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渺定睛，白沭身后的房间陌生，由此判断他们不在肖烁家。
“你们在哪儿？”他问。
白沭抽抽搭搭答：“在，在十三区域，鬼神大人昨天叫我回第一区域，我走到半路，他又发了这个定位给我，具体在哪儿我也不清楚。”
玄渺思虑片刻，说道：“去我家。”
白沭连连点头，“好，好。”
挂断电话，沈子行疑惑看他，玄渺顿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沈子行现在的情况，基本的自理能力都没有，根本离不开人照料。可肖烁出了事，人这会儿在他的区域，他肯定要回去一趟，看看情况。
“沈子行，我有事离开一会儿，你不要试图下地，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做。”玄渺问：“你可以吗？”
沈子行点头。
离开前，玄渺搀扶沈子行去洗手间，顺便喂他吃完早饭，安顿好才离开。
传送回卧室，白沭不在，但能听见房门外有脚步声。
床上，肖烁静静躺在那儿，全身笼罩在金色的光晕里，仿佛随时会消失。
刚一靠近，床上的人睫羽颤动，旋即眼皮下的眼珠滚动，旋即眼皮缓慢掀开，失焦的瞳孔渐渐聚焦，目不别视。
“渺渺。”
两个字里杂糅掩饰不住的愉悦，玄渺听后，眉头微蹵，直视肖烁的眼睛，一言不发。
“渺渺”这个称呼，肖烁从来没这样叫过他。
再看他的眼神，之前对脱离世俗的超脱已然不见，眼底的温柔溢出眼眶。
玄渺虽然觉得不合理，但也没多想，毕竟换成任何人，死里逃生，能再次见到熟悉的人，定然喜不自胜。
玄渺询问：“鬼神大人，你感觉怎么样？”
肖烁笑了下，抽出被子里的右手，小臂捂住眼睛。
原本光滑无暇的手背，一块烧灼的痕迹展露，狰狞丑陋的伤口周围缕缕黑气环绕。
“侥幸逃生，是我小瞧费双的能力。”
看来费双的能力是火系。
鬼神大人不仅拥有斩恶鬼和归尘笛的净化能力，还拥有自愈肉身的能力。但他也不是无所不能，如果伤及灵魂，并且极为严重，对他也会有影响，当然也包括重伤不治，魂飞魄散。
黑气会妨碍伤口愈合，玄渺召唤归元剑，肖烁阻止：“我自己来。”
肖烁掌心撑床，动作迟缓，只是坐起来，额间遍布细密的汗珠。他两只手解开扣子，丝质的睡衣下滑，半边身体皆是烧灼的痕迹。
玄渺不由心惊。
如果换作是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三天之内能醒来已是奇迹。
归尘笛从肖烁体内飞出，他闭眼，玉笛围着受伤的地方跃动，半晌，黑气尽数消失。
玄渺又是一惊。
原来，归尘笛不用奏响，也可以施展净化之力吗？
房门从外面推开，回头，白沭站在门口，圆溜溜的眼珠睁大，“鬼神大人！”
话音未落，白沭闪现到床前，双臂张开就要扑上去给肖烁来个熊抱，玄渺及时薅走，
“你嫌鬼神大人的伤不够重？”
白沭瑟缩，歉意说：“对不起，看到鬼神大人醒来，一激动什么都忘了。”
说完，靠着床边坐下，一如平常，小心将头靠在肖烁的腿。
肖烁垂眸，眉峰皱了皱，旋即抬眸，“小玄，我睡了多久？”
白沭抢着答：“不久不久，才一晚上！”
玄渺以为肖烁还有其他的伤处，上前一步拉白沭起来。
白沭满眼不情愿，正欲发火。
玄渺：“你刚才在外面做什么？”
一提到这个，白沭眼里的火气瞬间熄灭，双手抱胸，“鬼神大人的衣服脏了，我扔洗衣机里洗一洗。玄渺，你的洗衣机是什么时候买的，居然还是半自动的？”
玄渺咬牙，“我乐意。”
他才不会说是因为没钱！
一个从来不用担心灵力不够的老鼠，怎么可能理解他。
玄渺转移话题，问肖烁：“费双情况如何？”
“他也受了伤，暂时不会出来兴风作恶。”肖烁目光坚定，“想必你也知晓费双的目的。”
玄渺点头。
肖烁继续说：“我也不知他为何要夺归元剑，到手后拿来做什么。可我知道一点，归元剑绝不能落到他的手中。费双与之前的鬼王不同，我的归尘笛，似乎对他没什么作用，应当与他手中的法器有关。”
玄渺想：他当然不会把剑交给费双。归元剑陪伴他这么多年，他怎么可能舍得交给任何人。
那也说明，他的归元剑对鬼王也不管用。
肖烁：“那个捉鬼师怎么样了？”
“被鬼晴的长鞭所伤，好在...”玄渺停顿一息，还是没有将沈子行的执念是亲他的猫耳一事告诉肖烁，尽量平静回答：“现在已经没事，休养十天半月便可恢复如常。”
肖烁：“嗯，我这伤也要修养一阵，你的房子借我住几天，等过几日能下床，我便回去寻找消灭费双的方法。”
玄渺没有异议，觑了眼外面高升的太阳。
“小玄，如果有事你先走。”肖烁看出他的想法，“有白沭在。”
白沭一听，精气神充沛，“交给我，你放心！”
玄渺很想说：交给你才不放心，最终没说，告别离开。
他不是不想说，而是如果他现在说，万一肖烁命他照顾他，那沈子行该怎么办？
临走前，肖烁把白沭支走。
玄渺以为肖烁有话和他说，站在阳光里半天，没等到一个字，倒是等来打量的目光，从上到下游弋好几个来回。
玄渺不自在侧身，在得到“走吧”俩字，倏地离开。结束这段莫名其妙单方面的端量。
好在，回去之后，沈子行安然躺在床上，无事发生。
回去的当晚，接单的那支手机接连收到三条订单。
为了两不耽搁，玄渺每完成一笔订单，便传送回来，如此过了两天，沈子行终于能开口说话，身体行动虽然慢吞吞，但自理是可以的。
肖烁在沈子行恢复行动力的第二天离开，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
时间飞逝。
玄渺完成订单回来，别墅的灯亮着，心底暖流涌动。
有人等，真好。
怡悦的心情不到片刻，嘴角向下。
明天便是沈昊回来的日子，以后，没有人再留灯等他。
习惯果然可怕，不过一个星期的时间，他已经开始留恋。
开门进屋，沈子行准备了丰盛的饭菜坐在餐厅等他，不仅如此，桌上还摆着一瓶瓷瓶装的白酒。
玄渺心情沉重坐下，沈子行倒满两杯酒，一杯递给他，一杯端起。
沈子行：“这些天多亏有你，这杯我敬你。”
若是换成平时，玄渺早就炸了，今天他却半点也不想说话，仰头一杯下肚。
一杯接一杯，两片绯云爬上面颊，脑袋晕晕沉沉，却又格外清醒。
半瓶酒下肚，拿着筷子的手一抖，筷子双双坠地。
玄渺摇摇晃晃弯腰，明明近在咫尺的距离，却像是相隔千里。好不容易食指碰到筷子的尾端，一只手先一步捡起。
莫名的怨气点燃，玄渺用力抬头，“砰”的一声，骨头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点疼对玄渺来说微乎其微，喝了酒之后痛感愈加迟钝，他坐直身体，眼前的沈子行掌心轻柔下巴，眼眶泛红，眼角一滴泪随着上扬的眼尾挤出，滚落。
沈子行指尖揩掉泪珠，“我没事，你不必自责。”
笑容刺眼，玄渺想起那天鬼晴打伤沈子行，沈子行也是这样笑着安慰他，音调拔高，“沈子行，受了伤还要反过来安慰伤害你的人，你傻不傻。”
一语双关。
沈子行：“你不是真心想伤害我，本就不该怪你。”
玄渺说不过他，拿起酒瓶来到阳台。
今晚无风，弯月如钩，北斗七星在黑幕闪耀，星河横跨头顶这一片天空，美不胜收。
憋闷的心情得到舒缓，玄渺走动阳台的长椅前坐下，闭目。
少顷，脚步声靠近，沈子行在他旁边坐下。
玄渺徐徐说：“沈子行，我从来没见过我的父母，也不知道我打哪来，要到哪里去。一千多年的猫生，只有内丹有损的身体，归元剑，额头的纹饰，和离不开十三区域的咒术。”
“曾经有幸与人类相处过一段时间，就是我和你提起过的主人。”
玄渺落寞道：“我不太懂怎么和人相处，脾气又臭，说话难听。”
“沈子行，我很羡慕你有十一位师兄，还有待你如亲子的师父。”
说到这儿，他睁开眼，义愤填膺，“就是沈昊这老头不靠谱的时候太多！明知十三区域危险，还留你在这儿历练，受伤了，他还走，这一走一条信息都没有。”
玄渺的嘴像开了闸，他知道今晚的他有点不像自己，但是他就是想说。明天醒来他大抵会埋怨今晚的多嘴，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明天的事明天再说，畅快一时是一时。
星河里，星星接连闪烁，玄渺痴痴凝望，“我也想有家人。”
沈子行：“以后，你把我当作你的家人。”
玄渺歪头，“沈子行，你占我便宜是不是？我活了一千多年，都能当你祖宗了。”
沈子行：“我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
眼皮仿若千斤重，挣扎几次，抵抗不过，放弃前，玄渺呢喃：“也不是不行。”
沈子行双手捧住玄渺的头，沉稳的呼吸吐在掌心，热热的，有些痒。
收起来的耳朵这时蹦出来，耷拉着，似乎睡得不舒服，脸颊和身体往前拱，寻求支点。
刚才的话在耳边回荡，心底泛起酸楚。
如果玄渺是他的小师弟，他和十二位师兄一定会把他宠上天，让他感受到这人间的温情。
沈子行腾出一只手，即将摸到可爱的耳朵时，停下收回。
玄渺警告他不许偷摸他的耳朵，还是不要惹他生气为好。
他抄起玄渺，打横抱回卧室。
当晚，玄渺做了个他认为的美梦。
梦里是一间华丽古朴的房子，他躺在凤凰花树下晒太阳。一道人影从房间里出来，身下坐着轮椅，一身月牙色白袍温润如玉，轻声唤他“渺渺”，陪他一起晒太阳。
美梦太短，玄渺睁开眼看到充满现代气息的房间，心里空落落的。
梦中的人他始终没看到脸，听声音也不是他所熟悉的人，可他就是感觉很温暖。
“咚咚。”
两声敲门声拉回思绪，宿醉的后遗症姗姗来迟，玄渺捂住发胀的头。
“进来。”
沈子行推门，“玄渺，今天阳光十足，我们一起出去晒太阳吧。”
玄渺愣神，昨夜梦里火红的凤凰花历历在目，粲然一笑，毫不犹豫答应：“好。”
说完立刻意识到沈子行不是梦里的人，“你不在家等你师父吗？”
沈子行关门进来，掏出手机递给他，“他老人家刚刚发消息，说既然我没事了，继续历练，他的事还没处理好，三天之后回来。”
玄渺没有理由再拒绝，下床洗漱。
半小时后，整装待发，前脚踏出别墅，“喵喵喵”，意想不到的铃声响起，玄渺愣住。
白天居然有订单？
普通的鬼魂白天是出现不了的，除非执念特别特别深，这种基本马上就要成为怨鬼或者恶鬼。
玄渺掏出手机，打开的第一眼，先被订单金额吓到。让他数数后面几个零。
居然有六个零！！！
再看最下面的署名，肖烁。
！！！
沈子行：“玄渺？”
玄渺震惊得听不见外界任何声音。
十三区域是要亡了吗？鬼神大人竟然找他下订单？
这对吗？这对吗？请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