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女眷们惴惴不安，琢磨着胤祉的意思。胤祉却早已经把他随手的敲打忘在脑后。他现在的要事，可是紧盯着他的蠢弟弟。

    “你确实看见了，张明德进了我八弟的贝勒府？”胤祉抓住座椅扶手，借这个动作压抑他内心的兴奋。

    “是，只是没多久，八贝勒便将他赶了出去。”探子回报。

    “太好了！”胤祉一拍大腿，跳起来。兴奋来回几步，随后一撩下摆，坐下奋笔疾书，“稍等，我这叫禀报汗阿玛。”

    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果不其然，康熙看见这奏折后，大为火光。康熙呵斥了怀有二心，没有手足之情的胤禩和胤禔，关了他两的禁闭。

    而胤祉检举有功，被封为诚亲王。

    府内严峻的气氛，伴随着胤祉的亲王服制到来烟消云散。无论女眷还是仆从，都认为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有了这亲王之位，过往如何也一笔勾销，不再提起。

    “我给煲的那补汤，她可有吃下？”济兰拦住侍女，小声询问着。

    自她们因为损坏了表字，被胤祉冷落，济兰就一心扑在布耶楚克肚子里的孩子上。不仅是担心再流一个孩子带来不好的昭示，更是想多汲取些新生的活气。

    当然，还有济兰的私心。济兰可算是把她孕期里的方子拿出来，劳心劳力给布耶楚克炖上。

    又寻思这只是关心孩子，万一布耶楚克嫌她不诚心，不在乎她这个人。又给偷偷往食盒下垫了几样镶嵌着宝石的首饰。布耶楚克最喜欢做富贵打扮，等她好了，正巧又戴上。

    “格格吃了，但什么也没说。可能当是厨房多照顾未来的小主子。”桃夭回想，告诉济兰当时的情形。

    济兰没听到想要的皱了皱眉，又问桃夭：“她还发现别的了吗？”

    “回主子，这私密事儿，奴婢就不知道了。”

    济兰揉了揉太阳穴，语气苦恼：“好了，我知道了。你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说罢，挥挥手。桃夭也顺势告退。

    济兰转头，看着外面天色。一如既往，无月，多云，叫人看的心忧。在这样的情形下，济兰不自觉开始思考前路，纠结自己的将来，是可以理解的。

    “怎么，看痴了？我来都没听见？”胤祉坐在济兰身旁，让沉浸在思绪的济兰一惊。

    济兰下意识做小女儿状，轻轻捶打胤祉的臂膀：“爷真坏，怎么进来，也不知会一声。现在我这里，什么也不准备，在爷面前出丑。”

    说罢，捂着脸，耍脾气一般背过身去。胤祉看济兰的样子，好脾气说：“我特意来通知你好消息，没想到你还在和我闹呢。好了好了，是我的错，是我冷落你了。来，转过来给我看看。”

    济兰松一口气，知道胤祉是不在意她刚刚失礼。顺势借胤祉攀她肩膀的力道，慢慢转过身，眼眶微红：“我可不知道，爷这么小心眼儿！爷知道，就算我不在，我也是恭贺爷的！”

    胤祉果然没有察觉济兰的异样，佯装生气，有些嗔怪：“可我就是没在贺喜的人里看见你。急急来寻你，就看见你在这大喜日子里，伤春悲秋。”

    胤祉说完，伸手一刮济兰鼻子。看着济兰因为吃痛瑟缩，孩子气笑起来。济兰摸摸鼻子，胤祉下手没个轻重，怕是红了。

    济兰声音闷闷：“那既然爷嫌热脸贴了我这冷窑，就去别的地方。”说罢，轻轻推了胤祉一把，作势要走。那力道极轻，根本不是反抗，只是撒娇。

    胤祉一把将济兰搂在怀里，好一番慰哄。济兰脸上这才绽放出喜悦的笑容，由衷说着一些溢美之词。胤祉看着济兰，在昏黄灯光的照耀下，她那绽放着崇拜的脸像是玉兰花，显得纯洁优雅。

    “听说你最近很关心布耶楚克的孩子？”

    胤祉随口一问，却让济兰惶恐起来。此情此景太像过去，让济兰的脸不自觉染上灰败：“爷，我只是，太想看看府里新出现的生命。”

    济兰没有摸过自己的孩子，她一睁眼，自己的孩子便已经离世。等养好了身体，死婴已经是一把火成了灰。这时面对胤祉的济兰，一边担心重蹈覆辙，一边急着用去世孩子打同情牌，让胤祉放弃追根溯源呢。

    “你喜欢孩子？”胤祉问济兰。明明是父亲，问出来的话却像是事不关己。

    “当然！这是肚子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么会不喜欢呢。”济兰说着说着，慈爱低下头，看向已经恢复的小腹。谁也想不到，这在半月前，高高挺起叫人恐慌。

    胤祉却不认同。他拖着腮问济兰，不会恐惧吗？济兰怀孕时那样的丑。济兰手一顿，声线却并未变化，只是告诉胤祉，现在回忆起来，那依然是段温馨的日子。

    “感觉特别有盼头啊……”济兰没有抬头，呢喃着。当时怀着那个孩子，再苦济兰也忍了。只要抗过去，就有了更监视的依靠、唾手可得的侧福晋，还有能生儿子的标志。

    是这样啊。胤祉点了点头，难怪要去关心布耶楚克了。自己丧子，只能移情给别的孩子。胤祉忽然想起穿越前，有人说后宫妃嫔其实爱结伴撸娃，大概都基于这个心理吧。

    “宫里的几位娘娘也这样吗？”济兰感觉不是，反而是因为无聊。在宫里时，假如没活做，若没有布耶楚克，济兰都会觉得日子难熬。

    济兰想，如果一尘不变的生活中出现些变化，大抵是乐见其成的。当然，济兰不会真实说出她的想法，和胤祉相比，济兰总显得天真。

    胤祉拖着下巴想了想。他的额捏荣妃性子安静，早不生育。但康熙尊重她，看重胤祉这个儿子，也疼爱他的姐姐荣宪公主，生活依然享尽荣华富贵。与各宫间关系和睦，但是看娃这种私密事情……

    “似乎除了汗阿玛交给她养育的公主和皇子，她好像不是很关心陌生孩子。”胤祉笃定地对济兰说。

    “那爷这个说法，可真是妙趣横生，极有生活趣味了。”济兰掩嘴轻笑。荣妃娘娘没有串门习惯，胤祉对各宫也不甚了解，那胤祉提起的，是从何而来呢？

    胤祉并没有注意自己说法自相矛盾，只是被济兰打岔，忘了一开始来是打算说些什么：“对了，济兰，怎么刚刚不叫我阿月？”

    胤祉这才发现，济兰对自己的称呼，依然是墨守成规的“爷”。

    济兰疑惑看着胤祉：“爷……阿月，奴只是叫习惯了，忘了改口。”明明是在叫更亲昵的称呼，济兰的自称却更疏远、更规矩了。

    胤祉不胜在意，只是因为这一声“阿月”，满意点头：“那尽快适应吧，我喜欢你叫我‘阿月’。”

    “阿月？阿月？”济兰迟疑，然后极快速又细小地喊了两声。

    “嗯，就这样。”胤祉心情大好，满意捏捏济兰的鼻尖，看着她的鼻尖泛红，像一只小小的草莓。

    济兰看着满意的胤祉，心说，难道胤祉在前院没事了么？不然怎么难得回后院一趟，就为了听她叫两声“阿月”？不知为何，济兰感觉胤祉没那么无聊。

    胤祉捏了济兰的鼻子，发现济兰肌肤还是如过去那般，吹弹可破，忽然已经放弃的想法又浮现了出来：

    “你还想要孩子吗？”

    济兰心神震颤，惊愕看着胤祉。天知道，在胤祉没来前，济兰就呆呆望着天空，大逆不道思考能否无后的事儿。没成想，果然还是要来这一遭，只是没想到那么快。

    济兰的震惊，落在胤祉眼里，就是另一回事：“上一个孩子，你受了很多苦，还没落到好。我本想不再强求，但是现在看你如此期盼新生的孩子，我于心不忍。”

    所以胤祉打算再给济兰一次机会，一次做母亲的机会。

    济兰能说什么呢？她只能恭敬地低下头：“谢谢阿月，给我的福分。”

    阿月，这真是你在地底下，给我找来的福气吗？

    胤祉是不可能没有世子的，在他做了诚亲王后，这无后的问题在康熙眼中越发突出。索性胤祉是刚刚没了儿子，不像是隔壁八贝勒无所出，后院的福晋倒是免于同八福晋那般，被康熙责骂。

    布耶楚克的女儿出生了，她满心满意都是幼小的婴儿。由于太珍视这个来之不易的女儿，她一改往日里喜欢奢侈的风格：护甲自然不带了、钗环也不见踪影。

    唯一算贵重的，大概是布耶楚克脸上真挚的笑容。

    布耶楚克不再喜欢以前那些饰品，济兰送给她的首饰，自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且布耶楚克很忙，忙着照顾孩子，忙着修养身体，自然也没时间留给济兰。

    不过济兰还是得了好几件胤祉委托人打的饰品，倒也不算损失。因祸得福，济兰反倒和伊哈娜走得距离近了。

    济兰睁大眼睛：“毓秀居然善妒吗？”

    真是个人有个人的看法。济兰是惊讶选秀时那个明媚的格格，居然会变为戏台上丑陋的妒妇。

    伊哈娜作为诚亲王福晋，看见的是皇子无所出，正妻被斥责善妒。布耶楚克女儿出世，伊哈娜还松了口气，不然大家肯定认为是她这个福晋无德，没有容人之量，才让孩子一个个夭折了去。

    伊哈娜看着茶碗里打着旋儿的茉莉花。经过烘烤的茉莉花早就失了在枝头的鲜活，只剩下干瘪如纸片的残花。这是胤祉带回来的新品，孝敬荣妃剩下的。

    后院的女眷都很喜欢，经过没了茉莉的型，但茶汤仍有茉莉的香。只可惜适合制茶的茉莉少，总共也没炮制出多少来。

    济兰抿了口茶水，感觉五脏六腑被茶叶淌过，都清新干净不少。可这样的香茶，也无法舒展伊哈娜的眉头。

    “福晋，可是有什么心事。”济兰安慰伊哈娜，现在府里有了小格格，上下都宝贝着。而且伊哈娜的辛劳，大家都看在眼里，哪个会责骂这样的福晋呢。

    伊哈娜苦笑，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只是现在，伊哈娜认为，幸好胤祉不像胤禩那样专情，知晓开枝散叶。伊哈娜自己是承不起康熙的责骂，哪个女人挨这么一下，名声算是完了。

    济兰皱眉，忽然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她暂时怕了生孩子，可福晋想要孩子，这不正好吗？

    胤祉应该也很想，要个名言正顺的嫡子吧，像太子爷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