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太上皇驾到!”

    宗庙之外,玄业、长泓已经静立等候。

    在玄业登基之后,他将林贵妃奉为文慈太后,与文和太后并尊,各建祠堂。

    玄明心中虽对此颇为不满,却并未公然表现出来。

    繁复的祭祖环节毕后,玄业来到玄明身边低语道,“你也许久未见过父母了,一一上柱香吧。”

    说罢,秦黎将九支香递到玄明手中,玄明见其数量,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只是玄明并未遂玄业的意,他依次将三支香火插在先帝、文和皇后灵前的香炉中,至于最后的三支香,他依旧上给了祖上先辈们。

    玄业见此,两臂一挥,带着火气兀自离开了。

    玄明行完祭礼,见到宗庙外头少了个人影,并未感到奇怪。

    他经过长泓身边默声打了个招呼便欲离去,却被长泓唤住。

    “陛下,且留步。”

    “四哥,咱们借一步说吧。”

    二人来到御花园的亭内面对面坐下,长泓倒也不避讳周围的下人,直接开了口:

    “太上皇久居行宫远离朝政,恐怕未听过一些消息。卞机的外甥、中书侍郎裴典之子——裴玉,不久前被引荐给陛下。此人深得陛下欢心,在他的努力下,不仅让与其父交好的卞机回到侯府居住,还让被您流放的卞凝秋重回京城,如今正活跃在御前。”

    “裴玉?是怎样一号人物?”长泓的描述,不由让玄明的面色紧张了起来。

    “此人今年二十岁,就被破例……赐官黄门侍郎……”

    “二十岁?四品?这也……太荒唐了吧?”玄明不禁质疑道。

    “您没听错。此人容貌俊俏非常,不少臣子称其为当世宋玉,除此之外,他亦善于辞令、精通武技,故而陛下对他欣赏异常,准予其随时出入左右。”

    “谢四哥告知。不过我如今与皇帝已并无瓜葛,他宠幸哪位臣子,看上了谁,于我并无关系。四哥若无旁事,为弟就先告辞了。”

    玄明言语冷漠,但仓皇狼狈的神态暴露了他内心所想。

    “你若还想弥合与皇上的关系,恐怕要抓紧了!更何况此人是站在卞机那头的,日后若得了滔天权势,怕是会对你不利。”

    长泓赶紧朝着玄明的背影补充道,玄明的身子却只顿了顿,而后加快了步伐……

    鎏金的马车在白府门前停下,武卫看见下车之人,立刻上前迎接入府。

    “臣、臣妇拜见陛下。”

    “崇叔、姑姑,私下无需多礼。”

    “前几日听闻欣儿有孕,真是件大喜事。今儿正好入宫,便想着顺道来拜访。这些是我这当舅舅的心意,待孩子降生之后给他带上,图个平安健康。”

    说罢,福子取出一枚木匣,其中放着一只金质手环和一枚翡翠玉佩,皆是自太祖皇帝御赐流传之物,珍贵异常。

    “谢表哥!”未等二位长辈回答,萧欣儿便笑意盈盈地接过贺礼,引得长公主刘婉清嗔怪。

    “夫人,今儿天公作美,你陪她去院子里走走?”

    “欣儿,来。”刘婉清立马会意,起身挽着儿媳的手臂。

    “母亲!我这难得和表哥见一次,父亲又要和他说什么悄悄话呀!”

    “啧!没大没小的!”刘婉清扯了一把萧欣儿的袖子,拉着她从后门出去了,顺便屏退了周围的下人。

    玄明温柔地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萧欣儿乖乖听话。

    “崇叔,您这是,有要紧事?”待厅内没了旁人,玄明表情严肃地问道。

    “玄明呐,有些事情,我不得不提醒你,尽管如今你地位至高无上,但切不可以为能永远高枕无忧,全然不过问朝政啊!”白崇语重心长。

    “崇叔要提的,可是近来风头正劲的新任黄门侍郎裴玉?”

    “不错。看来您已听说过此人,想必知道他与卞家的关系。”

    “崇叔,或许您多虑了。他年纪轻轻被捧至高位,不过是靠着自己是皇帝的男宠罢了。卞家的势力说到底还是握在卞康手中,我对他也算有恩,他必不敢恩将仇报。况且区区黄门侍郎,朝中看不惯他的人又众多,激不起什么风浪。”

    就在这时,房门被叩响,门外站着的是未褪下军装的白清严。

    “一段时日不见,你穿上盔甲的模样,倒也十分飒爽。”玄明起身迎接,口中夸赞道。

    “儿子,你来得正好。把你从宫里听来的消息,都跟玄明说说。”白崇并没有给他俩太多寒暄的时间,马上将气氛拉回正题,这其中或许有不愿清严重新与玄明走得太近的缘故。

    “前些时日,陛下召见。我离宫之时,现任四品御林军左校尉兼御前侍卫之职的秦黎把我叫住,拜托我向你传话。”

    “他……请你向我传话?”玄明对此有些意外,毕竟在之前的接触过程中,他觉得秦黎与自己并不算亲近,甚至对方还给他一种不好打交道的感觉。

    “他让我转告你,近来卞凝秋频繁出入大内,宫内有传闻说她或将得封后位。不过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倒还不是要紧的,最棘手的是那个叫裴玉的男子,秦黎曾隔着门亲耳听见,他向陛下进言称:‘太上皇虽不问朝政,但萧家、白家兵权渐涨,信王与太上皇亦称得上生死之交,若继续将太上皇留在京都,并纵容其亲信势力发展,必会埋下祸根。’”

    “皇帝有何反应?”玄明看似问得漫不经心,藏在桌下的右手却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

    “这个问题,我也问他了。但是……秦黎他似乎也不甚清楚,只是一再关照我,务必让你提防裴玉,必要时,应作出应对。”

    “裴玉……我难得入一次城,竟有这么多人劝我小心他……我倒是好奇,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了。”玄明手指托着额头,眼神中流露出失落与惋惜。

    “这人,我调查过。”这时,白崇开口补充道,“虽然裴家对外称其为嫡子,但实则是后来记在主母名下的孩子,其真实身份如何,我也无从知晓。我觉得你该去见他一面,想必见过之后便会开始担心——他会成为挑唆你和皇帝彻底反目的关键。”

    “崇叔,他究竟有多么特别,能令你道出这般评价?”玄明皱眉,眉间闪过一丝慌乱。

    他选择远离皇宫,一则不愿日日与玄业相见,互戳痛处;二则希望短暂的分别,能让对方慢慢放下对自己的怨恨,毕竟他相信时间会治愈一切。但现在看来,自己心中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白崇闭上双眼,在脑海中回想着裴玉的的模样,形容道,“虽生着一副男相,但五官比女子还精致,不过细看之下又不显阴柔。看似文弱的皮相之下,却有着精湛的武艺,同时写得一手好字,笛声和琴艺又颇为出色。”

    玄明听后,心中微微有些沉不住气,于是脱口问道:“那他可有缺点?”

    “缺点么……倒也是有的。”白崇捋了捋胡子,慢条斯理道,“毕竟年纪比你尚小些,多少带点年轻气盛。身为第一宠臣,有时言辞之间会显得锋芒毕露些。但是嘛,对皇帝而言,这未必称得上缺点。毕竟是呆在自己身边的人,若心思太重叫他看不透,反倒会叫他心生防备。”

    白崇说完,意味深长地瞧了瞧玄明。

    玄明领会了白崇的言下之意,苦笑道,“皇帝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么一个人吧……唉……这也怨不得他。”

    “我希望你明白的,可不止是这些。”白崇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你和皇帝不欢而散,恰在这当口出现了这么个人,可见裴家是有意培养,刻意针对你的。你往后的日子,不是你想独善其身,就能风平浪静。”

    玄明笑着让白崇放心。

    在玄业眼中,白家与玄明走得更近,所以白崇对于裴玉的挑唆才会如此上心。而白家向来以纯臣形象示人,白崇也不希望自家人在其中过多参与反惹一身腥,于是期冀由玄明自己来解决这枚眼中钉。

    “时候不早了,一会儿你留下用午膳吧。”白清严觉察到屋里的气氛愈发严肃,赶紧岔开话题。

    玄明微笑着看向白崇,白崇立马起身附和道,“不知你今天来,厨房没特意准备,待会儿还望别嫌弃。”

    “哪儿有嫌弃之说!家宴嘛,在意的是同吃的人,吃的是个氛围。至于吃什么?都是次要的。”玄明开朗笑道。

    “好,那就请太上皇虽臣去宴厅。”

    伴随着大门敞开,白崇再次以君臣之礼为玄明引路,清严也恭敬地跟在二人身后,彼此间默契地保持着客套的距离。

    ……

    傍晚时分,朝晖殿庭前,新提任的御前内监罗胜捧着一大叠奏折足下匆匆朝宫门外走去,玄业则缓缓从殿内走出,迎着若隐若现的夕阳,伸了个懒腰。

    与此同时,秦黎从殿内取出两柄木剑,并将其中一柄递到玄业手中。

    二人摆好架势,屏息凝神,朝晖殿侍奉的下人们悉数离去,庭前唯有微风扶过的衣摆,尚在微微翕动。

    转瞬之后,玄业动若惊雷,手中木剑化作残影,剑风凌厉。

    秦黎剑术毫不逊色,翩若苍鹰飞腾,婉转盘旋。

    两柄木剑相击,叩响有节律的碰撞声,宛若千军万马奔腾而过的蹄声,回荡在院墙之中。

    随着秦黎一记裂空平砍,玄业周身凌空飞起,金黄色的衣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华丽的圆弧,之后又稳稳落在地上,一道竖劈将秦黎的木剑压制在地上。

    “秦黎,你还是不行啊?”玄业将木剑抛给秦黎,挑衅地说道。

    “我只是怕伤您龙体,手下留情罢了。”秦黎撇撇嘴,不服气地说道。

    “啪——啪——啪——”

    忽然,宫门处传来拍手的声音。

    “陛下真是好身手,叫臣生生看傻了眼!”

    秦黎循声望去,说话的男子果然是裴玉。看着他略显浮夸的崇拜表情,秦黎不由皱了皱眉头,将眼睛横向别处。

    玄业拍了拍秦黎的肩膀,示意他退下。

    尽管心中不爽,但秦黎还是听命走去了外头。经过裴玉身边时,他故作蔑视地哼了一声,而对方却依然面带春风地对他笑着执意,令秦黎更感窝火。

    “臣有幸亲眼观赏陛下与秦将军练剑,不知可有机会亲身领教陛下的身手?”裴玉来到玄业面前,微低着头双手将木剑捧到玄业面前,卑微的神态与光鲜亮丽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既然爱卿都这么说了,朕若不奉陪,岂不白耗了你的兴致?”玄业带着宠溺的语气说着,同时朝秦黎离开的方向偷偷望了一眼。

    朝晖殿内,木剑碰撞的“噼噼啪啪”声再次响起,只是不如方才激烈。

    秦黎执剑守在宫门外,面带不悦。

    “秦将军?”

    “秦将军?!”

    秦黎回过神来,回过头去,却见到了另一张他不喜欢的脸。

    “秦将军,您在想什么呢?”卞凝秋眼含秋波,柔声问道。

    “没什么。”秦黎冷冷答道。

    “在里头陪陛下练剑的,可是我表哥?”

    “你都看到了,还问呢?”秦黎没好气地答道。

    卞凝秋的笑容倒也不显尴尬,她从秦黎面前掠过,直接朝玄业的方向走去。

    秦黎深深叹了口气,眉头处的沟壑深了几分……

    半个时辰后,侍女们送来酒菜佳肴,卞凝秋屏退下人后,亲自为二人斟上美酒,最后也在自己的杯中满上。

    “陛下,小女自知有罪,特借今日与您和表兄共进晚膳的机会,自罚一杯向您赔罪!”卞凝秋委身到玄业身边,跪着将酒杯呈在面前。

    “哦?你有何罪?”玄业自顾自地架着菜,并未回头。

    “小女年幼时与陛下幸有一面之缘,自此之后一往情深。只是凝秋不够优秀,虽曾牵起姻缘但终究配不上陛下,为此竟心生怨怼。如今心结已解,特向陛下赔罪。”卞凝秋说罢,仰头将酒饮尽。饮完之后,许是酒烈呛了嗓子,还侧过脸去捂嘴咳了两声。

    “原来是这种小事啊!”玄业不经意地摆了摆手,余光却在卞凝秋脸上停留了片刻,“行了,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不提也罢。”

    卞凝秋颔首浅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陛下,臣有个提议,想说给您听听。”卞凝秋刚走开,裴玉便起身,弯着腰端起酒樽递到玄业嘴边。

    “这儿又没有别人,私下跟朕说话,还那么战战兢兢地作什么?”玄业没有让裴玉侍奉喝酒,而是接过酒樽,自己饮下。

    “臣近来散朝之后,常常听见同僚们在臣的背后指指点点,称臣为……”裴玉欲言又止。

    “称你为什么?”玄业看向裴玉的眼神,仿佛知道了一切。

    “唉……其实他们背后怎么说臣,臣都不介意……只是他们把臣称为陛下的男宠,这样的说法……恐怕有损您的清誉。”裴玉偷偷瞄了玄业一眼,观察着他的神色。

    “哦?男宠。”玄业乐呵地笑道,“怎么,你觉得自己不是么?”

    裴玉心中暗惊,立马跪在地上回话道:“陛下您误解臣的意思了……臣根本无所谓别人怎么称呼臣,只是不希望陛下……也被那群爱嚼舌根的多事臣子们议论……”

    玄业一把将裴玉扶起,将他摁回到座位上,“你无所谓他们说什么,朕也不介意啊?刚好朕也就好这口,难不成还有征得他们的同意?”

    裴玉听后,脸上的惊慌立即化作了窃喜,“陛下您是九五之尊,您的喜好,任何人都无权置喙。只是臣听说,有些史学家的嘴呐,总有些尖酸刻薄。臣有一两全的提议,能让陛下免于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史学家的口舌。”

    “说来听听。”

    裴玉朝卞凝秋示意了个眼神,接着说道:“臣的表妹卞凝秋,刚好与陛下曾有婚约,当时令满城皆知,后因种种情况,婚约不了了之。如今迎来盛世太平,不如将当时的婚约重提,如此那些腐朽的老臣也不再会有非议,而凝秋对您也是一片忠心,定将为您的美名克己守礼,断不会与我这位表哥拈酸吃醋。”

    “哟,你们兄妹俩的小算盘,打得可真好啊。”玄业脸上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表情没有变化。

    “凝秋心意一如表哥所言,对陛下一见倾心,自始未改!”卞凝秋赶紧下跪行礼,以表忠心。

    玄业放下筷子,稍稍打量了她一下,而后勾了勾手,示意她免礼,“这个提议,朕可以采纳。只是婚约再次唐突提起,难免引世人议论。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俩了,放出风声造势,朕静候水到渠成之时。”

    “谢陛下,臣遵旨!”

    裴玉跪拜谢礼,卞凝秋亦是满脸兴奋。他们本担心玄业会因此提议怀疑他俩是否存有野心,没曾想竟如此顺利。

    日落月升,星光熠熠。

    玄业回榻上歇下,兄妹二人则一道告退。离开时他们与秦黎打了个照面,裴玉恭敬地行了礼,但卞凝秋却趾高气扬地当没看见。

    送别二人后,秦黎双手握着拳,闷着气来到殿内。

    他正欲朝玄业发泄,玄业见其一副臭脸,摆了摆手将他支了出去。

    玄业打开窗户,遥望宫墙之外的明月,暗自惆怅。

    随手提起未饮尽的酒壶,猛灌入喉咙,双目失神。

    嘭——

    酒壶被重重叩在手边的案台上,壶身竟裂开了一道细纹。

    玄业仰面倒在床上,微寒的春日晚风拂面。昏昏沉沉地,他蜷着身子,窝在金帘笼罩的四方床榻中。

    轻鼾渐起,御前内官罗胜踮着脚尖悄然来到殿内,小心翼翼地拉上了窗户,而后来到榻前,轻轻掖起被角,盖在玄业衣衫单薄的身体上。

    “别走……别走!”玄业似乎被轻微的响动惊扰,他忽然翻了个身,一把握住了罗胜的手臂。

    罗胜被吓得浑身一哆嗦,好在看见玄业并未被惊醒,于是静静地将玄业的手指掰开,然后小心地塞进被褥之下。

    安顿好玄业的罗胜长舒一口气,退出朝晖殿后轻轻合上大门,他的左侧秦黎正双手抱胸斜倚在门栏上,面朝他向殿内使了个眼色。

    罗胜叹了口气,摇摇头。

    秦黎皱着眉,双手抱着佩剑,无奈地向宫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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