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姐，这个文案可以吗——学姐——”
一双手在眼前挥了挥，许宁回过神，朝旁边的部员抱歉地笑了下：“刚刚说到哪里了？”
“说到我们新写的文案还有没有要改的地方。”部员把电脑往她面前推了推。
许宁看了眼上面的内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在和别人说话的时候走了神，对着屏幕看了半天，连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贺岑溪坐在桌子对面，撑着头观察她的表情：“学姐有心事啊？”
许宁慢慢地摇摇头：“没有啦。”
另一个部员说道：“学姐有什么事就跟我们说嘛，是不是活动出现什么问题了？”
贺岑溪收回视线，哼笑一声：“很明显不是啊。”
“那是什么？”
许宁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别猜了，没什么事的啦，文案我现在看。”
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回工作上，指导干事改完文案，将宣传用的文件打包好，交给裴钟琪那边，由学生会统一发布。
看到裴钟琪的名字，许宁又不知不觉开始出神，脑海里思绪纷乱，各种想法杂糅在一起扰乱她的情绪，直到学妹们起身和她告别才勉强地视线移开。
她不知道自己脸上的失落明显到几乎要实质化，贺岑溪定睛观察了她片刻，忽然道：“如果对某个人有什么想说的话，那就说出来。”
许宁抬头看她，贺岑溪搂着另一个部员的脖子，同她挥了挥手：“学姐拜拜。”
聊天框里，裴钟琪回复了一句“收到”。
说出来……吗？
许宁在输入框里写了一长串，按下发送键前，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都删掉了。
她把脸埋进掌心，长长地叹了口气。
-
裴钟琪是在唐序的门前被许宁拦住的。
自从知道原主名下有这样一家甜品店后，唐序就成为了裴钟琪的据点，她躲避许宁、逃避回裴家的那段时间经常待在店里画稿，店里有吃有喝还有甜品的香气，所以她和许宁关系好转后也没有改掉来唐序的习惯。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许宁。
已经是晚上八点，许宁今天没有晚课，应该早就回家了才对，怎么会绕了个远路跑来找自己。
裴钟琪下意识先往她身后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人。
许宁抓住她的袖子，扯回她的注意力：“姐姐，我有话和你说。”
她的神情还算平静，应该没有再遇到尾随的人，裴钟琪稍稍放下心，领着她进了店里。两人各要了些甜品，蛋糕和水果茶很快端上来，说要谈谈的许宁却盯着桌面，迟迟没有开口。
裴钟琪最怕这种沉默的氛围，表面镇定，实则在心里想了八百个开场白，结合许宁的表现，最终找到了在她看来最合适的一个：“是又出什么事了吗？”
许宁猝然抬头，看起来竟然有些难过：“不出事，我就不能来找你吗？”
裴钟琪莫名被瞪了一眼，不知道哪个字惹她伤心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只是许宁上一次因为被恐吓来找她，现在这件事还没平息，她第一反应以为又出事了而已。
许宁低下头，又不说话了，额前略长的刘海落下来遮住她的眼睛，让裴钟琪看不清她的表情。
裴钟琪有点欲哭无泪。
说真的，周明旸也好许宁也好，现在十九岁的小孩都在想什么，她是真的搞不明白了。
窗边的这张小桌再次陷入了沉默。
裴钟琪一会儿看看窗外的夜景，一会儿尝尝甜品，对面的人始终一动不动。她最后还是忍受不了这样诡异的氛围，先开口道：“所以，到底怎么了？”
“姐姐，”许宁依然没抬头，声音有些发闷，“你说那件事交给你处理，打算怎么做？”
裴钟琪感觉自己懂了，这孩子还在因为尾随事件而不安，试图安慰：“我会处理好的，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
“我说的不是这个。”
许宁生硬地打断了她：“我想知道，你要怎么做？”
“这个……”
“不能告诉我吗？”
“不是。”裴钟琪停了一下，组织了下语言，才道，“我会找一个人扮成你的样子，把尾随者钓出来，你放心，不会让你有任何危险。”
“我要参与。”
裴钟琪一愣：“什么？”
“我说，”许宁斩钉截铁道，“我要参与。”
“不行，”裴钟琪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你知道这样会有危险吗？”
“我知道。但是，找个人来扮演我，肯定不如我本人更有效吧？”
裴钟琪还是不同意：“我不会让你去冒险的，如果出了什么事，我没法和爸妈交代。”
“可是姐姐，你自己也参与了计划对吧？”
裴钟琪深吸了一口气：“我和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
她比许宁多了十年的人生经验，在福利院和充满恶意的同龄人斗过，也在职场中摸爬滚打过，她甚至经历过一次、或者是两次死亡，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哪里都不一样。
调查尾随事件并不是为了许宁，而是为了裴钟琪自己的目的，她不可能为此将许宁置于险境中。
“姐姐，”许宁神态稍显示弱，表示自己没有和她吵架的意思，“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命根本不重要？”
类似的话，裴钟琪在南山墓园也听过一次，之后发生的事情并不愉快。
“你错了，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
两人立场不同，掌握的信息也有差距，讨论这个话题毫无意义，再说下去，裴钟琪感觉她们又要吵起来。她不愿和许宁再起争执，起身提包就走：“很晚了，记得叫司机送你回家。”
她的手臂被用力攥住了。
许宁站起身，即便比裴钟琪矮了不少，也丝毫不落下风，抬头盯着她，说道：“我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姐姐。在父母去世后的九年里，我也是一个人挣扎着活下来的，我比你想象的更顽强。”
不得不承认，许宁骨子里是一个很倔强的人。
在某种程度上，她和裴钟琪很像。
唐序的店员注意到这边的争执，店长走过来，有意无意地挡在裴钟琪身前：“老板，需要帮忙吗？”
“不用。”
裴钟琪打发走店长，示意许宁放开自己。手臂被攥得有点痛，缺乏锻炼的皮肤迅速红了一圈，她一边揉着手臂，一边无奈地问：“为什么非要参与进来呢？”
老老实实地躲在自己身后，等着自己把所有的危险除掉，对她来说不是更轻松吗？
“应该是我问你，为什么非要把我排除出去，”许宁又露出那种很伤心的表情，“我们明明是一家人啊？”
裴钟琪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觉得理所当然的行为，在裴家人的视角里原来那么奇怪。
可这么久以来，除了许宁，没有人对她提过这件事。
只是裴敬言忽然要给她买房子而已，只是父母忽然给了她股份而已。
她竟然忽视了这一点——朝夕相处十几年的女儿和妹妹忽然变了个性子，他们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异样。
他们只是在包容“裴钟琪”而已。
她感到有点惭愧，自己的角色扮演实在是太失败了。
许宁看出她被自己说动了，趁热打铁道：“姐姐，让我和你一起吧，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告诉妈妈！”
她把邱沁竹搬出来，裴钟琪就没招了，何况她自己也不是十分确信假扮的许宁是否真的能引来尾随者，只好道：“好吧——但是，一切都要听我的。”
许宁立刻展露笑颜：“当然，我保证会百分百听话！”
唐序的店员们还在紧张地关注着她们这边，见两人前一秒还气氛剑拔弩张，后一秒就握手言和，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两人重新在桌前坐下，许宁终于有心情对付面前的美食，她晚上没吃饭就赶了过来，此时也有些饿了，边吃边道：“所以，现在可以告讲讲你的计划了吗？”
“尾随者可能是隔壁学校‘被抢劫’的那个人，需要你作为诱饵，把他引出来。”
裴钟琪把只有女主才能触发尾随剧情的猜测和自己亲身实验的过程瞒了下来，只将抢劫事件的真相和自己调查的结论告诉了她。
“你不用担心会有危险，”为了让许宁安心，裴钟琪补充道，“我找了专业的安保人员，他们会在暗处保护你的安全。”
许宁对此没有异议，只好奇一件事：“如果我没有提出参加的话，你要怎么找人扮成我的样子？”
“安保公司有个人和你身形很像，到时候让她戴上假发，晚上光线暗，从远处看起来和你几乎完全一样。”
许宁一听就知道裴钟琪测试过这样做的效果，可以说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就算没有自己横插一脚，应该也会相当顺利地完成。
幸好自己及时找到了她。
许宁能感觉得到，尽管裴钟琪答应让她参与自己的计划，却从来没有真的把她当作自己人来对待，她有很多信息还没有说，也不打算告诉自己，自己就算参与了进来，也不过只是裴钟琪的工具。
但是，这已经比以前好多了。
至少，裴钟琪愿意利用、或者是依靠她，不再对裴家若即若离，仿佛随时可以抽身离开，觉得自己对家人而言可有可无似的。
想到这里，许宁又有点生气了：裴钟琪凭什么觉得自己是不重要的人？
但她看一眼对面平静的裴钟琪，那股气就瞬间泄掉了。
裴钟琪一定是在为自己非亲生孩子的身份而无所适从，一时找不准自己在裴家的位置，又因为身患绝症而变得消极，许宁觉得自己可以理解她。
“我会配合的。”许宁又问，“梁佑臣呢？”
裴钟琪面露疑惑。
“他不和你一起吗？”
“这件事和他有什么关系？”裴钟琪反问道，怎么许宁一副自己理所应当和他绑定的态度。
许宁惊道：“你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吗？！”
她还以为，梁佑臣不论何时都会跟在裴钟琪身后，姐姐也肯定会叫他来帮忙呢。
“没必要。”裴钟琪还记得梁佑臣和许宁在听枫茶馆的对话，低头抿了口茶，眸色晦暗不明，“我的事和他没关系，不要什么都告诉他。”
在梁佑臣和姐姐之间，许宁果断地倒戈向裴钟琪：“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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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序的蛋糕卷，”许宁将一盒包装精美的蛋糕放到贺岑溪面前，“听你念过好几次了，特意给你带的。”
“哇哦！”贺岑溪丢下笔，双手捧起盒子，眼冒绿光，“这一盒可不便宜啊，学姐我要爱死你了。”
在部门的几个干事中，贺岑溪是同许宁关系最亲近的一个，她性格直爽，许宁也习惯了她的油嘴滑舌，道：“下次带你去店里吃，那是我姐姐的店。”
贺岑溪双手合十，闭目虔诚道：“这么幸福，我是在做梦吗。”
“一盒蛋糕就让你这么高兴啊？”
“人生的幸福就是由这些细小的快乐堆积起来的呀，知足常乐嘛。”贺岑溪动手拆开包装，拿起一块蛋糕卷递给许宁，“学姐先吃。”
“我吃过了，你吃吧。”
贺岑溪也不跟她客气，咬了口蛋糕卷，边吃边道：“学姐今天心情很好啊，看来，困扰你的那件事已经解决了？”
“算是吧，还是多亏了你的建议呢。”
贺岑溪看向手上的蛋糕卷，了然。
许宁道：“书签已经全部生产完毕，这两天就会送来学校，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收货。”
“没问题。”
“差不多也要开始对盲盒做宣传了，你准备得怎么样？”
贺岑溪在书签设计上花了很多心思，许宁不想浪费她的努力，便提出专门做一期书签盲盒的特别宣传，既可以介绍书签的设计用意，也能让更多人注意到这款产品从而带起销量。
因为是贺岑溪负责的设计，特宣的内容也由她主笔，她狡黠一笑：“马上就搞定了，做完发给你审核。”
“不急，后天再发给我也可以，”许宁说，“明天审不了。”
贺岑溪随口道：“学姐明天不是没课吗？”
“是啊，”许宁笑笑，“因为没课，所以才有时间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