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语文老师的晚自习，平常就严肃古板的老师毫不留情地张开金口，课后作业多加两页语文练习册。

    下面怨声一片，何田田也不例外，她看着旁边从笔袋里挑出三四根不同颜色的笔的卢欣婷，刚想说些什么，语文老师就在上面狂敲了一阵黑板，刺耳的声音盖过大多数人的喧哗。

    “就你们两个话多”语文老师指了指坐在最后一排的两个男生“不想坐着，就站到最后一排去。”

    教室里立刻安静了下来，何田田也闭上了想说话的嘴，卢欣婷没有看她，她只好专心致志地看着语文练习册上一道又一道表达了诗人什么情感的题。

    那杯蓝莓味的奶茶她喝了两口，很甜，也很好喝。

    “你给张宗说了我要换班服？”

    何田田叫住刚下晚自习就想出教室门的卢欣婷，卢欣婷不解地看着她，她今天戴了一个银镯子，衬的她的手腕越发纤细。

    “对啊，你班服不是小了吗？”卢欣婷甩了一下马尾，飞扬着显得很活泼“我碰到张宗就帮你说了。”

    “张宗给我说换不了。”何田田想起张宗说的话，心里就就憋着委屈，语气也不自觉地生硬起来“我不是说了吗，我自己给他说就行。”

    “我帮你还做错了？”卢欣婷也有点生气地说“我怎么知道换不了。”

    “我都说了，我自己说就行。”

    何田田又重复了一遍。

    “你那么凶干嘛？”卢欣婷红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吼道“你连自己的尺码都不知道，这也是我的错吗”

    何田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张了张嘴，就看见卢欣婷的眼泪一下子从眼眶中滑落出来，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小声啜泣起来。

    旁边一下子多了很多人围了起来，一个女生过来抱着卢欣婷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另外一个男生递过来好几张纸，何田田心里有些发慌，一时手足无措。

    “不就是一件班服的事，有必要吗”

    不知道谁先开口说了一句，隐没在下课嘈杂的人群当中。

    “就是。”

    “婷婷不也是帮她”

    “好心当成驴肝肺咯。”

    何田田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她只好转过身子对着墙不再看那边，她听到那边在悉悉索索说些安慰卢欣婷和关于自己的话，自习课的铃声响起的时候，人群终于散开了。

    她旁边换了一个女生坐，这个女生专心致志地写着作业，连余光也没分给她一眼。何田田转过头，看见卢欣婷换到了范心怡的旁边咬着耳朵，还不时拿纸擦着眼泪，范心怡则是一脸不爽的表情，张宗在后面看到她转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所有人对上她的目光里全是鄙夷，似乎在嘲笑她的小题大做。

    何田田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也挺委屈的，难道刚才自己真的很凶吗，可是她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也许真的是自己的原因。

    等她反应过来，就看见自己的眼泪已经一滴一滴落在练习册上，晕染了黑色字迹，她连忙拿纸用力地假装醒鼻涕，顺便把眼泪也擦在了上面。

    没什么好哭的。何田田想。

    她打开自己的草稿本，上面有一片被揉过的又重新舒展开的树叶。

    何田田背了好多本练习册回家，今晚的书包格外的重，语文作业太多，她在三节自习课上只写完了语文和生物，其他的得带回家熬一人写完。

    刚到校门口，她就看见妈妈开着个很大的电瓶车在门口等她，她飞快的坐上去。

    夜风呼啸，吹的脸生疼。

    “对了妈”何田田刚写完作业，已经十一点半了，她收拾东西的时候看见自己书包里那件标签都还没撕下来的班服，一时之间扔了出去，又捡了回来“我们要开运动会了。”

    “噢，干嘛？”

    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过来。

    “要交钱。”何田田拿着这件班服过去“还要穿黑色裙子和黑色皮鞋。”

    “交多少”女人从厨房里出来，脱下身上粘着油污的围裙，眼角有几道疲惫的细纹，接过班服“我记得你有黑色皮鞋吧。”

    何田田想了想，有，也还是初中的时候买的，自己当上了学校优秀毕业生代表，在讲台上去讲话，她妈妈带着她去镇上的批发市场专门买的。

    “20”何田田说“我去找找，带过来没有。”

    “这么贵？”妈妈有些惊讶地喊道，她摸了摸手里廉价质感的衣服“这也值20，你是不是学会撒谎骗钱了，我要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问问。”

    “天天就知道要钱，上周才给了你生活费，你是不是出去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你问啊”何田田有些生气地喊，一边从鞋柜里扒拉出自己的黑色小皮鞋，很幼稚的皮鞋，两根细细的带子上缀着很多蝴蝶结。“我骗你干嘛？”

    “摆个脸色给谁看呢。”

    女人像只老虎一样冲过来给了她一耳光，火辣辣地疼，何田田丢下那双皮鞋冲进房间里面，飞速地反锁上。

    自己躲在被子里闷着不发出声音，眼泪奔涌而出，却忍不住喉间传出的一声声喘气。

    外面传来的辱骂声像是要掀翻整座屋顶，踹门的声音让她抖了一下。那些话都是翻来覆去的，无非就是养你养这么大了白养了，滚出这个家门等，但她无论听到多少次都会难过。

    她们总让她体谅一下她妈，一个人带她，爸爸工作忙，不经常回来，总是十天半个月才能回一次，每次回来呆不了多久又匆匆走掉。

    何田田有时候很爱她的妈妈，有时候又很恨自己，她想不通，只好不再去想。

    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连衣服也没脱，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天还黑的深沉，月亮还也挂在天空之上，洒下淡淡的银辉。

    何田田习惯性地没有开灯，悄悄地去厕所洗漱，整个房子都黑黑的，安静的能听到外面几声稀疏的蝉鸣。

    她背着书包，看着门口留下的20块钱，揣好了走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