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式的大吊灯下灯泡似乎坏了几个,忽明忽暗的灯光打在周弘盛的脸上,给他的鼻梁和嘴唇下抹上了一层阴影。
两人僵持了几秒,周弘盛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打碎了大堂内紧绷的气氛,却让听着的人有点头皮发麻。
他皮笑肉不笑道:“傅少记忆真好,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那个不孝子居然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傅盛衍假装没听出周弘盛这句话在阴阳怪气自己,闻言还唏嘘道:“虽然说子不教父之过,但有些人就是天生坏种,教不好的,周老板也不用太自责。”
没管周弘盛越来越黑的脸,傅盛衍大义凛然道:“我身为一名正义的律师,就应该捍卫法律公正,让有罪的人待在该待的地方。”
周弘盛自然听出他的弦外之意,不仅是在影射他的小儿子周正阳,还在内涵警告他自己的。
感受到周围若无若无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周弘盛抿着唇,强压下满心沸腾的暴怒,深深吐了一口气,“傅少年纪轻轻,就对‘责任’二字有这么深的觉悟,周某深感佩服。”
“我周某人活了大半辈子,人到中年时,才悟到‘达则兼济天下’这句话蕴含的深意。”
他一边说着,眼睛还紧紧盯着傅盛衍,“商君变法,王莽改制,有些事业,在当时并不能被所有人理解,甚至遭受非议、质疑,但历史会证明它是正确的,时间会检验其价值。”
傅盛衍冷笑一声,“你这是在混淆视听——”
“傅少。”周弘盛抬手打断了他,“我今天来是酒庄,是因为不久前刚接到消息,下午隆兴酒庄要进行消防安全检查,我们内部需要自查一遍。”
傅盛衍在心底冷笑一声,这个老狐狸,知道说不过自己,现在开始找理由赶客了。
“酒庄目前暂时不方便接客,实在怠慢了。”他招了招手,叫来了隆兴酒庄的大堂经理,抬高了音量,“今天在酒庄的消费一律免单,就当是补偿大家的。”
大堂内当即响起一串惊呼,有人因为白嫖了开心,还有些不差钱的顾客,脸上的表情不太好。
傅盛衍借机环顾一圈,并没有在里面看见卓敬的身影。
不知道卓警官找到证据了没有。
何安文那边没有消息,他需要为卓敬多争取些时间。
傅盛衍一把将手里的酒杯拍在桌子上,满场人目光纷纷望去。
他冷眼斜晲周弘盛,语气里带着不满:“周老板,我这才刚来一会,屁股还没坐热乎呢,你就这么着急赶客人?”
周弘盛始终注意着傅盛衍的一举一动,他抬了抬眼皮,和颜悦色道:“傅少见谅,是我们招待不周,这顿当我请的,我再给您拿两瓶好酒带回去。”
“我看着像缺那三瓜两枣吗?”傅盛衍从鼻腔中哼了声,“我体谅你,谁体谅我?老子的时间宝贵得很,从市里来这荒郊野岭,开了半个小时车,你拿两瓶酒就把我打发了?”
见他面上神情非常不善,周弘盛心中微沉,知道傅盛衍是在故意挑事。在商场沉浮二十多年已经把他磨炼地十分圆滑了,周弘盛脸上的表情没变:“那您看这样行不行,下次您来,所有的消费我们同样免单!一定服务到位,让您喝得尽兴,玩得开心。”
“下次?我下次来,说不定又会碰上什么配合警方调查,食品卫生检查还是员工集体罢工?”傅盛衍顿了顿,不乏嘲意地一笑,“估计有什么事是假的,只不过是有些店不太欢迎我罢了。”
“傅少说笑了。”周弘盛没想到这小子居然不按常理出牌,他微微眯起眼,掩住了目光中的森然,“这次是真的事出有因,平时哪会发生这么多意外,您想喝酒的时候尽管来就行,我们一定好好招待。”
“好!周老板爽快。”傅盛衍笑眯眯拍了下手掌,“本少大老远来这里,就是为了尝尝你们这最有名的调酒师特调的尼格罗尼。我现在就想在这里喝酒,你们检查你们的,不用管我。”
他抱着手臂往后一靠,活像个地痞流氓似的,打定主意不走了。
周弘盛吸了口气,脸色不是很好看,“不巧了,我们的那位调酒师晚上才上班……”
傅盛衍音量猛地抬高:“大家听见了吧,我刚说什么来着,他们酒庄就是不欢迎我们!我说什么要什么都没有,这不是明摆着赶客吗?”
“你……”从口型上看,周弘盛应该是硬生生咽下了一句脏话,他挤出一个笑,“你误会了,Juniper是晚班,他下午六点后才会过来。”
“是吗?”顿了顿傅盛衍又微挑起眉,“那行,我在这等他过来,你们忙吧。”
“恐怕不行。”大堂门口一个年轻男子快步走上前来,他脸上乌云密布,看向傅盛衍的目光带着阴狠,“今天隆兴酒庄必须清场,不走的话,我们只能叫保安请你出去了。”
傅盛衍微微勾了勾唇,认出他是周正阳的哥哥,也是当初搜证时三番五次威胁自己的人。
周瀚海极为宠爱自己的弟弟妹妹,对周正阳更是要什么给什么。
杜谦当年被周正阳推下楼,收买校方,施压警方的人正是他。可惜他做事比自己的弟弟隐蔽,早早找好了替罪羊,傅盛衍并没有揪到他的小辫子。
傅盛衍眸光动了动,“好啊,我倒是想看看你怎么把我‘请’出去。”
周瀚海朝后招了招手,几个五大三粗的保镖立刻围了上来。
“把他给我丢出去。”
周弘盛微微皱着眉,却并没有开口阻止。
傅盛衍按了按拳头,用跃跃欲试的目光打量着凶狠扑上前的保镖。
他从凳子上一跃而起,抄起桌子上的酒杯就冲保镖的头砸了过去。
保镖明显是练过的,迅速侧脸闪躲,酒杯贴着他的头皮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他动作未停,五指成爪直接朝傅盛衍咽喉而来。
“住手!”
保镖愣了半秒,千钧一发之际,傅盛衍一记扫堂腿将人撂倒,抓住他的手腕顺势反拧,亮响在大堂内格外清晰。
保镖吃痛叫出声,不知谁发出一声尖叫,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傅盛衍眼神闪了闪,他听出了林知画的声音,不欲和这群人在这里缠斗,将保镖提起来往扑过来的人面前一塞。
周瀚海却不想放过他,朝保镖们使了个眼色,几人蜂拥而上。
傅盛衍抬手挡住一个人的拳头,凌厉的风声劈向后脑,傅盛衍条件反射一偏头,躲过了后面的偷袭。
“艹!”傅盛衍低骂出声,他余光瞥见离自己不远的周弘盛,正准备出手,就在这时,隐形耳麦里响起了何安文的声音。
“傅哥,可以撤退了。”
算这个老登运气好。
傅盛衍拦下身前一个保镖的攻击,将人甩开,盯着周瀚海冷冷道:“行,今天这酒我看也是喝不成了,老子懒得陪你们玩。”
周瀚海目光炯炯盯着傅盛衍,正欲张口,周弘盛抬手挡住了他。
周弘盛搓了搓手,压低声音赔笑脸,“您没事吧?傅少,您也别见怪,我这个大儿子就是脾气不好,他没别的意思,保镖也不懂事,回头我把他们全开了。”
他装模作样训斥了周瀚海几句,明显是雷声大雨点小。
调查任务已经完成,傅盛衍懒得看他们上演父慈子孝,见保镖不再阻拦自己,理了理衣服就往外走。
周弘盛父子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并没有阻拦。
此时整个大堂安静下来,工作人员和客人也在刚刚离开的差不多了。
周瀚海挥了挥手,保镖弯腰鞠了个躬,扶着受伤的人出去了。
周瀚海脸上阴云密布,他跟着周弘盛来到监控室,调出了今天上午的大堂监控。
看见傅盛衍进了隆兴酒庄,周瀚海心中一沉:“傅盛衍居然查到这里了!呵,真是好本事。我们做这门生意,非但没有损伤他的利益,对他们这些人而衍反倒是百利无一害!他倒好,非要和我作对!”
周弘盛一双眼死死盯着录像,并没有说话。
周瀚海犹豫了一会,“爸,咱们这个地点,要放弃吗?”
周弘盛的眉头紧紧皱起:“他去高尔夫球场没有?”
“没有,他一直待在大堂,没来得及去里面。”周瀚海摇了摇头,他在来的路上已经看过了录像,没有发现傅盛衍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跟着他一起进来的那个男人呢?”周弘盛指了指屏幕上的男人,眉间的褶皱更深了几分。
周瀚海看了眼他指着的人,不假思索道:“他进来后没多久就去厕所了,期间没看到人出来。”
周弘盛神色变幻莫测,找到卫生间门口的录像,按下播放按钮,见人进去,十几分钟后又全头全尾出来,面部肌肉才稍微放松了些。
“那就好,让保安注意点傅盛衍,以后绝对不能把他放进来!”周弘盛沉声道,“隆兴酒庄,既然他没有去过,就先不急着搬,再物色一个好地方。”
他们为了躲着警察,已经大动干戈接连搬了好几个地址,实在经不起没事这么折腾两下。
“厂址”换地点简单,反正是给“种子”们住的,过得去就行,但“花房”选址可不能马虎。
周弘盛眼中精光一闪,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