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维尔自然也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
良漪莘又一次恹恹地从佩西所在的人鱼族群回来，伊维尔用鱼尾圈住她，墨色眼眸里掺杂着些许晦暗，良漪莘搂住他的脖颈，忧愁地叹气。
为什么偏偏是鲛人泪啊。
良漪莘戳着515，满怀愤慨。
515被戳得东倒西歪，气呼呼地幻化出一道数据流阻拦她的精神力，抗议着开口：“你这是统身攻击。”
良漪莘冷酷无情地加大力度：“对啊，就攻击你。”
515气急败坏地下线了。
伊维尔将她搂在怀里，良漪莘摸着他的鳞片，无聊得睡了过去。
伊维尔轻轻拂开她额上的碎发，将她安置在石床上，去了人鱼族群。
珊瑚丛里，人鱼们探头探脑地看着这条远近闻名的恶鲛，佩西摆了摆鱼尾，客气地问道：“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佩西隐约能猜到他的来意，多半是为了某条对鲛人泪格外执着的人鱼。
果不其然，伊维尔淡声开口：“她为何寻你？”
佩西斟酌着，最后还是妥协着尽数告知：“她想要一颗鲛人泪。”
伊维尔神色如常，似乎对那三个字并不在意，佩西暗自揣摩着他的态度，试探地问道：“她不知从何处听来此物，大抵只是好奇，并不是……”
伊维尔稍稍抬眼望过去，佩西要出口的话识趣地咽回去，目送他离开，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良漪莘醒过来的时候，伊维尔正坐在石床边，手里把玩着一把泛着冷光的短刃。
良漪莘有些懵懵地看着他，好奇地问道：“这是你的收藏吗？”
鲛人喜好宝物，常四处搜集堆积在巢穴里，伊维尔的洞穴里堪称是华光闪闪，良漪莘没事就去里面翻摸着玩，伊维尔也纵容她霍霍。
伊维尔低头握住她的手腕，将短刃放在她手心，良漪莘眨了眨眼：“这是，送我的？”
这把短刃造型奇特，形似骨刺，入手冰寒，隐含凶煞之气，良漪莘捏了捏把手处，摸到一点细微的凸起，凑近看了看，依稀辨认出上面的纹路，像是某种咒符。
伊维尔摩挲着她的锁骨，语调很淡地开口：“你想要鲛人泪？”
良漪莘顿了顿，微微仰头看他，与他四目相对时呼吸都为之一滞，有些艰涩地开口：“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伊维尔的指尖搭在她腕骨处，轻轻划过她的手背：“我去了人鱼族群。”
良漪莘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伊维尔低头吻了吻她的眼角，又重复了一遍：“你想要？”
良漪莘纤长的睫毛轻颤着，呼吸都有些紊乱，但还是低低应了一声。
“好。”
良漪莘整个人一僵，不可置信地抬头去看他。
伊维尔神情仍旧是无波无澜，好似答应的不过是如往常那般，她缠着他开口的那些琐碎小事，良漪莘却陡然变了神色，仓皇又惊怒地开口：“你疯了！”
伊维尔攥着她的手腕，拢住她的手心，将那柄短刃翻转，刃光晃出一片冷冽的雪白，良漪莘抖着手，抗拒地向后抽，却被他带着向前，只得眼睁睁看着刃尖一寸寸向他心口逼近。
“啪——”
短刃“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伊维尔脸上浮现出五道鲜红的指印，良漪莘将自己蜷缩在石床上，感觉要喘不过气来。
伊维尔想去抱她，却被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眼见她眼尾都泛起余怒未消的薄红，伊维尔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中，有些无措似的轻摆了摆鱼尾。
良漪莘气狠了，抗拒地将头埋进鱼尾间，恼怒地想着回头交付任务时，一定要投诉主系统，什么破任务就发。
伊维尔看着她，语气放得很轻：“你不是想要吗？”
良漪莘咬了咬唇，指尖嵌入手心，感受着那点刺痛，颇有些自我厌弃。
她的确想要，任务完成的契机就摆在她面前，她的推拒反而显得惺惺作态。
这样想着，良漪莘冷笑着抬头，咬着牙看着他，一字一顿地开口：“是啊，我就是想要，我就是为了鲛人泪来的。”
片刻的沉寂里，良漪莘忽地觉得很空茫。
如果真到那步，她也不是下不去手。
他本也就是她的任务目标。
伊维尔抬手轻轻拭去她眼中沁出的泪水，额头抵住她的额头，语调是难得的温和：“别哭。”
良漪莘攥着他的衣襟，埋在他怀里压抑着哭声，伊维尔微微叹了口气，有些笨拙地想去哄她：“我不会死的。”
他本意不是要让她这般伤心难过。
伊维尔晃了晃鱼尾，小心将她托举起来，解释道：“我承载着海洋的意志，就算没有心脏，也不会迎来死亡。”
良漪莘红着眼睛看着他，伊维尔温柔地蹭了蹭她的眼尾：“而且，就算你不提，我也想与你共享生命。”
伊维尔说着低头吻了吻她的唇瓣，轻声开口：直至你寿命终止那刻，我也不会放手，我绝不会允许自己失去你。”
良漪莘颤着手，将掌心贴在他脸颊上，哽咽着出口：“你没必要……”
“不要拒绝我。”
伊维尔握住她的手，墨色眼眸凝视着她，语调珍重：“如果短暂的等待能带来更久远的陪伴，这是值得的。”
“哪怕过程并不那么美妙。”短刃被拾起，重新放在她手中，伊维尔拂开她的发尾，“但在所有宝物中，鲛人泪，也当属上乘。”
短刃扎透鲛纱，没入皮肉，丝丝缕缕的金色血液在海水中逸散开来，良漪莘握着短刃的手不自觉轻颤，却被他带得极其平稳，干脆利落地划开胸膛，刃光森寒，骨骼相撞间只停滞瞬秒，便毫不费力地向下深入。
良漪莘眼泪滚落得汹涌，整片海域也掀起波澜，伊维尔攥着她的手腕挑出一颗金色华贵的珍珠，良漪莘怔怔地看着那颗鲛人泪，视野朦胧，只能窥见它泛起的华光。
海域内卷起不止歇的风浪，伊维尔用鱼尾卷住她，引着她握住了那颗鲛人泪。
任务完成的提示跳出来，良漪莘心中却生不出喜悦之情，感受着玄色鱼尾压在身上的重量逐渐减淡，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石床上，滚落成粉色的珍珠。
人鱼悲痛到极致才会泣珠，良漪莘并不是正统的人鱼，此刻却像是无师自通，伊维尔先前分给她的那一半权柄也起了效用，她感知到了这片海域的情绪。
这片海域在悲鸣。
“你骗我。”良漪莘死死盯着他，将鲛人泪握得很紧。
失去了心脏的鲛人，怎么可能不迎来死亡。
良漪莘止不住眼泪，伊维尔的身形逐渐变得虚幻，闻言抬手想给她擦眼泪，手却穿过了她的面容。
“没有。”
伊维尔轻声说着，稍稍俯身凑近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颈侧。
“鲛人可以重生，只要这片海域还归属于我，我就可以回到这里。”
良漪莘缓缓眨了眨眼。
“你会是我重生的锚点。”伊维尔露出一点浅淡的笑意，墨色眼眸深深地望着她，“我的权柄交付给了你一半，是我圈住了你，除了这片海域，你无处可去。”
良漪莘含着眼泪瞪他一眼，哑着嗓子骂他：“无耻。”
伊维尔低头吻住她。
他的身形消散在洞穴里，良漪莘感受着唇瓣上残余的温热，闭了闭眼，仰头用手臂遮住眼睛，任由眼泪缓缓流淌下来。
“良良。”
515在她脑海里难得的安分，带着些许电流音的机质声响起来：“任务完成了，该去下一个世界了。”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任务？”
良漪莘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很冷静地问着：“感情流快穿者应该不会允许这种逼迫任务目标自伤的行为。”
“判定点呢？为什么没有回溯？”
515迟疑着，好半晌才讷讷着开口，干巴巴解释道：“感情流与感情流也会有不一样……”
良漪莘没出声。
515见瞒不过去，只得坦白道：“这个世界已经崩坏了，需要重启，任务目标就是那个崩坏源头，所以主系统才会发布这个任务，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我……”
话没说完，515便吐出一堆乱码，整个系统球抽搐几下，良漪莘心中一紧，拍了拍515急声问道：“515你怎么了？”
系统球缓了好一会儿，515心有余悸地开口：“没事，就是刚刚被主系统警告了一下，良良，不用担心，任务目标作为小世界的主要人物，不会轻易下线的，你可以理解为刷新重启，避免后续小世界动荡，鉴于你这次的表现，主系统决定给你作出一点补偿，下个世界可以随机选择一个奖励小世界。”
良漪莘听完虽然还是有些情绪，但心中稍缓，看着515弹出的一个转盘，点击正中央的抽取，转盘哗啦啦转动起来，各色流光拖拽着华尾，晃得人眼花缭乱。
指针停在一道红色光芒上，515蹦跶着：“还有，这颗鲛人泪你也可以带走，我和主系统争取过了，这次积分翻倍，走吧良良，之后再回来看他吧。”
良漪莘握着鲛人泪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传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