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水拒绝了吴骁后，吴骁就没再来找过她，但冯水还是会时不时见到他，有时是在课间，有时是放学，而且频率还挺高，冯水一开始还觉得奇怪，但后面想了想，毕竟都在一个学校，遇上也正常，反正他也没再来找她，也就没再多想。
蒋山那边还是每天上班，一边学习一边忙活店里的各种事，下了班就去学校接冯水，两个人贴贴抱抱地骑车回家，吃饭喂狗睡大觉。
蒋山还是喜欢各种逗冯水，冯水每次都下定决心吃一堑之后就要长一智，但事实总是吃一堑再吃一堑还吃一堑……好在每次她一哭蒋山就会收手，几十上百次下来，竟也让她练成了蒋山都还没碰到她、她就一秒能皱眉瘪嘴掉眼泪、下一秒再出其不意地哭着反击的绝招。
蒋山一开始很是惊讶，并且觉得很新奇，多试探几次之后，他好像找到了逗冯水的新玩法一样，每天想方设法地去招惹她，等她对着自己把绝招都出完了，再抱进怀里边哄边蹭。
冯水这下彻底没了办法，但她相信这只是暂时的，她是坚决不会放弃反抗的。
总有一天，她要骑到蒋山身上去，把他欺负得大声求饶。
一月底，高二上的期末考结束，寒假正式开始。
艺体班一向没什么作业，但现在再怎么说也是高二了，明年就要高考，虽然也不一定有人会去考，但各科老师还是适当地布置了一些作业，愿意写的就写，不愿意写的话也没关系。
冯水不打算考大学，也写不来作业，但她想去药店陪蒋山上班，光在那里等什么也不做又太无聊，就想着带过去看看能不能写一写，结果每次都是翻开没写几个字就犯困，后面干脆也就不带了，还是像去年那样时而坐着时而站着时而出去走走。
蒋山也看出她无聊，去门口的小摊上给她买了几个拼图玩具，冯水虽然也没什么兴趣，但至少是不犯困了，有时拿来玩玩，有时就那么放着。
终于熬到了过年前一天，还是下午三点的时候蒋山就正式放假了，带着冯水去买年货。
去年这时候两人吵架吵得厉害，连年都没过好，今年蒋山说什么也要好好过，还得把去年没过的都过回来。
他直接都没问冯水，下了班就拉着她去集市买这买那，一直到他带出来的包都快装不下了，才问了冯水还有没有什么要买的，他还带了另一个包。
冯水很是吃惊，但她大概能猜到蒋山为什么要买这么多东西，想到去年过年时两人的情况，心情也是有些复杂，摇了摇头说他买的就已经够了，自己没什么要买的。
蒋山听她这么说，不大高兴地皱了皱眉，带着她去称了好多糖和瓜子，才把大包固定在车座前的三脚架上，冯水坐在他后面什么都不用拿，抱稳他就好。
现在天冷，她戴了手套，但冷风还是会从袖口钻进去，蒋山直接让她把手伸他衣服里。
反正他是她哥，妹妹抱哥哥，天经地义。
更何况还隔着秋衣，更是绝对的天经地义。
如果是在之前，冯水估计还会因为害怕被蒋山发现自己喜欢他而犹豫，但现在，她直接就抱了上去。
反正……在蒋山看来，她们是哥哥和妹妹。
是亲情。
哪怕过生日那天直接抱着睡了一夜，也是亲情，且只能是亲情。
妹妹喜欢哥哥，是不被世俗认可的。
蒋山是个好哥哥……应该也接受不了。
即便他们不是亲兄妹。
但蒋山一直把她当妹妹，也和亲的没什么区别了。
关于兄妹为什么不能在一起，蒋山从小就没和她解释清楚，就只说了不能。
何英也说兄妹不能太亲密，要避嫌，她也没说为什么，只说大家都这样说的，但上次那个照相馆的老板又说，兄妹俩抱一下没什么不行的。
而且连蒋山也这么说，还总是抱她，还蹭她。
可明明他小时候还说男女有别的，怎么现在忽然又……
冯水想不明白，只自顾自以为，大概不同的人对兄妹避嫌的看法也是不同的，有的认为得避嫌，有的又认为不用，而蒋山，则是从认为要避嫌变成了认为不用避嫌的另外一类人。
既然蒋山都认为不用避嫌了，那她也就不避嫌了。
反正……她喜欢蒋山，喜欢和他的一切接触。
虽然……也有点怕和他接触太过，被他发现自己的小心思。
冯水也觉得自己很奇怪，明明不喜欢的时候什么顾虑都没有，蒋山不给抱她也要闹着要抱，蒋山说兄妹不能太亲密，她还敢直接说要和他做夫妻，还偷偷许愿要把她们的亲情变成爱情，结果现在真喜欢上了，连一个简单牵手都会不断怀疑会不会表现得太亲密太明显。
冯水有时回想起自己不懂事那会儿对蒋山的行为和语言都有些后怕，还真是……仗着是亲情，为所欲为地亲近和表达爱意。
但也正是因为当初有这样高浓度的亲情，她现在才能这样自然地靠近和依赖蒋山。
冯水喜欢哥哥，冯水爱哥哥，冯水喜欢抱哥哥，还喜欢哥哥抱着睡，冯水没有哥哥就不行……
这些话她从小就在说，天天说年年说，蒋山理所应当地把她对他的每一句表白都归到亲情上，所以现在她这样说，蒋山也只会以为是亲情，冯水有时觉得，哪怕她学着同龄人那样对着蒋山念情书，蒋山估计也不会多想。
她们是兄妹这件事，在蒋山心里扎根太深了。
深到她随时都可以向他表达自己的爱意，随时都可以和他拥抱。
因为亲情深，所以可以无限制地表白，但也因为亲情太深，所以无法正常传达爱情。
关于爱情的表白，冯水能对着蒋山传达一万次，但却收不到一句相应的回答。
虽然蒋山也会一直说喜欢她，也会说让她永远留在他身边，也是天天说年年说，她都长大了，蒋山还是这么说。
但冯水知道，蒋山的这些表白都只关乎亲情。
冯水还是忍不住叹气。
凡事有利必有弊嘛，刘老师说过的。
她想借助亲情的好继续亲近蒋山，就要承受亲情给她带来的坏。
而且她今年才十七，高中也还有一年半才能结束。
蒋山不喜欢她早恋，更接受不了她和他早恋。
那她就等，等自己长大，等自己可以恋爱，再来告诉蒋山自己对他真正的感情。
反正……蒋山现在没有和别人心意相通，也没有喜欢任何人。
哥哥只喜欢冯水，哥哥只爱冯水。
过生日那晚，他自己说的。
所以哥哥现在只是冯水的，冯水可以尽情地去爱哥哥。
就借用亲情的名义。
偷偷、但热烈地去爱他。
把哥哥，短暂地，据为己有。
.
买年货耽误了不少时间，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天黑，蒋山吃了饭之后就开始忙明天的年菜。
冯水没什么事做，跟在边上看蒋山做好吃的。
蒋山把买来的排骨清洗干净，拿葱姜蒜和盐腌制好，洗了手回过头来就看见冯水守在煤油灯边上睁着大眼睛呆呆地看他。
他擦了手上的水笑着勾她下巴：“排骨腌好了明天蒸糯米吃的，今天不吃。”
冯水被他勾了两下，皱着脸说了句：“我知道。”
“我就看看。”她的脸又恢复原样。
蒋山笑着看她一眼，拿了芋头去灶台上：“过来看哥哥炒糖霜芋头。”
“这个今晚就能吃。”
冯水走过去，在灶台边站定，想了想，又走到蒋山身后，伸手抱他的腰。
没说话。
“嗯？”蒋山不懂她为什么忽然这样，“是饿了吗？”
冯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蒋山觉得她是饿了，那她就是饿了吧。
冯水抱着他点头，头发在衣服上蹭出沙沙的声音：“嗯。”
蒋山笑起来，伸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很快就好，冯水再等会儿。”
冯水沉默两秒：“嗯。”
抱着他没松开。
蒋山皱眉眨了眨眼，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愿意抱就抱吧，哥哥就是给妹妹抱的，做吃的不方便也得给妹妹抱。
他唇角勾勾，开始炒糖。
冯水贴在他身后，原本头是靠着他背脊的，但蒋山炒糖的味道太香，连小花都忍不住凑过来看，冯水也有点想看，偷偷探了头过去。
蒋山感觉到左胳膊有什么东西轻轻贴过来，余光一瞥，果然是冯水。
他压着嘴角把芋头倒下去翻炒着，三两下就炒出了白色的糖霜。
“哇……”
冯水很小声地嘀咕一句，还是被蒋山听见。
蒋山腾出手来捏了把她的脸，从下巴往上的，两边脸颊都能捏到的手势，整个手都能接触到她软软凉凉的脸颊肉，很是舒服。
冯水本来都不想躲了，反正都捏那么多次了，但蒋山这次连续捏了好几下，口水都要给她捏出来了，冯水还是皱了眉往他胳膊后面躲：“哥……”
“哎。”蒋山笑着答应，没再追过去。
冯水不满地哼声，依旧很小声，但蒋山还是听见。
他心情很好地那盘子把芋头铲起来，单手递给冯水：“呐，拿去吃吧，哥哥要洗碗了。”
冯水没接话，也没放开他。
蒋山觉得这回说什么也得问一下了，但冯水在他身后抱得很紧，他转不过去。
他放下芋头拉她的手：“哥哥要转过来了啊？”
冯水松开一些，蒋山转身，她又抱了上去，第一次抱有拉链硌得脸不舒服，她还特地放开一下，拉开拉链重新抱进去。
但还是什么话都不说。
蒋山觉得冯水今天有些奇怪。
去年也是今天。
蒋山有些害怕地抱着冯水：“冯水，你别吓哥啊？”
“过生日的时候你可是答应了哥的，不会再欺负哥了。”
冯水安静贴在他胸口，听他这么说，语气还这么着急，抬起头朝他笑：“哥哥笨。”
蒋山疑惑皱眉：“哥哥哪里笨了？”
他又把她抱紧一些：“不管，你不许再欺负哥哥。”
冯水笑笑，又贴了回去。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了，但就是想抱他。
很想很想，特别想。
大概是回家的路上想到这样的日子不会很多，所以格外想要珍惜吧。
蒋山听她没说话，伸手轻轻揉她的头发，辫子都被他揉起毛了也不停：“哥哥跟你说话呢。”
“哥。”冯水也不闹，由着他摸，抱着他开口，“在我长大之前，你也不要喜欢别人好不好？”
蒋山听她这么说很是意外，揉她头发的动作都停了，脑子疯狂猜想着冯水这么说的理由，刚要想到冯水是不是也喜欢他，就听见冯水又说：“冯水……不想和哥哥分开。”
哦。
蒋山很是失望。
只是不想分开，不是喜欢。
“哦。”他叹了口气。
冯水听到他叹气，抬头委屈起来，都还没来得及反问，就哭了起来。
这次的情绪来得太快，她自己都没想到。
蒋山也是没料到冯水会哭，明明他也没说什么，而且……他也没逗她啊，怎么就哭了？
他赶紧弯腰下来抱她，边拍背边哄：“不哭不哭，哥哥……”
但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皱着眉很是着急地重复：“冯水不哭，哥哥在呢。”
“你是不是又有喜欢的人了？”冯水哭着问他。
“哥哥不是说了只喜欢冯水吗？”蒋山下意识说出这句话，话音末了，才一下子心惊。
冯水……可千万别听懂啊。
她还没成年，书也还没读完，他都还没开始想办法勾引她呢，可不能把她给吓跑了。
“哥的意思是……”他赶紧解释一句，“亲情的那种喜欢。”
“就像冯水说的喜欢哥哥爱哥哥那样。”
冯水本来都不想哭了，听他最后一句，又想哭。
她才不是亲情的意思。
蒋山笨。
冯水倔强地拿袖子抹眼泪，苦着脸坚强地憋着眼泪继续说：“知道了。”
“那你答应我，不许喜，欢别人。”她继续泪流满面地说着，想铿锵有力地表达，说话却因为哭泣变成一截一截的。
“我长，大了才行。”
“而且你要先告，诉我，不能先告诉你喜，欢的人之后再，来告诉我。”
蒋山忍着笑认真点头：“哦哦！”
冯水别过头又擦了把眼泪，蒋山看得心痒痒，也想擦，正好冯水还有半边脸没擦到，蒋山抬手抓她的手，然后笑着给她擦剩下的眼泪。
冯水瘪嘴皱眉看着他：“你要说话算数。”
“哥哥当然说话算数。”
“那你……”
冯水刚想再确认一下，听见蒋山的话：“那冯水也要答应哥哥，在长大之前，不许喜欢别人。”
“长大了也不行。”他又补充一句。
“为什么？”
“因为冯水太小了。”
“可你说的是长大了也不行。”
“是吗？”
“是啊。”
“那就长大了也不行吧。”
冯水被绕进去了好几秒，脑子迷糊到眼泪都不流了，迟钝地挠了挠头：“不是……是哥说——”
“就是。”蒋山打断她快速接了句。
冯水愣了两秒，还想继续理论，蒋山已经拿着芋头跑出了灶屋。
冯水后知后觉跟上去，蒋山又拿着衣服说是要去洗澡。
冯水再次疑惑地挠了挠头。
洗澡？刚才烧热水了吗？
但蒋山已经进了洗澡棚，冯水在原地站了会儿，外面风吹着有点冷，她打了个寒战回了屋子吃芋头。
都洗漱完躺到床上好一会儿了，冯水才听到蒋山进来的声音。
怎么这么久？真去洗澡了？
冯水翻了个身继续睡。
“冯水。”蒋山在蚊帐外很轻地叫她一声。
“嗯？”冯水又翻过来。
“喜不喜欢哥哥？”
冯水呼吸一滞，低下视线捏着被角咽了咽：“喜……喜欢啊。”
蚊帐外传来蒋山的一声轻笑：“哥哥也喜欢冯水。”
“特别特别喜欢。”
冯水捏着被角再次咽了咽，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在轰隆的心跳声中悄悄转了回去。
虽然……哥哥说的是亲情的意思。
但……她自己偷偷转换成爱情，应该……没关系吧？
她又不会到处说，就说给自己听。
冯水抿了抿唇，脑袋钻进被窝里，整个人在被窝里缩成一团。
用极低的声音说着：“蒋山说，喜欢冯水。”
“爱情的喜欢。”
话音刚落，冯水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心脏在胸膛里猛砸着，力度大到鼓膜都在震动。
她摸着心口张着嘴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从被窝里钻出来。
蚊帐外很安静，冯水慢慢呼出口气。
好奇怪的感觉。
放在胸口的手习惯性挪向身侧准备睡觉时，指尖擦到一处硬的凸起。
冯水想到什么，吓得睁大了眼，但下一秒，她迅速挪开了手，强迫自己闭眼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