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芬尼安不知道事情的转折点是哪。
也许是自己主动向奥罗拉示好，把饲养员的信息分享给了她。
也许是交换了联系方式后，谈及事务之余偶尔的闲聊问候。
再也许是那个根本不算吻的吻，他在奥罗拉一脸的无所谓的神情，以及何颂惊恐的眼神中落荒而逃，差点还撞到守在门外的酒馆老板。
为此常芳女士事后还时常调侃，他那时候脸红得和头发有得一拼。
贝卡发现，在为数不多会和芬尼安见面的时间里，他时常对着自己的智脑发出傻笑。
那摸样，和海盗团里那些个还处于热烈初期的人别无二致。
“你应该清楚，你对她而言只有利用价值吧？”贝卡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把这件事挑明。
她相信芬尼安的所作所为不会影响到琼恩海盗团的切实利益，只是作为看着他长大的长辈，贝卡实在不忍他陷得太深。
就算公主殿下的母亲曾是平民，就算她的哨兵评级只是B级，但也不代表着她会和一个星际海盗有什么结果。
贝卡看见芬尼安有些窘迫地挠挠头，但眼神没有闪躲。
“那就让她利用好咯......”
没救了，彻底没救了。
贝卡只觉得头疼，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青春期迟到了这些年，还是追上了他。
“到时候被抛弃了可不要来哭鼻子。”
“哦。”
“我想你是有分寸的，但我还是要强调，你是琼恩海盗团的副团长，她是帝国公主，你们双方的立场决定了你们之间的利益关系脆弱得不堪一击。”
“嗯。”
“真伤心了记得回来，我让厨师给你做好吃的。”
芬尼安点点头，露出一个微笑：“好勒，贝卡女士。”
十三
各取所需。
芬尼安给他和奥罗拉这快一年来的时间里的关系下了定义。
奥罗拉提供大量的资金，对官方而言无伤大雅，但对星际海盗却是极为难得的，某些地方的便捷，以及碧翠斯产的对虫族专用沉银。
她要芬尼安和饲养员保持联系的同时，追寻对方的踪迹，最后，芬尼安带来的情报里，抽取星球本源装置的来源，指向了联邦文明。
那就和联邦搭上线，在沉银这种硬通货面前，什么都好商量。
芬尼安和诺万，以及他带来的那个外乡人——杜理慈副部长——在交谈时，奥罗拉坐在距离他们不过五米的地方慢悠悠地喝着小酒。
偶尔的时候，她会像这样，把头发染了，或者带着帽子，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和他一起行动短短的几天。
奥罗拉说她需要参与到这些环节，她对芬尼安的信任还没到这种地步的。
但只是交易伙伴关系的话，他们可没必要一起逛街。
“买这个买这个！你不觉得很像何颂吗？”
芬尼安嫌弃地看着面前的黑猫摆件，回答道：“哪里像，你不能因为人家的精神体是黑猫你就说她像吧。”
“还有这个，可以给伊斯顿，狼怎么不算狗哈哈哈......”
奥罗拉像是没有听见他说话一样，开始自顾自地挑选了起来。
芬尼安一边和摊主用磕磕绊绊的本地语交流，一边盘算着身上带着的食物够不够，不然还得回飞船上一趟。
“诶，话说你的精神体是什么？”
芬尼安没忍住，垃圾话脱口而出：“尊贵的小姐，您终于对我感兴趣起来了吗？”
奥罗拉的表情比起初见时候的冷冽，和之后见面的严肃，此时鲜活了不少。
虽然她是露出了一副被恶心到咧嘴的表情。
“不说拉倒。”
“狐狸，一只红色的狐狸。”
芬尼安连忙回答到。
奥罗拉眨眨眼，在地摊上看了一圈，没找到第二只狐狸样式的摆件。
“那你还真不走运，狐狸只有一只，我要送给丁屿的。”
嗯，丁屿。
芬尼安知道丁屿是奥罗拉的朋友纯属巧合，只是因为互相分享的日常多了，总会聊到。
但他并不打算挑明这件事，他只想丁屿能够好好的过一个正常的生活，没必要让她半路上多出一个哥哥。
不过她的精神体也是狐狸嘛，真巧呀。
芬尼安一边为命运的小小重叠而感到一种隐秘的开心，一边回答：
“哦，那你把狐狸给她就是了。”
嗯，哪怕是奥罗拉的礼物，如果要竞争的是她，芬尼安是没有半分想要去争的。
奥罗拉有些诧异，看来他的反应确实有些平淡，一时间，芬尼安心里笑了笑。
小公主啊小公主，好歹我也是琼恩海盗团的副团长，怎么可能真的像普通男人被你玩得团团转呢？
奥罗拉继续看了一圈，拿起一个白猫摆件，她说：
“狮子也是猫，那给你这个吧。”
芬尼安在这一瞬间觉得那个给伊斯顿的小狗摆件应该也给他，因为他有点想跪下学狗叫，但他忍住了。
十四
“什么叫一辈子？”
“你就这样选择性地只听后半句吗？”
“那什么叫做你会记住我一辈子？”
“前半句你是一点也不提啊。”
芬尼安可以想象到奥罗拉在对面扶额的摸样，心情大好。
江边一别后，芬尼安觉得他们之间好像进入到了下一阶段，但可惜奥罗拉并没有给他一个直接的答复。
但芬尼安相信，那一瞬间的精神力链接，足以证明了很多事。
他想绕过贝卡，但事关自己的精神体的检查，就算有医生愿意帮他保密，机器也会自己上传一份报告到她的智脑上。
既然如此，还不如坦荡一些面对，芬尼向她申请了精神力和精神体的检查，顶着贝卡带着怒气的眼光躺在扫描台上。
芬尼安的精神力，在过去的差不多两年的时间里处于一个波动状态，每一个活跃峰值都大大超过了正常水平。
从前他总是以出任务为理由搪塞过去，但这次他的精神力扫描结果显示，活跃峰值攀升到了濒临失控的指数，然后在短短的一秒时间里回落。
在此之后，他的精神力波动曲线，比死人的心电图还要平。
这个结果在芬尼安的意料之内，然而却给了贝卡当头一棒，让她看着结果沉默了许久。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芬尼安。”贝卡的声音里此刻充满着担忧。
“哨向研究几乎被官方垄断，但有些已经成为了常识。”贝卡的手指点在波动的最高点，缓缓说到。
“比如这张图意味着你和那个人匹配度达到了100%，比如你知道这种匹配度只会出现在同登记的哨向之间。”
芬尼安是毫无疑问的S级，那奥罗拉的B级就存疑。
“我之前只是觉得，你和她最多也就只是合作伙伴，不会进入到下个阶段。年轻人嘛，有些时候不理智也正常......”
贝卡转过头，芬尼安看见这双眼睛里盛满着关心：“芬尼安，你们能够成为合作伙伴都已经是极限，再进一步，对谁都不好。”
闻言芬尼安低下头，耳边贝卡的声音还在继续：
“她的身份注定了和她扯上关系就是一种风险的，更别说我们现在还发现了她身上的一个秘密。”
“她的身后有为她编造谎言的人，同时也意味着她的价值大大提升，当做傀儡也好，当做联姻工具也好，和她走近一份，你也就把你，甚至是把琼恩海盗团置于危险中更进一步。”
提及自己，芬尼安还单纯地在想，他心甘情愿。
但提及了琼恩海盗团，芬尼安沉默了。
良久，他慢慢地抬头，对上贝卡的眼睛，他问：
“您相信命运吗？”
提拉星的第一眼，那一瞬间的决定，无论是因为哨向匹配度也好，还是因为单纯的一见钟情也好。
芬尼安已经不想去辨别，也无法去辨别，他只知道，此时此刻的他，已经无法接受和奥罗拉断绝联系的这种可能性。
在团员面前，贝卡要么是温和的随行医生，要么是说一不二的绝对主导者。
这一次，芬尼安看见了贝卡的脸上闪过无数的情绪，心痛，不解，犹豫，担忧，愤怒。
这些情绪交杂，最后只化作看一声长长的叹息：“我不相信什么命运，我只知道，就算你们......就算你们都是这样的坚定不移，你们依旧看不见未来。”
“就算如此，你也愿意？”
芬尼安毫不犹豫地点头：
“就算如此，我也愿意。”
十五
“精神力处于崩溃边缘，大量镇定剂，已经超出了代谢的能力，多处的尖锐物体刺伤......”
贝卡说完奥罗拉的情况，补充了其他事情：
“她的飞船是抢来的。碧翠丝星被虫族攻陷了。大王子发起了政变，莫里斯星切断了所有的灰色通讯频道和进出路线。”
“芬尼安，宇宙要不太平了。”
芬尼安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奥罗拉的身上，声音沙哑：“那她能留下来吗？”
“我说了这么多，你就只是担心她能不能留下来？她现在就像是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炸弹。”
“无论是那些对她继承权有忌惮的贵族，还是随时可能来抓她回去审问的军部，那个是好惹的？”
芬尼安没觉得自己大脑转得这么快过，也是他第一次，没有顺着贝卡的思路走下去。
“她是风暴的中心，一切都和她有关。”
“贝卡，如果这一切和虫族扯上了关系，作为人类的一份子，我们有义务做些什么。”
芬尼安看见贝卡的脸色有了变化，最后她扔下一句“这件事，五人会议上我们在说”就让他离开了隔离室。
十六
芬尼安还是坚信命运。
同样的走廊，同样的转角，他坚信的那个命中注定的人，站在他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