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寄养在小姨家，每天都像免费的帮佣，洗衣做饭打扫卫生。

    一时兴起反抗，换来的只有一顿又一顿的毒打。

    直到跪在地上，满身伤的我，突然抬起头发笑。

    在对面迟疑的刹那间，我吐了小姨一脸血。

    她全家慌了。

    天还蒙蒙亮，屋外已经有拖拉机的轰隆声。

    放在往常隔着窗，这点声音并不会将我吵醒。

    今天不同，屋内也异常的吵杂。

    「诶对，我现在就来开门了，东西都帮你拿好了。」

    「没有货了，要的话我明天进货帮你带上。」

    ……

    明明是电话，不知道为何弄得像在两个山头对喊。

    我头晕目眩下，还是强忍着起了床。

    「今天怎么醒这么早？」

    小姨已经打完了电话，手上动作并没有停下。

    「桌上的碗记得洗一下，辛苦你了。」

    说完，小姨也不等我开口，立马拿着自己的包出了门。

    我尴尬地站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桌上堆叠着的脏碗。

    一份早餐都不愿意给我留啊。

    虽然习惯了，可每次希望有些改变。

    「正好，洗衣机里衣服好了，你顺路一起晒了吧。」

    「早点晒啊，晚了又不干，还邹巴巴一股味。」

    姨夫喝完最后一口粥，将碗放到一叠碗的最上方。

    找了半天的餐巾纸，却发现这个家对他而言似乎很陌生。

    他伸手摩挲了一圈嘴巴，油渍顺势沾到手上。

    随后他又往衣服上，裤子上蹭了个遍。

    「我走了，你自己在家乖点。」

    「要是有空就去店里帮点忙，你也这么大了，这点脑子还是有的吧？」

    我还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的等着他继续发号施令。

    也许是交代完了，下一秒我听到的便是关门的响声。

    小姨和姨夫如今都年过半百，膝下并没有自己的子女。

    至于我，倒也不是简简单单的借住。

    家里长辈的意思来看，似乎叫过继。

    其实这些都无所谓，反正不管是小姨家也好，还是父母那，都不会是我的家。

    临近换季，家里的床单被罩都被放进了洗衣机里。

    和家里男男女女的贴身衣物混在一起清洗。

    虽然成年后，我也多少知道这样不卫生，可我太累了，没有精力去分开洗。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

    家里的大喇叭像是祖传的，小姨的亲妈，也就是我的姥姥。

    此刻正拎着两麻袋的菜，全然不顾麻袋上的泥水，也不顾麻袋的重量。

    盯着我晒得被子就是一顿骂。

    「不抖开晒，晒到明年都干不了。」

    「不骂你骂谁？」

    「这点活都干不好，以后找了对象，迟早被婆家赶回来。」

    她也不顾手刚才碰过麻袋，沾了一手的灰。

    表现的极其热心肠，帮我摇下衣架，上手重新晒。

    这一碰，让原本就是淡色的床单沾了一片花。

    她还在抖，压根没有注意到被自己手弄脏的床单。

    或者说，她压根没有注意到我。

    若是前几年，我大概会崩溃着大哭。

    发疯一般冲上去质问她，为什么不看看自己的手就乱弄。

    现在，我不会了。

    姥姥再怎么说也是小姨和姨夫的长辈，她弄的，总好过被我弄毁。

    「你看看，这样展开多好。」

    「好好好……」

    我为了笑脸相迎，嘴角刻意的抽搐起来。

    姥姥像是看不见我，依旧盯着床单。

    「用洗衣机洗的吧？」

    「你看看，多脏啊。我就住楼上天台，你不想洗拿上来，露天晒还更容易干。」

    说着，她又将自己刚铺好的床单被罩一股脑取了下来。

    「你跟小姨说，这些我拿走了。」

    「我拿去手洗，保证比洗衣机还干净。」

    「真不知道现在年轻人怎么这么懒，用点个机器还不如人。」

    ……

    她像是在说我，又像是在点我。

    洗衣机是好的，坏的一直都是小姨家里的这台。

    开开关关早已消失的盖子，排污水管子上的裂痕，甚至是洗衣机里松掉的螺丝。

    无一不再说，该换了。

    没有人舍得花钱买新的，还要一边觉得科技没有发展必要，人力才是最好的。

    我没有和姥姥顶嘴，而是替她开了门，将她送了出去。

    她手里还捧着床单被罩，转身的动作变得缓慢。

    「午饭的菜我给你拿下来了，你烧好记得送过去。」

    「青菜里放点咸肉片，你小姨爱吃。」

    「还有牛排，你妈买的，我也不会弄，你看着弄好了一起送过去。」

    「还有啊……」

    姥姥念叨了很久，总觉得还有事情没有交代完。

    还没等我将两麻袋提回厨房，姥姥就再度折返了。

    我明显愣住了，说话都没过脑子。

    「姥姥，你怎么回来了？」

    她只是摆了摆手，脸上对我的嫌弃毫不遮掩。

    「我女儿家我还不能来了？」

    「地上脏也不知道拖，做点事情磨磨唧唧，就不能速度点。」

    「像你这样，在我们那时候，得饿死。」

    我想反驳的，可眼看着她拿着厨房的抹布，将地上的泥水抹去。

    又拿着同一块抹布把餐桌擦了个遍。

    「吃了早饭也不知道把桌子擦掉。」

    「没我在这边帮忙，看你们怎么过。」

    对对对，对着我一个早饭都没吃上的人说，吃了早饭不擦桌子。

    还没了你帮忙……

    真是一言难尽。

    我忍着眩晕感，率先冲进厨房。

    想着只要我在洗菜，姥姥大概也就不会再插手。

    哪知道我刚把麻袋里的菜拿出来，想着将中午饭的菜拿出来，其余的收起来。

    姥姥带着伤痕累累的抹布回来了。

    「弄了半天才把菜拿出来，你这样到中午还能吃到热的饭菜？」

    「就不能早点起来吗？一天天也没什么事，不知道帮家里分担分担。」

    「活该你妈把你扔小姨这。」

    她说完，比我还早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语气都放柔了不少。

    「行了行了，你出去吧，我来弄。」

    「一会好了，你给他两送过去。」

    「最近都在放假了，店里忙的很，你也大了，该帮帮忙。」

    ……

    我的头突然不受控的往下坠了一下，瞬间全身上下布满了冷汗。

    姥姥只当我是在回答她的话。

    我却很清楚，我刚才是低血糖的征兆。

    不顾姥姥嘴里还在念叨，冲回自己的房间拿了颗糖。

    见我含着糖走出来，姥姥眼底多了一抹我不明白的情愫。

    她笑着摘菜，

    「都多大了，还吃糖呢。」

    我还没有恢复，不光人在飘，嗓子也是。

    「早上没吃饭，饿了。」

    兴许是我有气无力的样子，让姥姥心生怜悯，竟放软了语气让我休息。

    这家，还是有可以留恋的地方的。

    我将地面扫完，又拖了两遍后，姥姥的饭菜就做好了。

    「这包是汤，拎中间，别等会洒了，就喝不上了。」

    「还有这一包，菜和饭都在里面。」

    「先别急着走，我昨天还买了点苹果，你一起带过去。」

    我看着两大包的饭菜，在看看只有两只手的自己。

    从心底泛起无力感。

    「姥姥，拿不下了。」

    不过是离小区一条马路的距离，若是真有空吃水果，也不用整日喊我去帮忙才对。

    担心姥姥硬塞水果，我拎着菜就走，完全不给她反悔的机会。

    姥姥的嗓门大，隔得远也听的很清楚。

    「你这孩子，慢点，别撒了。」

    还真温馨，如果我能在家吃上一顿没有保鲜盒的饭菜就好了。

    要求很苛刻，碗碟装的饭菜，以及家。

    等我拎着饭菜到店里，手上勒出了红印，指腹泛紫。

    已经是中午，店里的客人不减反增。

    若不是店里闻不到饭菜香，我该怀疑自己走进的是餐馆了。

    好不容易绕开顾客，放下饭菜的手早已没了知觉。

    「扫哪里付钱？」

    「人呢？」

    「做生意怎么人都没有。」

    ……

    上个月店里还没有到如今的规模，小姨和姨夫总觉得要做大做强，便将左右的店面一起租了下来。

    这一打通扩了点，加上宣传，市里不少人都来凑热闹，偶尔还有临市的光顾。

    可店里一直只有小姨一个人在忙活。

    或者说，小姨和姨夫扩店的时候，想让我和姥姥来帮忙的。

    可他们没有想到，姥姥竟会有一日拒绝他们的时候。

    这么一来，每日的早起贪黑，小姨整个人的状况也越来越差了。

    「你还没走？」

    小姨徒手抓了快排骨，瞬间嘴上沾了一圈的油光。

    我看着她背后，一位左右走动的顾客，以及那人手里拿着的三四样东西。

    「我还没吃饭。」

    「小姨，还有客人。」

    她忙了一上午，饿得不顾店内还有顾客，连吃了好几块才去招呼顾客。

    「帮我拿一下碗筷，你姨夫马上也要回来了，正好可以吃饭。」

    拿碗筷也就分分钟的事情，可吃上饭却还是要等了又等。

    眼看着透明保鲜盒里碧绿的青菜，被一点点闷成黄色。

    原本飘着热气的汤，也开始飘着一层凝固的油脂。

    我知道，我又该来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