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越来越大，扶倾裹着单薄的浴巾，发梢还滴着水，被哪吒抱着一路疾走。
终于奔回小院，刚踏进檐下廊内，哪吒就用力甩了甩脑袋，水珠随着他的动作甩得到处都是，溅了扶倾一脸。
扶倾：……
“你是狗吗？”扶倾无语，无奈推了推他的肩膀，“放我下来。”
哪吒大步走进她卧房，这才小心翼翼将她放在地上，可环在她腰间的手却纹丝不动。
“冷不冷？”他低头看她，眼底印着窗外昏暗的光，声音低哑。
扶倾刚想摇头，一滴水珠就从发梢滑进衣领，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哪吒立刻收紧手臂，将她整个人按进怀里。他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衣衫传来，烫得惊人。扶倾下意识想躲，却被他按住后脑，轻轻压在了自己肩头。
“别动。”
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尖，“我给你烘干。”
话音未落，一缕金焰自他掌心燃起，化作流火围着他们缓慢摇曳，照亮了屋内这方挤着两个人的角落。
“吒儿！”扶倾慌忙去抓他的手腕，“你这火什么都能点燃，你想烧死我吗！”
可是他的手臂就像铁箍般纹丝不动，扶倾整个人陷在他怀里，只能微微转动眼睛去看，只见这火焰却像有灵性般避开她的身体，只轻轻舔着湿透的布料。水汽蒸腾间，哪吒突然贴着她耳垂低语，“这火随主子……”少年嗓音沙哑，“只要我不想伤你……”
未尽的话语化作一股热流钻进耳蜗，扶倾腿一软，被他搂着腰提了提。业火突然蹿高，映得两人交叠的影子在墙上剧烈摇晃。
“你要是也这么乖就好了……”哪吒忽然嘀咕。
“什么？”扶倾转头，鼻尖差点蹭到他下巴。
少年猛地别过脸，火焰炸开几颗火星，“没、没什么！”
扶倾的长发很快变得蓬松干燥，连带浴巾也恢复柔软，烘干的身体散发出阳光般的暖香，哪吒却仍不肯松手。扶倾挣了挣，反而被他按着往怀里带，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在她腰间摩挲。
气氛有点不对。
他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拥抱的次数并不算少，小时候她就特别爱抱他，小小一团抱着特别舒服，那时候他总是挣扎，然后被她一掌镇压，红着脸乖乖待在她怀里。
可是今天的拥抱，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实在不对劲。
“我、我要换衣服了。”扶倾掰他手指，心跳有些不稳，“松手。”
哪吒一听，便把脸埋进她发间深嗅，闷声道，“再抱会儿……”尾音拖得长长的，像小时候讨糖吃的腔调。
扶倾一愣神，停下了动作，任他这么抱着，“几岁了你……”她有些无奈，温软的声音随着她的手指，轻轻捏上他的后颈肉，就像小时候他做噩梦，她也会这样一边拍打他的后背，一边捏捏他，告诉他，自己在这，不要怕。
哪吒不语，只是收紧手臂，就像要把她融进骨血。
他想起扶倾这几天去学堂偷看他，这是不是表明，她没有像她自己口中说的那般淡漠，他和别人走得近，她至少也会介意……
哪吒胡乱想着，直到远处传来一声雷响，他才不情不愿地松开，“去换衣服。”他声音沙哑，低头就往门外走，不肯叫扶倾看见他的眼神。
若是看见了，他一定会舍不得。
-
夜色已深，窗外雷声隐隐，扶倾躺在床上，正有睡意，脑海中闪过哪吒在氤氲雾气中望向她的眼神，还有那个漫长的拥抱，他的身体灼热得像要把人烫伤。
一阵冷风夹着雨丝卷入窗缝，扶倾翻了个身继续睡，雷声却轰然炸响。
她从浅眠中惊醒，窗外电光把天空撕扯得七零八落，震得整片竹林都嗡嗡作响。好久没有听到这么可怕的炸雷了，她下意识攥紧被角，忽然听见轻轻的敲门声。
“……扶倾？”
哪吒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带着罕见的迟疑和几分颤抖。扶倾还没来得及应声，他就打开了门，门后少年抱着枕头站着，单薄的里衣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发髻也已经解散，半长的乌发随风飘摇，看起来可怜极了。
“怎么了？”扶倾转过头去，不解地问他。
“打雷。”他垂着眼睫，声音闷闷的，“我……害怕。”
“你怕打雷？我怎么不知道……”
轰隆——！
扶倾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道炸雷劈下，映得门外一片惨白，扶倾自己也害怕，还没来得及尖叫，少年一个箭步就冲了进来，还不忘回身紧关房门。
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哪吒直接躺上她的床塌，还固执地抱着枕头不撒手，“……就是怕。”
“出去。”
扶倾伸手去推他胳膊，却被反手扣住手腕。哪吒侧躺着看她，黑眸里的微光看上去有些委屈，“小时候……你都会陪我睡的。”
这是作弊。
扶倾最受不了他这副表情。当年他满身是伤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眼神望着她，让她心软得一塌糊涂。
但她咬牙坚持，“不行。”
哪吒叹息一声，难掩失望，只是捏着扶倾的手腕并没有松开，还微微晃了晃，
“求你了。”
他刻意放软的声音在被褥里轻得几乎听不见，
“姐姐……”
扶倾：……
拼尽全力，无法战胜。
“就今晚。”她妥协，甩开他的手躺到最里侧。哪吒立刻掀开被窝钻了进去，把枕头放在扶倾的边上，躺好，被窝里面都是扶倾身上惯有的草药香。
床榻不大，两人各居一端，中间隔出一条楚河汉界。哪吒规规矩矩地平躺着，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呼吸都放轻，仿佛在扮演一具尸体。
雷声渐密，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窗棂上。扶倾背对着他，蜷缩成一团，却能清晰感受到身后传来的体温，让人莫名觉得安心。如果凑近了闻，哪吒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异香，从小就是，扶倾也形容不出来，这味道很熟悉，像是莲花。好奇怪，他从来不用香囊的，这竹林里也根本没有莲池。
但是，挺好闻的。
扶倾感觉哪吒的眼神一直黏在自己身上，看得她后背都发烫。
“闭眼，睡觉。”扶倾扯过被子把自己裹紧，顺便阻隔他的视线。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是布料摩擦的轻响。扶倾闭着眼，却清晰地感觉到哪吒的呼吸声越来越近，床塌陷得更深了。
一道闪电划过，雷声震耳欲聋。好久没听到这么可怕的雷声了，尤其这竹林小院还建在荒无人烟的山中。扶倾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身体僵硬，却感觉身后的人突然靠了过来。
“你害怕吗？”黑暗中突然响起哪吒的声音。
扶倾逞强摇头，又想起他看不见，“……不怕。”
“哦。”
沉默重新蔓延。
屋外又是一道噼里啪啦的炸雷，像是开山斧砸碎了山脉，地动山摇，扶倾瞬间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把被子整个盖在自己头上，把自己裹成了一团。
她感觉到身后传来细微的动静，哪吒又悄悄往她这边挪了挪。
“你做什么？”她立刻警惕起来。
“……被子被你卷走了。”
扶倾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把大半被褥都裹在了身上。她尴尬地松开一些，感觉到哪吒小心翼翼地扯过被角，离得她越来越近。
两人的呼吸在黑暗中交织，扶倾被雷吓得给自己鼓劲打气，忽然听见哪吒轻声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她当然记得。
也是这样的雨天，她在竹林里捡到个浑身是血的孩子，那双狼崽般凶狠的眼睛，至今难忘。
“当时你恨不得扑上来咬死我。”扶倾轻哼，“没见过你这么凶的崽子。”
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床榻随之微微震动。哪吒又靠近了些，几乎贴在她背后，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后颈，“那时候我就在想……”
“什么？”
“想你肯定对我图谋不轨。”哪吒回想起那时剑拔弩张的场景，翘起嘴角，“我细皮嫩肉的，谁知道你这妖女是不是想抓了我吃掉。”
扶倾眼角一跳，想瞪他，转身却撞进少年近在咫尺的眼眸中。
屋内一片昏暗，只有淡如蒙尘的光淌着，扶倾隐约看到他的双眼，她知道那里一定亮得出奇，像是盛满了星河。
两人鼻尖几乎相碰，呼吸纠缠。扶倾突然发现哪吒的睫毛很长很密，和小姑娘似的，随着眨眼轻轻颤动，衬得眼型像一片盛放的花瓣，莫名惹人怜爱。他说自己细皮嫩肉虽然不要脸，但也无法反驳，扶倾一直知道他长得好看，不管在魔界还是人间，都算独一份的美人，但相比之下，他的臭脾气又很好地掩盖了这一优点。
扶倾正想杀杀他的威风，窗外又是一道闪电，照亮了哪吒的脸，那里哪有半分害怕的样子，分明是得逞的狡黠。
扶倾：？？？
“你骗我！”
扶倾气得去踹他，却被一把搂住腰。哪吒将脸埋在她肩窝，闷声笑道，“别闹，我真怕。”
“你怕个屁啊！”
“怕你不要我。”
雨声渐急，心跳声更急。扶倾僵着身子不敢动，却能清晰感受到身前紧贴的胸膛里，那颗心脏跳得比她还快。
“松手。”
“不。”
“李哪吒！”
“嗯。”少年收拢手臂，在她耳畔轻声道，“你好久没抱我了。”
“今天回屋不是刚抱过吗？”扶倾无奈道，“你都十六了，按凡人的岁数都能当爹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哪吒不太懂这跟当爹有什么关系，但他直觉这不是什么好词，他刚想出口反驳，窗外一道雷声炸响，扶倾惊得一颤，下意识一缩，正好钻他怀里。哪吒顺势将人搂住，掌心贴在她后背，温度透过单薄衣料传来，驱散了所有寒意。
她闷声想要控诉，却贪恋这份温暖没有挣脱。
少年下巴抵在她发顶，没再说话。
雨声渐歇，只剩檐角滴水的声音。扶倾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忽然发现两人姿势亲密得过分，她被锁在他怀里，而哪吒的手正搭在她后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料褶皱。
这似乎有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