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待将人赶走后,林阿婶脱力一样跌坐在地,满眼无助。

    她真的也想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还算和睦的家庭

    门内的姑娘跑出来:“娘!”

    小姑娘看上去十岁出头,正是天真无忧的年纪,如今抱着那妇人,哭的凄惨。

    这是家事,宋清酌不欲过多掺和,叮嘱了几句若她有事去宋家酒馆后就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她罕见地沉默,虽说平时她也是平淡的样子居多,但又好像有些不一样。

    就像是深海里的冰终于浮出水面,隐隐透露出两份寒意。

    “系统,是你选我来的吗?”宋清酌抬头看天,神色不明。

    【不是。】

    冰冷的电子机械声在脑海中响起。

    “我不信。”她弯弯眉眼,伸手接住一片杨花,绯色的花朵轻飘飘地落在手上,又被风吹往别处。

    电子声音默了两秒。

    【爱信不信。】

    它一向都是冷冰冰的,这时候多了两份人气,引得宋清酌有些想笑,她在路上走着,春色将晚,子规声啼,春光明媚,却带着股惋惜。

    她折了路边的柳枝,放在手指间娴熟地摆弄着,“那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是系统,只要宿主的声望足够,我可以满足宿主的一切愿望。】

    她低声喃喃道:“阿拉丁神灯么?”

    “那为什么是我?”宋清酌语气里带着疑惑和迷茫。

    【再说就违规了】系统语气坚决,顿了一顿,【等宿主完成任务后,一切都会告诉宿主的。】

    【主线任务:重振馆任务进度已达19%,望宿主再接再厉。】

    ***

    当晚,不出意外的,宋清酌梦到了现代发生的事。

    那时她也就五岁的年纪,过了这么多年,记忆也早就模糊了,唯独记得那天的天很晴,烈日炎炎,她在门外和妈妈一起等了好久好久,久到她新换的小裙子都被她捏皱了裙角,小皮鞋上也染上了灰。

    直到夕阳西沉,整片世界燃起红色。

    那位她生理学上的父亲才姗姗来迟,带着他的妻子和儿子,一家三口仿佛融洽得像幅画,旁人沾染不上半分。

    宋清酌的手被攥得生疼,她吃痛想甩开,却被握得更紧。

    像是濒死的人临死前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想要帮妈妈擦掉眼泪,可她长得不够高,只能伸出一只手徒劳地接住从下颚掉下来的水珠。

    泪花在她手里迸溅绽开,她舔了舔嘴角沾上的泪水。

    悲伤的味道。

    是咸的。

    她听到了争吵。

    那个看上去比妈妈漂亮,穿的也比妈妈好看的阿姨声嘶力竭的尖叫着,问妈妈为什么还要带着怪物来打扰她们的生活。

    那个看上去被保护得很好的小男孩缩在她的爸爸的怀里,眼里满是孺慕和依赖。而爸爸拍着那个男孩的头,嫌恶地看着她,好像她是什么脏兮兮的垃圾。

    可她今天穿上了新衣服,她是干干净净的阿酒,她一点儿都不脏。

    她想要问妈妈为什么,但是她的声音太小了,淹没在争吵声和辱骂声里,没有人听到一个孩子的独白。

    她别开头,有些讨厌这样的场合,她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不再试图做出什么举动,只静静地等着这场闹剧收尾。

    直到耳边的声音变得单调,只余下女人的啜泣声和哽咽声。

    她不明白。

    那天妈妈抱着她哭了很久很久,久到她的腿都麻掉了,但她没有动。

    她看到了妈妈的眼睛,比那天下午的夕阳更要孤寂,像是死去的秋。

    这是她长大后才回想起来的。

    那时的她被死死地抱在怀里,妈妈掉着眼泪呜咽着,她的肩膀逐渐被泪水洇湿,而妈妈一遍又一遍地摸着她的头,说对不起对不起,过一会儿又会掐着她的脖子埋怨地问为什么为什么。

    小宋清酌眨着眼承受着,似乎是已经习惯了。

    明天就好了。

    每一次都是这样的。

    可是第二天,妈妈便不见了。

    妈妈像一只飞鸟一样,从窗边飞走了,没有带她。

    按照法律规定,她被送到了爸爸那里。

    她躲在阴暗的卧室里。

    听到外面一遍又一遍的争吵。

    “你还要管你那抑郁症的前妻和你那个情感缺失的怪物女儿到什么时候!”

    “警察送来的,我也没办法。”男人的声音带着干燥和厌恶。

    “那就把她扔去孤儿院!为什么要送到我们家!”

    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吵得她耳朵疼。

    小孩子的忘性大,本不该记得这么多的,可那么多年过去了,不知为何她始终记得那间漆黑的房间和刺耳的辱骂声,那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认识到,唯一会关心她的人不在了。

    心有些钝钝的疼,她好像生病了。

    往后的日子里,她为了能活下去,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伪装。

    她违心地装成正常人的样子,违心地笑,违心地哭,她将身边的人利用得团团转,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但生活还是无趣,装正常人太久了,以至于她都快忘掉了自己本来的面目。

    可能是触景生情,在看到林友顺卖女儿的时候,她还是想到了自己。

    为了逃避被送人的命运,她学着妈妈找了个海崖上跳了下去,海边的气息比高楼里的空气清新好多,海水灌入鼻腔的时候,她看到了好多鱼儿。

    她读过一鲸落,万物生。

    她虽然没有鲸那么大的体积,但多少也够这些小东西饱餐一顿。

    也算是她最后的留给这个世界留下的痕迹。

    宋清酌想得挺美,但她没死成。

    宋顺文查到了监控,找人把还没咽气的她从海里捞了上来。

    她睡过去之前,遗憾地瞧向受惊四散开的鱼。

    可惜了,你们没办法吃我了。

    在医院里的日子混混沌沌的,她每日除了睡就是吃。

    她身体的底子太差了,这一跳把她的所有大小的病都跳了出来,她在医院里前前后后总共待了大半年,然后病一好就被送出了国。

    宋家的孩子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为其他人铺路,另一个是踩着其他人铺的路走过去。

    上天给了她一副空荡荡的躯壳,里面满是淡漠和破碎的伤,后来意料之外地灌满了酒气,让她能够在未来漫长的时间慢慢发酵,无所事事地继续苟延残喘。

    其实她羡慕越铮是真的,起码华南王放养归放养,衣食上却并没有苛待他。

    窗外雨打芭蕉,雷声阵阵,宋清酌昏昏沉沉,睡得极不安稳。

    月光照耀下,少女的脸通红,透着不正常的颜色,被褥被她裹紧,额头上满是汗。

    今夜缺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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