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的秋天,正是飒爽的好季节。
苏扬的景喻大道的梧桐正盛,云梁附中的校门口的银河公园里,有一个爱下棋的老爷子,他也是云梁大学附属中学中的门卫保安头头。
今天是九月一号,刚刚过去的中考让刚升入云梁附中的新生们充满疲惫但又憧憬。
校门口排起了龙一般的长队,大多数学生都是父母陪着来的,行李箱轮子在地面上滚动发出连绵的嗡鸣。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崭新的国旗上,又被秋风不经意地拂去。
"同学,你的入学通知书。"保安亭窗口探出一颗花白的脑袋,周慕云眯着眼睛核对名单,手指在纸张上缓缓移动。他身后的小桌上,一副残局还未收完,黑子正陷入白子的围困中。
"在这儿!"一个扎马尾辫的女生慌忙从背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身后的父亲正举着手机拍摄校门全景。老周接过纸张时,一枚梧桐叶恰好飘落在印章盒里。
"好兆头啊。"老周用两指拈起金黄的叶子,阳光透过叶脉在他手背上投下细密的光斑,"你叫什么名字?"
"温宁澄。"女生声音清脆得像初秋的晨露。
队伍后方突然传来骚动。一个穿连帽衫的男生正试图翻越隔离栏,书包带子卡在了铁艺花纹里。
"孙炎翳!"老周中气十足的吼声惊飞了树梢的麻雀,"给我走正门!"
被点名的男生讪笑着退回来,额前碎发还沾着攀爬时蹭到的蛛网。队伍里响起零星的笑声,几个初中同校的男生冲他挤眉弄眼。老周从抽屉取出登记本时,温宁澄注意到他虎口处有道月牙形的旧疤。
老周把印章按在通知书上,钢印落下的声响惊醒了趴在传达室门口打盹的橘猫。
橘猫伸懒腰时碰倒了立在墙边的伞架,十几把新生寄存的行李哗啦啦散开。孙炎翳正好排到窗口,弯腰帮忙收拾。
老周一把从抽屉里摸出颗薄荷糖抛给他,"高一(12)班在明德楼三层,别又走错到女厕所。"
“怎么会?哈哈…”
“惊蛰呢?怎么不见他来报到?”
孙炎翳正把糖往嘴里送:“你说他啊,不是家离学校近嘛,估计搁家玩游戏呢吧?反正他也得下午来了。”
老周闻言眉头微蹙,食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边。
老周转头望向校门外的林荫道,阳光照在柏油路面上流淌成河。橘猫突然竖起耳朵,从伞堆里蹿出去,尾巴尖扫过温宁澄的小腿。
远处有个瘦高的白发身影正慢悠悠蹬着公路车,车把上挂着的塑料袋里装着三盒鲜牛奶。车轮碾过落叶的脆响引得几个新生回头张望,男生校服外套松垮垮地敞着,露出里面印着"Game Over"字样,短袖格子衬衫。
"路惊蛰!"老周半个身子探出窗口,声音震得窗台上的多肉植物一颤,"牛奶要晒坏了!"
公路车"吱呀"一声停在传达室窗前。男生刘海有些长了,垂下来的白色发梢在镜框上投下细碎的阴影。他摘下耳机,:"周叔,我这不是算准了您喊我的时间来的么?"
孙炎翳趁机抢过牛奶盒,牛奶盒立刻蒙上一层水雾。
"你小子——"老周作势要打,路惊蛰却灵巧地后仰,公路车跟着倾斜出一个危险的角度。孙炎翳手忙脚乱去扶车把,三盒牛奶在塑料袋里晃荡着碰撞,发出清脆的"咚咚"声。
温宁澄注意到男生的瞳孔是双色的,一个琥珀色,另一个则是天蓝色,在阳光下近乎透明。脖子戴着枚灵摆水晶。
"温同学是吧?"老周转头对看得入神的女生说,"你的宿舍在兰蕙楼207,现在去还能挑个好床位。"
温宁澄慌忙点头,拖着行李箱离开了。
他…好像有点熟悉…
橘猫蹭着路惊蛰的小腿,突然跃上窗台,打翻了墨水瓶。老周骂骂咧咧地去拿抹布,孙炎翳趁机凑到路惊蛰耳边:"惊蛰,晚上去不去干街头霸王,来不来?"
“好”
在这个故事开始的时候,梧桐正盛,银河公园内又有人弹吉他,据说每年都这样。
年少时我们在同一片蓝天下相遇,吉他吟响,空灵聆音,猎风飘零,手握光明,多年之后,才白首后相知。
一只脚重重地踏在一枚梧桐叶上,飞驰的身影在云梁附中校门口急停下来,他的鼻子里还喘着粗气,他从怀里掏出一封墨绿色的录取通知书,喃喃:“终于到了…”
主教学楼顶上“淡泊明志”四个大字被阳光照的发亮。
仅仅是喘口气的功夫,几个攒动的黑影把姬顾允的录取通知书挤掉了。
姬顾允这个外来的憨厚小子,这时候才后悔为什么不让他父亲来帮他了。
这是姬顾允第一次出家门来到苏扬这个外来地方上学,姬顾允祖籍东北吉林省,他父亲是个典型的大老爷们儿,但生出的儿子却是憨憨的,高高的。
“喂,你,校门口不准摆摊卖吉他。”校警李虎蹬了在旁边摆摊的莫悬雨,莫悬雨是个约莫三十出头的青年,却在公园门口摆摊给吉他换弦和调音。
“哎小兄弟,我这可不是卖吉他,我是吉他调修师,你如果想要吉他的话,你应该去乐器店。”莫悬雨一本正经地站起来,按路惊蛰的话来说,莫悬雨这人“陌上佳公子,翩翩踏弦音。”这是后来路惊蛰给他取的外号“音轨公子”。
李虎比较年轻,跟1米83的莫悬雨站在一起跟小手办一样,他只得在心里暗骂,却没想到莫悬雨又拿起吉他弹起了周杰伦的《晴天》
“哎,你又是干什么的?学生家长先暂时不让进校园。”李虎望向呆头呆脑的姬顾允,丢下那个文艺青年,小跑过来问他。
姬顾允一身花衬衫,大短裤,头上还有一副墨镜,很让人很难想象他是一个15岁的高中生。
“我…我…”姬顾允很努力地组织自己的语言,让自己看上去不做贼心虚。
“我什么我!”
“我是…新生,来报到的。”
听完李虎那张黑得不行的脸都黑了,因为他的身高只有一米六五。刚才莫悬雨一米八三大个都没什么,结果你告诉我眼前一米七五的是未满十六岁的学生!
姬顾允站在那里,像一棵被移植到南方的白桦树,高大而突兀。李虎仰着脸看他,眼神里混杂着怀疑和不甘。阳光从梧桐叶的缝隙里漏下来,在姬顾允的花衬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录取通知书。"李虎伸出手,指节粗短。
姬顾允慌忙去摸口袋,东北大汉的儿子此刻笨拙得像头迷路的鹿。那张墨绿色的纸片不知何时又从他手中滑落,被一阵秋风卷着,飘向银河公园的方向。
"我的通知书!"他喊出声来,声音里带着松花江流域特有的敞亮。
“抱歉,叔叔,我得去找我的录取通知书了。”
姬顾允丢下李虎去往了银河公园里面。
一个白色的影子闪过。路惊蛰不知何时已经跨下公路车,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拈,精准地夹住了那张飞舞的纸片。阳光下,他的白发像是镀了一层银边,异色双瞳在镜片后微微闪光。
"姬顾允,高一(7)班。"他念出纸上的名字,声音很轻,却奇异地穿透了公园里飘荡的吉他声,"东北吉林来的?”
李虎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路惊蛰,这事你别管。"
路惊蛰笑了,那笑容让姬顾允想起冬天松花江上碎裂的冰面——美丽而危险。他把通知书递给李虎:"周叔在找你,说新到的象棋缺了颗'马'。"
李虎的脸色变了变,嘟囔着走向保安亭。莫悬雨的吉他声适时地转成了《夜的第七章》,音符在空气中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谢谢。"姬顾允小声说,接过路惊蛰递来的通知书。他注意到对方的指尖冰凉,像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玉石。
“别担心 ”路惊蛰走过来拍拍他的小臂。
这让姬顾允对路惊蛰的好感大增。
"东北人?"路惊蛰吊儿郎当地问。
姬顾允点点头,花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他注意到路惊蛰的异色瞳孔——左眼琥珀色,右眼天蓝,像把整个松花江的晨昏都装了进去。挂在脖子上的灵摆水晶随着动作微微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路惊蛰!"孙炎翳不知何时挤了过来,胳膊熟稔地搭上白发少年的肩,"老周说你再不把牛奶送过去,他就要——"
话音未落,传达室窗口飞出一枚粉笔头,精准命中孙炎翳的后脑勺。老周中气十足的骂声紧随其后:"小兔崽子们,当这是菜市场呢?"
温宁澄拖着行李箱站在不远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路惊蛰。白发少年弯腰扶起被碰倒的伞架时,后颈露出一截奇怪的纹身——像是某种古老符号。她正想细看,橘猫突然蹿过脚边,惊得她后退半步,行李箱轮子碾过一片梧桐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你没事吧?"
温宁澄抬头,对上路惊蛰的眼睛。近距离看,他的睫毛也是白色的,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养过的那只白化病仓鼠,脆弱又倔强。
"新生指南上说宿舍楼在东区。"路惊蛰指了指她手中被攥得发皱的纸张,"需要带路吗?"
孙炎翳插进来,笑嘻嘻地揽过话头:"惊蛰你就别祸害新生了,上次你带路,哦对,就那个林跃,把人家领到游泳馆更衣室去了。"
姬顾允当然想不到,刚才他帮助的一个倒霉熊少年,就是林跃,他刚刚把人送错地方,说来也巧,他送完人后,林跃发现走错了,但路惊蛰转头就把他送到游泳馆了。
路惊蛰作势要踢他,孙炎翳灵活地躲到姬顾允身后。东北少年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像堵突然被征用的肉墙。
"喂,大个子!"孙炎翳拍了拍姬顾允的背,"晚上我们要去老街打街机,一起来?"
姬顾允的耳朵尖红了。这是他离家后收到的第一个邀请。
他连忙拒绝,说是要整理床铺。
莫悬雨的吉他声飘过围墙,为开学典礼伴奏似的。《晴天》的旋律被秋风揉碎了又拼起,几个女生偷偷扭头张望。
莫悬雨忽然抬头,冲他眨了眨眼。琴弦一转,熟悉的东北民谣调子流泻而出,惊得姬顾允差点咬到舌头。这人在哪学的《乌苏里船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