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力,三十七岁,在电子厂上夜班,活得像车间流水线——昏暗、被动、百无聊赖。
他是一次轮休出去活动的时候,遇见的余凤凤——三十出头的样子,长得标致,精气神很足。“煎饼咧——卖煎饼咧——”,一口洪亮的叫卖声,穿透了附近十余米凝滞的空气。
于是他去买了份煎饼。
陈力见她嘴上涂了红彤彤的口红,带着板正的袖套,拿着刷子熟练沾着面,在平底锅上火速摊出一个薄饼。
“葱花香菜烤肠要不咯?”
“哦,要,要的”
他看着余凤凤舞动着刷子铲子,跟车间里的女工做着类似的动作,但她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那双手为什么可以那么快乐?
起初,他只是愿意见到她。只要见到她在那,就算不去买煎饼,也像充了电,打了鸡血,回去还能在死气沉沉的车间里继续熬。
是几次以后,他才发现她有小儿麻痹症。那次薄脆用完了,她去车后座取,陈力见到了她那双细且扭曲的腿,走起来很费力。
说不上来的心情。
又到轮休了,陈力买了一束花,和一支口红,去找余凤凤。
他们在一起了。
闲时陈力就跑出来找她。陪她卖煎饼。没人的时候就聊天。有说有笑。大多是余凤凤的故事。
“我最后琢磨卖煎饼,因为煎饼摊正好挡得住我的腿,我就涂上红红的嘴唇,卖力地喊,让大家伙看看,我活得多好,多好啊!”
“没再有人关注过我的腿”
“我看见了”
“我知道,所以我答应你了,因为你不是同情我”
“我就是觉得你特别有精神气儿,你比我强多了,真的”
他们靠在一起,会心地笑着。
又过了一阵子,陈力在琢磨一件大事——攒钱买戒指,给余凤凤求婚。
这天,陈力急匆匆从电子厂出来,连着加班好几天,眼睛花得狠,但依然急不可待。他一路小跑,过了前面的马路,就是余凤凤的煎饼摊了,嘴角止不住上扬。
... ...
“哎,撞人了!撞人了!”卖包子的左大姐喊。
“这条马路不吉利,总出这种事儿”余凤凤头也不抬地应了句,并没有动力去瞧。
“凤儿!是大力!快快快!”左大姐尖叫着,拉起余凤凤朝那边跑。
余凤凤的腿又细又扭曲,但从没有比此刻更让她感觉无力过。她几乎是被左大姐拖过去的。
... ...
余凤凤把摊位关了。
... ...
两个礼拜以后,煎饼摊又开了。
“凤儿,你不容易啊!”左大姐同情地看着她手上的戒指,眼里有泪。
“嗯... ...没事儿姐,人嘛,总归要活着。”
“想死的那段日子,早就过去了。”
“姐,其实死,是最容易的,一了百了。”
“现在不只自己活,还要带着大力的遗憾一起活。”
余凤凤朝天上望望,火速擦擦脸颊,笑盈盈继续摊煎饼。
“煎饼咧——卖煎饼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