉,将她桎梏在怀里,用一块布捂住她的口鼻。

    戚蕊直觉这布上有药,奋力抵抗,使劲挠捂住她的手,全身用力挣脱。终无济于事,她渐渐晕了过去。

    “呸,臭娘们,把老子抓成这样。”大汉直接将戚蕊摔在地上,看了眼伤口啐道。

    “检查一下。”老太婆用棍杖指着戚蕊的嘴命令道。

    大汉蹲下身,伸出手去触碰戚蕊的脸说:“老太婆,你别说,她长得倒是挺标志......”

    那老太婆挥出棍杖打开大汉的手道:“我说过了,不能动,动了就卖不了好价钱。”

    大汉吃痛一声,别开手,略感郁闷,烦躁应道:“行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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