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月的夜，借着点点星光的亮，折竹看到了小乔的墓。

    她没有见到小乔最后一面，接到消息的时候，小乔已经去世了。

    如今时局不好，颜良和文丑也曾劝过折竹，在广陵遥祭即可。可她到底放心不下，总想着不能见她最后一面，也总得亲自来她坟前哀思一番。

    所以今夜她来了。

    “这是你喜欢的芋泥椰椰，现在原料不好买了，广陵的店也关门了，我让人从蜀中带了一点出来，做了几杯，喏，这杯是你的。”

    “这个蛋糕，馅儿也是芋泥的，不是很甜，你吃了不会发胖的。”

    “这本书我替你翻完了，现在烧给你吧。”

    “这沓稿子你还没写完，真是的，跟曹雪芹一样，留个未完的故事吊人胃口。”

    书稿被投入火中，烧得折竹的脸都在发烫。

    她蓦地笑：“真是红颜薄命啊，还以为这个世界会有什么不同，结果到头来都是一样的，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踩断枯枝烂叶，发出细碎的声音。折竹知道来人是谁，所以她并没有回头。

    “本来想带琵琶来送你一程的，可文丑说：你就悄悄地去，悄悄地回吧，她要是想听，梦里会来找你的。你看，这世道连祭奠友人都不能做到光明正大，还有什么意思？”

    “走了也好，至少能跟你父亲相聚了。”

    “听他们说，你把我的那块金牌带走了，很好，到那边也能留作个念想吧。”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文稿也已被烧得差不多了。

    她终于站了起来，转过身，对上那双略显沧桑的眸子。

    片刻后，孙策移开了视线，还似少年般局促地挠了挠头：“我知道你会来，所以这几日我都在这里守着。公瑾说，这是最后一夜了，你要是再不来，无论如何明天也要走了。幸好，你来了。”

    他脸上的喜悦不是假的，但不同于当年毫不遮掩的欢喜，如今的他，也沉稳了许多，思虑也多了。

    其实是件好事，人总是要成长的，这样的乱世里，没有人可以永远做一个小孩子。

    所以折竹点了点头，并不打算说什么，静静地走过他。

    他的脚步声随之响起，一直跟着折竹走到江边，文丑驾着艘小船在那等她。

    见她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孙策终于忍不住，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你等等。”

    他将折竹转向自己，言语急切了起来：“我上回跟你说的，你真的不考虑吗？”

    折竹看进他的眼睛里，她知道他想听见什么，可是那个答案，她说不出口。

    她的回答，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我对她的承诺，至死不渝。”

    孙策明亮的眸子瞬间黯淡下来，握着她肩膀的手却陡然重了起来：“可是你的广陵王，她，她已经不在了。这么久了，你还没有认清现实吗？”

    不知道是不是折竹的错觉，还是星光倒映在他的眼里，抑或，那浅浅的水光来自她自己。

    “来我们这里，至少，你会活下去。而且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你啊，她的哥哥也在，还有我娘、阿权、阿香……”

    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他总是急切地找出各种理由，一遍又一遍地想要说服她留下。

    可是同样的话，折竹已经不想再重复了。

    她按下孙策的手，沉静地注视着他的双眼：“回去吧，伯符，我也要回去我该去的地方了。以后，也不要再问这个傻问题了。”

    那眸子里最后一点光，终于也消失了。

    她的心揪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她也很想抬手抚上他的脸，摸摸他紧蹙的眉头，揉揉他被江风吹乱的头发。她知道只要她愿意，就能随时拥入那个宽阔的胸膛。

    可她没有。

    因为她清楚地明白，自己其实并没有外人看起来的那么坚不可摧，就比如现在，再握着他的手多一秒，她就要放不开了。

    所以赶在那之前，她放开了孙策的手，最后深深望了他一眼，转身走向江边。

    这一次，孙策没有再追上来，只随风送来一句话：“我不会放弃的，我会一直来问你，直到你愿意跟我走！”

    她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