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场

    字幕：2017.11.21  20岁

    今天格外的冷，天气预报显示最低温度在零下十度，喻晚咬牙才没把身上精致的大衣换下。

    是的，今天是她的生日，但也不止是她的生日。

    两个月前她厚着脸皮挤在一群新生里加入戏剧社，不为别的，只图百团大战上那惊鸿一瞥的招新帅哥，一打听才知道帅哥是文学院的院草。

    喻晚从小看偶像剧长大，对一见钟情的套路深信不疑，相信只有一眼认定才是真正的爱情。

    "日久怎么生情？我最不信的就是青梅竹马这种套路，要喜欢早就喜欢了，非得经历各种误会才能真正看到彼此也太扯了，完全是编剧为了水剧情偷懒！"

    喻晚边对着镜子穿光腿神器边对室友振振有词，"你知道我看到他的第一眼是什么感觉吗？真的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好像全世界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而我们之间的距离——"

    没说完就被室友捂住嘴打断，"求你别说了，你已经重复整整两个月了大姐！我们还要改严肃文学的本，听不得这种没脑子的东西。"

    "严肃文学怎么了？没有爱情的文学就不能叫文学！"

    喻晚差点就被室友丢出去，如果不是她下半身还只穿着光腿神器的话。

    "喻晚，你有没有想过人为什么会一见钟情？"室友看她露在包臀裙下的腿，哪怕穿了光腿神器，看着依然很冷。

    "嗯......前世今生的缘分？命中注定？或者直白点说就是见色起意。"喻晚回答得很诚实，她就是喜欢那张脸。

    "前世今生和命中注定都说明在灵魂层面上你觉得这个人很熟悉，而见色起意，也是因为有熟悉感才会对这个【色】有感觉。"

    "哦，这也属于严肃文学吗？"喻晚不太知道她想表达什么。

    室友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他跟你弟弟的那个朋友挺像的。"

    门咔嗒一声关上。

    喻晚理了理围巾，把脸埋进去。

    风很冷，她的脸颊和耳朵却都热热的。

    什么啊，室友才见过叶承宇几次，一定是弄混淆了，怎么可能像呢，明明一点都不像。

    她跺着小碎步往校礼堂跑。

    今天不止是她的生日，也是戏剧社的周年庆，她买通了好多人才终于让院草来演她的剧本。

    其实有个秘密她谁也没告诉，那就是——

    这个剧本她早在去年就写好了，当时只是临时起意写着好玩，也没想过要让谁来演，只是在百团大战的广场上瞥到那张脸时，立刻就想到了被她锁在文件夹里的这个剧本。

    而刚刚好，他坐在戏剧社的摊位前。

    一切都像是命中注定的，不是吗？

    滚烫的耳垂在迎着寒风一路小跑后冻得快失去知觉，喻晚搓了搓耳朵才来到后台，零星几个演员在交谈着，彩排已经开始有一会儿了。

    看到她来，他们同她打了个招呼后继续刚才的谈话，并没有要与她攀谈的意思。

    喻晚也不怎么在意，慢步走到帷幕后借过缝隙看台前的表演。

    实话说不怎么样，毕竟都不是科班出身，演出效果完全没法跟表演系的比。

    帷幕后的角度看不到正脸，她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声音动作上，只觉得院草的台词功底实在是差了点。

    如果声音再浑厚一点，低沉一点，放大音量时再清澈一点......

    喻晚脑子里不自觉地响起叶承宇的声音。

    啊，一定是被室友的话影响了。她怎么可能会因为对叶承宇的熟悉感而对另一个像他的男人一见钟情？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拍拍脸让自己清醒，台前兀地响起一阵起哄声。

    抬眼，院草正和女主角相拥而吻，配角们无一不围在他们周围欢呼。

    可她的剧本里并没有写这个桥段。

    "还是这样的大团圆结局好，大家都爱看。那编导系的写的都什么啊，太平淡了跟什么都没有过一样。"

    "就是，好好的人设都给她写毁了，一个故事演完没有任何意义。"

    "对，你说得太对了！没改之前排得特没意思！"

    ......

    喻晚突然就觉得无措，她感到自己的心脏悬了起来，咚，咚，咚。落不下去。

    失控之前，她捏紧帷幕的手骤然松开，径直冲向台前，顶着一道道错愕的视线，把他们手里的剧本一一夺过来。

    "那个，喻晚，我们只是在——"

    面前人不停地张嘴说着什么，她什么也听不到，翻动着手里的剧本，从大篇幅改动的剧情那里开始，逐字逐句地看，然后轻轻笑了。

    嘶啦。嘶啦。嘶啦。

    她一本本地把剧本撕掉，直到脚下全是雪白的纸屑。

    "你们没有改动它的权利，更没有评判它的资格。"

    她知道自己的声音在抖，一点儿气势都没有。

    可她还是伪装着冷漠和高傲，仰起鼻孔，缓缓抖落靴子上的纸屑，头也不回地离开。

    叶承宇是背着书包来火锅店的。

    一坐下，喻晚什么也不说地把生牛肉和虾滑碗递给他。意图很明显地让他先涮肉，她饿了。

    叶承宇接过那些她最爱吃的菜，什么也没问，等到锅底沸腾就一片片地涮下去，夹起来放进喻晚碗里。

    他们大概是整个火锅店最安静的一桌，如果喻晚没吃着吃着就开始哭的话。

    叶承宇不停给她递纸巾，后来干脆从她对面的位置坐过来，紧挨着她，好让她抬手就能碰到纸巾盒。

    等到她终于哭够了，直起身来指着锅说："肥牛要煮老了....."

    身边人任劳任怨地给她夹进碗里。

    "还要吃麻辣牛肉，毛肚，鸭血，脑花，土豆片，藕片......"

    她又开始点菜，看他一刻不停地给她下菜夹菜。

    他并没有坐回去，对面的位置只有他那孤零零的黑色书包。

    她点了两瓶啤酒，他不情愿给她开，她就自己找来起子敲开。

    喝了半杯，她眨眨眼睛向他伸手，"叶承宇，我的礼物呢。"

    她知道就在那个书包里。

    叶晨宇拦下她要继续喝酒的动作，起身把包里的礼物袋拿出来递给她。

    是个包包，很百搭经典的款式，颜色是带着粉的珍珠白，很漂亮，漂亮到她差点就忘了要说谢谢。

    "我还以为你会买黑色的呢。"

    "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的东西几乎都是黑色的。"她指指他的毛衣，裤子和背包。

    他没说自己为什么总爱买黑色，只是说，"白色挺可爱的。"

    喻晚突然握着酒杯笑起来。

    "你笑什么？"叶承宇很是莫名。

    "没什么，就是想到这个包包是从你的背包里拿出来的，一个包里拿出另一个包，好好笑哦......"

    "哪里好笑了，莫名其妙。"

    "就是很好笑嘛！"

    "不过，我很喜欢这个颜色，好漂亮。"

    白里透着粉，在灯光下闪出珍珠般的光彩。

    "谢谢你哦叶承宇，我很喜欢这个礼物。"她知道叶承宇不会在意她哭花了的妆笑起来像鬼。

    "嗯，那么明年我生日，你用点心准备可以吗？"他抬手，像是怕指甲会划伤了她，屈起手指用指节蹭了蹭她被睫毛膏彻底染黑的眼底，"我可不想再收到什么让直男直流泪的生日礼物。"

    "......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也不是不可以。"

    他们吃了很久，到最后火锅店都快打烊了，喻晚才想起来要给自家弟弟打个电话问候下。

    哪知道电话一接通是个女人的声音。

    "是喻晨的姐姐吗？他现在在洗澡，等会儿我让他回过来。"

    喻晚一下子尴尬得不行，啪地一声就挂了。

    "喻晨谈恋爱了？！"她忙抓住叶承宇的衣袖，力道大得几乎要把他拉过去压在她身上，"你知不知道？"

    他用了点力气才维持住身形，清了清嗓，"知道，才谈上不久。"

    "那你为什么都没跟我说？是他让你瞒着我的？"她质问道，带着酒气，声音也大起来。

    "没有，只是没找到机会说。"

    "哪里没机会？你不会给我发微信吗？"想到这儿喻晚就生气，有时候他嘴欠得让人想一巴掌抽死他，有时候又闷得什么也不会说。

    见她酒气上来，叶承宇瞄了眼她喝得干净的酒瓶，无奈地按住眉心。一个没看住就让她喝光了，她酒量的上限就是一瓶。

    火锅店只剩他们这桌了，顶着服务员充满暗示意味的眼神，叶承宇买好单又把喻晚扶起来，让她靠在他胸膛往外走。

    "你怎么总是这样——"她还在声讨他。

    "我怎样了？"

    夜里风凉，他把大衣敞开包裹住她的身体。

    "讨厌。"她嘟囔着。

    "嗯？"他没听清她闷在围巾里的声音。

    "叶承宇——"她突然开始大声叫他的名字。

    "嗯，怎么了叶大小姐。"

    风吹着，喻晚的酒已经醒了大半，她咬了咬舌头才把想要问的话咽回去。

    刚刚那一刻她很想问他——"你觉得我怎么样？"

    但她知道，一旦问出口，对她而言只会有两种结果：幸福或者失望。

    她是个很难感受到幸福而又很容易失望的人，她不想再对他失望，也没有勇气再失望一次，所以她不可以问。

    于是她继续大着舌头，含糊不清地说，"明天就是小雪了......小雪会下雪吗？"

    他们都知道，这座城市很少下雪，记忆里最大的雪也仅仅只是飘旋在空中，落在地上的那刻便化了。

    喻晚比谁都清楚，这里的十一月从不下雪。

    叶承宇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停下脚步让她站稳，在她仰头看向他的时候，取下了他的围巾，包住了她的脑袋和耳朵。

    在眼睛快要被蒙上时，她挣扎着要挣脱他，却忽的停下动作。

    因为她看到，这条灰色围巾背后的暗纹是雪花状的。

    她感到他隔着围巾揉了揉她的脑袋。

    "还没过零点，离小雪还有，嗯......四十二分钟，也许会下雪，也许不会，以及——喻晚，生日快乐。"他一本正经地回答她的问题，又一本正经地祝福她。

    头顶，耳朵，脸颊，原本裸露在外的皮肤全被他的气息裹住。

    喻晚觉得她又醉了，嘴已经脱离她麻痹掉的大脑控制，她听到自己依旧大着舌头，怎么听都是喝醉了后的胡话。

    一定是在醉了，不然她怎么会听到自己说——

    "叶承宇，要是明年今天的现在，唔......再早点吧，明年十一月二十一的晚上十点之前，如果我还没男朋友，你也没女朋友......嗯，你就做我男朋友怎么样？"

    他回答了吗？还是只是沉默？

    喻晚不知道。

    此刻的她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被包裹住的耳边只有自己的啜泣声。啊，好丢脸，她竟然捂着他的围巾，大哭着说喜欢他。

    幸好她可以装作自己醉了，也幸好，他看不到她因为他而哭花的脸。

    说出来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真的放弃了。

    嗯，她真的，可以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