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场

    字幕：2022.11.21  25岁

    如果要让叶承宇转行当编剧，今天发生的事一定是他会写进剧本的情节。

    不过，主角并不是他。

    他看着倚在飘窗边不停喝酒的女人暗想，这或许是她有史以来度过的最糟糕的一个生日。

    男友劈腿，稿件被退，闺蜜和弟弟都远在国外留学，在街边散步被路过的洒水车淋了一身的水......

    她浑身湿淋淋地出现在咖啡店里，以一副从未有过的狼狈模样对他说，"叶承宇，我饿了。"

    于是他领着她回家，趁她洗热水澡的时间点好外卖，她喜欢吃的日料，披萨，烧烤，还有看上去她会喜欢的粉色睡衣。

    他把干净的浴巾和睡衣放在浴室门口前的凳子上，当然，还有他刚洗好又烘干的她的衣服，又找来许久没用过的吹风机，那是他几年前留中长发时用的，不知道还能不能插上电。

    "东西我放门口了，都是干净的，你洗好了直接用。"叶承宇敲了敲浴室门，听到水声小了些，他的声音也不自觉跟着变小，"你慢慢洗，还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女人没应声，只是水声又再次变大了。

    叶承宇安静地离开，默默去客房铺床。

    他拿不准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这样的喻晚。

    在他的记忆里，她一直都是骄傲的，哪怕是所有人都不看好她中途转艺考学编导，她还是憋着一股劲儿考进了省内最好的编导系，后来也很顺利地保研，进了知名编剧的工作室，和英俊体贴的戏剧新星恋爱......

    她的人生一直都是她想要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不骄傲？

    自打她进了工作室，或者准确说是跟那个长得像某个韩国男星的男人恋爱后，叶承宇很少再见她。

    不是他主动避开也不需要他主动避开，只是他们的生活轨迹从那时起就开始分岔了而已。

    叶承宇将外卖盒子依次摆好，浴室淅沥的水声不知何时停了，他没由来地感到紧张。

    在不久前，他已经消化好了他们不再属于同一个世界这个既定的事实。而现在，她又以一副一无所有的模样，湿漉漉的站在他面前。

    他听到浴室门打开的声音，周边的空气像是被那里缓缓溢出的水汽氤氲了一般，缓缓地变得潮湿。他感到手脚不再听使唤，整个人都僵在原地，维持着弯腰摆弄外卖盒的滑稽姿势。

    如果喻晨在现场，一定会狠狠嘲笑他此刻的囧样。

    他绝不能转过身去，至少在他调整好呼吸节奏和奇怪的面部表情前。

    那股自上而下的水汽似乎散开了些，叶承宇终于能畅快地舒出一口气。

    "我用了点你的保湿霜。"喻晚来到他身后说道。潮湿的水汽又漫上来，这次是直接的，浓烈的，叫他快要喘不上气的。

    他只能僵硬地以单音节回应她。

    紧接着，她似乎终于想起来要吹头发，又转身走向浴室，关上门。

    这顿晚餐开始得尤为沉默。

    她不想再提那些伤心事，他也不是擅于安慰的人。

    "以前，你和喻晨都是怎么过生日的？"喻晚没由来地问。

    从十七岁和喻晨认识到现在，除了喻晨在英国留学这几年，其余的每个生日他都在。

    "大学那会儿就打球，唱k，去网吧开黑，后来就和朋友们一起吃饭喝酒聊天，差不多就这些。"他们对过生日这件事并不太热衷，所以其实跟平常的聚会没多大不同。

    她低低噢了声，"那要看电影吗？"

    显然她对他的回答并不感兴趣，只是为了引出自己这句话。

    叶承宇当然没有理由拒绝，他打开投影仪，关掉客厅的大灯，只留沙发边昏黄的壁灯亮着。

    这样能看到他和喻晚的影子，像是他们紧挨在一起。

    叶承宇知道今晚的自己很不对劲。

    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喻晨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

    "是喻晨？"这或许是双胞胎之间神秘的心灵感应，手机只响了两声，喻晚就知道是自家弟弟打来的。

    叶承宇正要接通，手机就被夺了过去。

    "去天台。"她说。

    她身上依旧穿着来时的衣服，在和喻晨讲话时看不出丝毫的狼狈或是脆弱。同喻晨彼此说完生日快乐，她把手机还给了他。

    "承宇，待会儿记得送她回去啊，看她那副鬼样子估计是又熬夜了，我都怕她在出租车上睡着了。"喻晨还能开出这样的玩笑，说明他什么也不知道。

    叶承宇复杂地看了眼裹在大衣里被夜风吹得瑟瑟发抖的女人，"放心吧，我会送她回家的。生日快乐。"

    挂断电话，他想也没想地脱下外衣罩在她身上，双手牢牢地按在她的肩膀上稳住她的身形，"走吧，回去看电影。"

    电影是她选的，几年前上映过的《爱乐之城》。那时候他们还在上大学，和喻晨约好在某晚一起去看，最后却不了了之。

    "你后来有看过吗？"喻晚问他。

    叶承宇摇摇头，他很少看爱情片，仅有的几部都是跟着她一起看的。

    "我也没有。"喻晚说着，把隔在他们之间的抱枕抱进怀里，下巴枕在上面，"因为我那些看过的朋友说，音乐剧的形式有点无聊，进展太慢看不下去......"

    这样说着，她还是摁下了播放键。

    她看得太投入，以至于在影片的最后七分钟里已经不再能够满足于他伸手给她递纸巾的动作。

    抱枕依然在她怀里，只是横在它两边的从她的双臂变成了她和他的。

    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任由眼泪从她的面颊滑落到他已经湿透的肩头和领口。

    他从来都知道她的情绪化，也知道在这种时候她需要的是什么，只是从前从未越过朋友的界限，他立在她所划的【弟弟的朋友】的圆圈里，给予她所需要的回应却不敢逾越半步。

    良久后，她终于止住泪水看他。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他们都知道，今晚他不可能送她回家了。

    激情过后，谁也没有睡意。

    喻晚情绪起伏太大，又没力气提笔，只能借由话语表达些什么。

    "你有没有觉得，他们跟我们很像，除了我们不是情侣。"

    是的。一个是渴望被看到的艺术创作者，一个是古怪固执的爵士狂热爱好者。如果把爵士酒吧换成咖啡店就更像了。

    "你和女主是很像，我没男主那么狂热，只是做了适合我做的事而已。"

    所以他成不了男主角，他没有鲜明的能让人印象深刻的个性。

    "叶承宇，你是我认识的人里唯一一个在二十几岁就找到了自己适合做什么的人。"她掐了掐他的腰以表不满，"我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压根不适合写东西。"

    "可是你喜欢写。"他克制着不让自己握在她腰间的手继续往下。

    得到想要的肯定的回应，她哼哼着没说话，头蹭向他的颈窝，想让他继续说。

    "喻晚，我很喜欢你写的东西。真的。"

    "就像男主相信女主一定会成功那样？"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我不在意那些，只是很喜欢看你写东西时的样子，还有把它们拿给我看时的样子......"

    微笑着的，专注的，苦恼的，失落的，兴奋的，得意的......

    "喻晚，我想继续做你的第二个读者，可以吗？"

    她不会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重逢有多么地令他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