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

    林知画是被晃醒的,意识刚恢复一点,她就被人扔下了车。身下是未经装修的洋灰水泥地面,鼻腔充斥着朽木和汽油的刺激味道。

    她头痛欲裂,努力地睁开眼,天花板上吊下几根电线,铜丝上拴着三两个灯泡,光线昏暗,地上散落着黝黑生锈的汽车零件,铁架子七零八落地堆在地上,瞧着像个废弃许久的汽修厂,也或许是某个弃之不用的工厂之类。

    记忆逐渐回笼,地下车库里,她刚准备上车离开,身后就有一双手捂住了她的口鼻。尽管她第一时间屏住了呼吸,但化学药剂刺激气味还是不慎被吸入肺部。她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等再次醒来,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哟,林总,醒了啊。”一个粗犷的声音从上方突兀地传来,林知画吃力抬眼看去,只见一个野蛮的光头男人居高临下看着她。

    那人长得高大壮硕,十分不好惹的模样,肌肉虬结胳膊上刺着黑青色的白虎图案。

    林知画呼出一口气,脚下还是软的,绑在身后的手无法保持平衡。

    她从地上挣扎着翻了个身,坐在了遍布灰尘的地板上,咬着牙说:“钱明,你绑我来干什么?”

    钱明虎视眈眈地瞪着她,冷笑一声:“林知画,我叫你一声林总是给你面子,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你和傅盛衍这是相当于是要杀我全家了,还问我绑你来干什么?”

    一阵风吹进来,灯泡跟着摇晃起来,几个人影在灯光下若隐若现,钱明身后,又走出来几个同伙,其中一个人面容十分眼熟,正是被全城通缉的周瀚海。

    周瀚海比上次在隆兴酒庄意颐指气使的模样瘦削了些,他脸色苍白,眼睛下方是深重的黑眼圈,看她的眼神带着森然寒意。

    林知画迅速思考起自己的处境,她不动声色打量起四周,试图搞清楚眼下的位置。

    透过墙上的小窗,林知画判断出现在似乎已近黄昏,自己昏迷了应该有一段时间,耳旁时不时传来嘈杂的轰鸣声,这里多半是在机场附近。A市有两个机场,距离她公司最近的是A市国际机场。

    林知画不闪不避直视着他,“你们想要多少钱?”

    钱明哈哈一笑,露出了一口黄牙:“林总爽快,好,那钱某也不拐弯抹角,十个亿,再给我们兄弟几个买一张最早的出境机票。”

    “至于你……我们离开前自然会放了你。”

    钱明嘴上说得好听,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是冰冷的,带着并没有掩饰得很好的恶意,对这种承诺放了自己的话,林知画自然是不信。

    他们少说有七八人,自己赤手空拳,正面对上并没有多大胜算。

    林知画眸光闪烁,警惕道:“钱我可以给你,但你们怎么保证我的安全?万一你不守信用——”

    “砰——”

    枪声回荡在废弃的厂房内,一颗子弹突然打在林知画脚边,溅起了一片尘土。

    钱明慢条斯理收起了枪,斜眼看她,“你没有质疑的权利,只能选择相信我。那群警察不可能找到这里的,不要试图拖延时间,半小时内我要见到钱和机票,否则,老子先送你上路。”

    林知画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钱我可以直接转给你,但是机票我弄不到,你们现在都在通缉名单上,根本不可能过得了机场安检。”

    漆黑的枪身在灯光中闪着冷硬的光泽,钱明缓缓一笑,只是那笑意阴寒得令人毛骨悚然:“傅家手眼通天,傅少夫人连这点小事都办不了吗?”

    被枪指着脑袋,林知画身体僵住,她脸色苍白,抿着唇颤声道:“机票我确实弄不到,但私人飞机可以,我马上联系人向航空管制部门提交飞行计划和航线批准,给我一个小时,不,半个小时就可以!”

    钱明偏头看着其他几人,“你们有人会开飞机吗?”

    周瀚海等人面面相觑,都摇头表示不会。

    林知画连忙出声:“我可以给你们安排驾驶员和机务人员。”

    “行,不过为了避免你耍花招,你必须得跟我们一起走,等安全之后,我自然会放你离开。”钱明看了周瀚海一眼,他心领神会,将手机扔给了林知画。

    一个脸上有疤的男人过来给她松了绑,林知画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捡起地上的手机。

    “别耍花样。”冰冷的枪口抵上她的脑袋,林知画忙不迭点头。

    她举着手机,似是不经意问道:“钱明,这的地址是哪里?目的地在哪?我好让人安排航线。”

    钱明冷哼一声:“去M国,地址你不用管,我们直接去机场。”

    林知画低头,给傅家保养私人飞机的专员打了个电话,她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钱明还算满意地点点头。

    他报出了一长串银行账户的号码,“给这个账户转十亿。”

    见林知画没多犹豫就转了钱,所有人心里都同时掠过一个念头:钱要少了,这个女人还能拿出更多!

    钱明兜里的手机震动几下,是R国银行到账的消息。

    周瀚海看见钱明满脸油光的面庞露出喜色,就知道钱已经一分不少到账了。

    他上前几步,俯视着盘腿坐在地上的林知画,递上了个虚情假意的微笑,“林总,你和钱哥的账是清了,我们之间可还没完。别忘了,要不是傅盛衍,你根本不会被我们绑来。是他,非要追着我周家不放,活生生把我们逼到绝境,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

    望着他贪婪的面孔,林知画心底止不住冷笑,“你想要多少钱?”

    “一百亿。”

    话音刚落,不止是林知画,就连钱明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林知画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咬牙切齿道:“一百亿太多了,傅氏和知行科技根本没有那么多的现金流。”

    周瀚海眉头一皱,恶狠狠道:“没有?那么大一个傅氏集团,就连区区一百亿也拿不出来?”

    脑门被枪抵着,林知画用敢怒不敢言的目光看着他,“傅家还是爸爸掌权,我根本没有权限动用那么多钱,我最多,最多只能给你三十亿。”

    听到三十亿,周瀚海心脏都漏跳了半拍。

    他舔了舔嘴角,眼睛像某种险恶的冷血动物,“五十亿,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林知画脸上适时露出了惊恐到极致的表情,她咬着下唇,颤巍巍道:“我根本没那么多现金,三十亿是我能一下子拿出来的极限了。”

    周瀚海呼吸急促起来,一双眼珠格外精亮,“行,那你马上把钱都转到这个账户里面……”

    他的声音像是被掐掉似的停了,周瀚海感觉到抵在自己后腰的枪,一阵寒意从顺着脊椎慢慢蹿了起来。

    钱明面色铁青,瞪着越过自己的周瀚海,凉凉地说:“这里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话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林知画心里知道是稳了,也不讨价还价,而是露出了个纠结的笑,“这三十亿,我该转给谁?”

    钱明冷哼一声,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全都转到我的账户里。”

    周瀚海先是一愣,随后猛地睁大了眼睛,难掩愤怒说:“钱哥,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

    “你不是也想独吞?”钱明瞥了他一眼,不慌不忙道,“等到了M国,我们再重新商量一下分钱的事宜。”

    周瀚海看着钱明手中的枪,只能咬牙应下了。

    “都上车,准备去机场。”

    钱明见林知画态度乖顺,又听见手机里四十亿到账的声音,看她的眼神和善了些,短暂地放过了林知画,没有再绑着她的手。

    林知画跟着钱明上了一辆黑色的吉普车,钱明押着她坐在后排,两个亲信在前面开车。

    为避免时间拖太久出现意外,司机将车开得飞快,几乎贴着最高的限速往机场开去。

    林知画扫了眼窗外的景色,认出了这条车流量稀少的公路,她漫不经心看着风景,好似随口说:“钱明,你在市局的内应,就是你的二叔钱副局长吧。”

    此话一出,车里的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

    钱明有些意外,他略微一挑眉:“林总看起来对我很了解啊,我确实有个叔叔在市局工作,不过我二叔公正廉洁,早早脱离了家族自己打拼,并不知道家里的这些事,是我连累了他。”

    林知画嗤笑一声:“说的还真是像模像样呢。钱家以前是做走私的,多少沾了点□□性质,十几年前才开始洗白,钱向前也是钱家埋在公安系统里的一颗钉子。走私货物、买凶杀人再伪造成意外……这些年你们靠着钱向前充当保护伞,不知掩盖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枪口无声无息举了起来,钱明定定看着他,“林知画,看来你确实调查了我们家,可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不见得就是好事。”

    林知画笑了起来,似乎完全感觉不到冰冷的枪口正指着自己。

    “是吗?看来确实查到了一些你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她说,“拔出萝卜带出泥,不止是你,钱家上下没有一个人能躲得掉法律制裁。”

    话音未落,林知画突然扭头夺枪,钱明没想到她会做出这个举动,手一抖,枪口直接走火,子弹贴着她的发顶打穿了车门。

    林知画猛地用手肘撞向钱明的鼻梁,钱明吃痛松手,电光火石间,枪已脱手。车身颠簸起来,司机注意到后座异样后,猛踩刹车,巨大的惯性让所有人往前倒去,副驾驶的男人原本解开安全带想过来帮忙,整个人却直接撞向了挡风玻璃。

    林知画反应极快,借着惯性和全身重力将钱明的上半身往车门和座椅中间按去,她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滑到座椅下面,捡起了脚下的枪。

    “吱——”

    橡胶轮胎在泥地上擦出了长长的黒痕。后面的车一个刹车不急,撞向旁边的绿化带。

    钱明右肋剧痛,他晃了晃眩晕的脑袋,暴怒抬起头,后脑勺就顶上了冰冷的枪口。

    “别动。”

    林知画笑着喘了口气,双眼森然发亮。

    钱明冷汗从鬓角流下来,他脸色惨白,气没喘匀,话说地断断续续:“你,不可能,会,用枪……”

    林知画抬脚膝盖压着他的脖子,枪械咔嚓上膛,打开保险栓的动作一气呵成,枪口纹丝不动抵着他的太阳穴。

    “你看我会用吗?”

    自从七岁那年经历过绑架后,傅家专门给他们小辈都安排了防身课程,枪械也在教学范围内。

    后面跟着的车眼见不对,立马停车派人下来查看。林知画望着车内车外几把黑洞洞的枪口,拎着脚下人的后衣领将他率先推了出去。

    “都别动。”林知画把钱明挡在身前,另一只手拿起枪指着他的太阳穴,扬声警告对面的同伙,“谁敢往前一步,我就崩了他。”

    “听她的,别动!”钱明瞪着眼咆哮大喊。

    几人无声对峙着,半分钟后,一辆扎眼的SUV迎面驶来,所有人警惕望了过去。

    看似笨重的SUV原地一个熟练的漂移,林知画认出了车牌号,眉头紧紧皱起,她挟持着钱明慢慢靠近副驾驶,手拉开车门的瞬间将钱明踹了出去。

    形势危急,还没等林知画坐稳,汽车引擎声呼啸响起,SUV就像离弦的箭蹿了出去。

    劫后余生的一口气还呼出来,加速度带来的眩晕感让林知画胃里翻涌,她用最快的速度扣上了安全带,很没形象往座椅上一躺。

    “有没有哪里受伤?”傅盛衍一边开车,一边分神上下打量着她。

    “没有。”林知画盯着后视镜,眉头越皱越紧,“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卓警官他们呢?”

    “在后面,我收到你发来的定位后,就直接开车过来了。”傅盛衍攥着方向盘的手青筋迸出,“还好你没事,否则我——”

    他瞟了眼后视镜,发现那几辆越野车居然追上来了!

    他脸色一变:“他们有病吧?不逃跑反倒跟在我们后面,是准备去自首吗?”

    按理说这群亡命之徒事发后抱头鼠窜还来不及,居然还敢胆大包天追上来,他们背后还有警察,这帮人怎么看都像是在放弃抵抗、自掘坟墓了。

    林知画乖觉坐好,她轻咳一声:“可能是恼羞成怒了吧。”

    机场这群人多半是不敢再去了,现在对他们围追堵截更多可能是出于报复心理。

    “坐好。”

    傅盛衍油门踩到底,将快逼近的几辆车又甩了开来,林知画听见车玻璃“啪”地一声脆响,暗道要遭。

    这群人居然真的敢动枪。

    林知画汗毛竖了起来,她急忙大喊:“头低下!”

    后车玻璃以子弹为圆心向四周裂开,却顽强没有碎开,看来这辆近一千万的车值这个价格。

    林知画一咬牙,从天窗打出两发子弹,车速太快,子弹轨道有些偏,只打到了引擎盖上,没有打穿车胎。

    林知画低低骂了声脏话,枪里只剩四发子弹了,她不能肆无忌惮使用,只能暂时缩回车里。

    傅盛衍安慰她:“没事,你坐好,我甩开他们。”

    他看准了一条没人的辅路,再次踩下油门,车子提到了最高时速,转了个弯,险而又险避过了几发射向驾驶室的子弹。

    后车玻璃还是不堪重负碎掉了,后面的吉普车紧追不舍,林知画将开车的人按下,躲过了一发从后面射过来的子弹。

    “操,枪法这么好?!”傅盛衍咬着牙,专心致志开着车。

    事实证明,辅路没有车走确实是事出有因,这个地方竟然在修路!

    傅盛衍脸色冷得可怕,就在这时,耳畔除了呼啸的风声还响起了动听的警笛声。

    卓敬终于带人到了。

    林知画并没有松懈,她瞥了眼后视镜,后面的车居然还紧咬着不放,跟块狗皮膏药似的。

    傅盛衍往右打着方向盘,随后,他们驶进了茂密的树林里。SUV的速度慢了下来,林知画已经看见了后车抬起的黑洞洞的枪口,她二话不说抬手打向副驾驶端着枪的男人。

    子弹破窗而入,却被男人险险躲了过去。

    幸运女神并没有一直站在他们这边,对方人多势众,这么多发子弹打过来总有瞎猫碰死耗子的时候,不知是哪一发打穿了轮胎,整个车身骤然失控起来。

    车子不可避免往大树甩去,此时要避让已经来不及了,傅盛衍将刹车踩到了底,一只手猛地将方向盘向左打,另一只手抱住林知画,将她压在身下。

    “吱吱,闭眼。”

    林知画的心重重跳了一下,紧接着车身巨震,她耳畔传来一声巨响,安全气囊瞬间弹了出来。林知画眼前一黑,浑浑噩噩的几秒里,她意识有点模糊,随后又被尖锐的鸣笛声和人声吵醒。

    车门被人拉开,灌进了夏日傍晚浑浊的热浪。

    “快!快抬担架来,伤者都还活着!”

    “好多血,小心点把他们分开!”

    林知画只觉得脸上有液体划过,整个人一片天旋地转,彻底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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