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光刺破窗帘的缝隙时，江清岚睁开了眼睛。虽然只睡了六个小时，但生物钟还是依旧准确地将她拽出了混沌。

    打开手机，微信消息第一条便是顶着小金毛头像的宋瑾发来的，破天荒的，这么久了，这人居然只给自己发了三条消息，并没有消息刷屏。

    【小霓早上好啊！日常任务清完啦！我再去刷刷看能不能出货~（小狗摇尾巴.gif）】附带一张游戏截图，任务列表全部打钩。

    指尖在聊天栏停了几秒，最终只礼貌回复了一句“嗯，谢谢。”

    对方像是就守在手机面前一样，消息很快又弹了出来：

    【不客气！赌约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加油，我相信你一定能赢的。需要我陪练吗下午？我的奶妈其实玩的也还不错的，说不定能帮上忙。】附带一张奶妈排名第8的截图。

    她第一反应还是拒绝，但转念一想，自己的奶妈水平确实一般，时间很紧的情况下，有人指点说不定胜算能大些。于是，她将对话框里婉拒的话删掉，重新输入了回复：

    【好啊，等我先打进前500，超级低端局暂时还用不上你的高手教学。先提前谢谢你。】

    【！】对方先是发了个感叹号过来。

    【那一言为定。散排加油！】言简意赅的发言，完全不是宋瑾平日的画风。

    没再继续回复他。江清岚给自己冲了杯咖啡，拍了拍有些因疲惫而微微水肿的脸，坐在了电脑面前，修改起了论文。终于，11点多，她顺利改完了论文的最后一处数据，点击发送。

    导师的回复来的很快：【最近状态还好吗？】紧接着又是一条消息：【我的课题组还有一个名额，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留着。】

    【谢谢老师，我不考虑了。】

    【诶，可惜了孩子。那你保重身体，论文我再帮你看看。5月28号答辩别忘了。】

    【嗯嗯好的老师。】

    结束了和导师的交谈，江清岚终于得到片刻休息的机会。她抱膝蹲在椅子上，一双桃花眼无神地注视着前方，看似在发呆，实际上，脑子里没有一刻是松懈的。

    这个五月注定忙碌……

    一连七天，江清岚几乎每天上播超8小时高强度竞技，系统匹配的队友ID如流水般略过，[霓幽]的排名在短时间内势如破竹地冲进了前500。

    她操作的乐师如一台高强度运转的上分机器，手指翻飞间将积分收入囊中。直播间的粉丝逐渐累积，65万粉的她开始为工作室带来商业价值，弹幕一片唱衰的局势也终于有所扭转。开始有一小部分人看好她，期待着真能有奇迹发生，是她赢下这场赌约。

    直到，5月18日的第一把异常对局出现。

    己方dps[试剑问风]开局就朝着一条直线前进，最终走到地图角落，面朝墙角，对着空气挥剑八分钟，直到比赛时间耗尽，系统自动判负，他都没打出一丁点伤害。

    天梯赛对局是有时间限制的，若双方出现8分钟均无人伤亡的情况，系统会自动综合伤害总量及角色濒危数判定比赛结果。即使江清岚坚持了8分钟，把这个怼墙的dps奶住了，团队并没有出现伤亡，但因为伤害和濒危不足，还是输掉了比赛。

    “可能是卡了。”她的语气淡淡地安慰起了直播间言辞愤慨的水友们。

    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接连遇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队友。或是犯低级错误，把会传染的伤害技能带进友方队伍，造成三人狂掉血的；或是打两分钟忽然打字家长buff直接挂机的；更有甚者真是演都懒得演，直接在赛场上跳起了舞……

    排了20局，这种被队友折磨的对局居然高达7场。两个多小时，她的排名仅前进了13名。

    江清岚的嘴唇崩成了一条直线，松开汗湿的鼠标，将微微颤抖的手藏进了袖口里。每一把，她都全力以赴了，但是明显，是队友不想让自己赢。她早就猜到苏含雪会使绊子，想来，这些人应该都是她安排过来演她的吧。

    直播间群情激奋，直接炸锅：

    【心疼泥鳅姐，一看就是被资本做局了，大概率是有人买了演员专门和主播对排，要控主播的分。】

    【垃圾游戏什么时候能管管这些演员啊，太破坏游戏体验了。】

    【泥鳅姐还是太实心眼了，遇到演员也拼命奶，把把强撑8分钟，实在是看得我心碎，给姐姐刷个跑车安慰一下。】

    【大哥与其刷礼物，不如也帮泥鳅姐买点代打和姐对排，呜呜，我心疼。】

    【都不说是吧？那我说。苏含雪臭不要脸，看泥鳅姐厉害就买演员，输不起别赌啊！】

    【论坛那个收罗苏含雪霸凌的帖子你们看了吗？一开始我还不信呢，她看上去甜甜的，没想到干了这么多缺心眼子的事。啧啧啧……】

    ……

    本来，直播间的风向几乎都是围观比赛的乐子人，大家的讨论大多基于江清岚的操作和游戏本身。这事一发生，大家像是忽然路转粉了一般，纷纷心疼起江清岚，也终于有人开始谈及苏含雪的黑料了。

    虽然演员局很多，但江清岚还是打算趁着眼前的风向再打几局。没想到，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对方又加了钱，她居然连着三把都排到了演员。第三把甚至是高配版：两个队友全是演员，全程一动不动地发战斗表情包。

    “看来今天不宜上分，打完这把我就先下了休息休息，我们晚上再见。”江清岚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语气一如往常的平静，但声线却比平时都冷。

    这次，匹配到的队友是一个刺客和一个弓弩手。战斗开始，弓弩手又是原地跳起了舞。江清岚饶是修养再好，心底的烦躁也达到了顶峰，敲击键盘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响。

    “轻点敲，为了这种人把手弄疼了多不值。”耳麦里忽然传来了熟悉的、清冽爽朗的少年音。

    好像……是宋瑾？

    江清岚微微一愣，看着他头上陌生的ID[败吃巧克力]和450名开外的排行，又有点不确定了。按道理，下午这个点，宋瑾应该在训练才对。

    “奶好我，我先把对面奶妈抬走。”他说着，一个闪身冲向了对方的奶妈，抬手就是一套绕背无限连。

    这装|b的打法，是宋瑾没错了。

    “你不是在训练吗？”江清岚也点开了麦克风。

    “我就看不得这群游戏蚂蟥欺负人。真是脸都不要了雪十万。我和我队友们开了好多号也和你对排，好不容易这个号排到你了。”他说着，鬼魅般的身影从奶妈面前消失，出现在对方脆弱的弓弩手身后，手起刀落，又一个人的血条只剩一半。

    “我给减速。”对方奶妈想冲过去奶弓弩手，血线压力同样很大的江清岚却还来得及帮宋瑾拦一手。

    “漂亮！那他死了。”宋瑾说着，一套连招下去，在对方奶妈踏着减速debuff赶来之前，拿下了对方弓弩手的项上人头。

    “咋样，帅不帅！”宋瑾有些得意忘形，爱唠叨的毛病又发作了，“我一个锥心，再一个飞踢，接眩晕，小奶妈，咋办捏，你是解还是不解？现在解，晚啦，我一个丝滑小连控，躺下吧您……”

    “……”江清岚腾出手，将他的语音条音量调小了些，没再说话。

    对方奶妈倒下，胜局已定。

    对方只剩一个dps还在苦苦挣扎，宋瑾却突然停止了攻击。正当江清岚疑惑的时候，只见他贱嗖嗖地跑到己方挂机的弓弩手面前，悠闲地跳起了舞。直播间所有人都看到了这滑稽的一幕：

    挂机的友方弓弩手和刚刚大杀四方的友方刺客相对尬舞。只剩一丝血皮的敌方机械师粘在两个挂机的人身上输出了一会儿，便也停止了攻击，三个人一起跳起了舞。地板上两具尸体玩家躺在地上发起了吃瓜的表情包，只有江清岚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别玩了，我累了，打完这把休息会儿。”她叹了口气，不得已出声提醒。

    “哦哦好的好的。马上哈。”宋瑾连连称是，然后麦克风里传来了他飞快的敲击键盘的声音，一串文字出现在队友频道：

    【队伍】败吃巧克力：傻了吧，我们赢了，有人拿不到演员工资咯~

    打完这句话，他这才反手一刀，结束了对面机械师。战斗胜利的结算界面弹了出来。

    宋瑾的意外出现再次引爆直播间：

    【啊啊啊嗑拉了嗑拉了！训练暂停，全部队友出动，帮我老婆找场子！】

    【我嗑的cp是真的！2v3完胜，好华丽的配合，好解气的胜利！】

    【不说了，一艘游轮送给宋神和泥鳅嫂，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啧啧啧，烂泥鳅的粉丝真是双标啊，雪雪姐和野神组排就是靠男人上分，这俩就是配合默契，我呵呵！】

    【没意思，双方都这么玩，散排竞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你们两家组排约战得了，无语。】

    【不是你们这些人，意思是雪某人可以找竞技蚂蟥整泥鳅姐，姐夫哥连救场都不行吗？】

    【就是就是！雪十万能放火，不许我们泥鳅姐点灯是什么道理？而且他俩这话一听，就是宋神看不过眼了临时来的，人家根本不想破坏散排环境好吗？】

    ……

    弹幕吵的不可开交，江清岚看了一会儿，没说什么，和大家招呼了一声便暂时关闭直播下线了。

    林胜男总是在她下播的第一时间迎上来，这次临时下播她更是焦急地冲到江清岚面前：“岚岚，不然我们也买点那个什么游戏蚂蟥吧？该死的苏含雪，玩的真脏啊！”

    “不吧。”

    “为什么啊？你是担心钱吗？不用担心！走公司的账，都算我的，我们好好收拾……”

    “还没到这个地步，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江清岚牵了牵嘴角勉强地笑了笑，“而且，我们看不上她这种行为，还用同样的行为来利己，那岂不是和她一样卑鄙？放心吧，我有办法。”

    “可是，你最近已经很累了。我只是想着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不让你这么累了。”林胜男的眼睛红红的，水汽腾地一下氤氲在眼眶里。

    “我可没说我会坐以待毙。”江清岚将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语调轻柔，“让舆论，再飞发酵一会儿，让她再得意几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