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还有时间,于是鱼情便跟着老头继续往前,一直走到了崇圣寺。
“江宗师。”
“宗师不是下山去了,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鱼情在老头身后听见寺里小僧称他为宗师,顿感难以置信,他曾听夫子说过多次江宗师,学宫前任祭酒,在任期期间长乐学宫豪才辈出,座下门生无数,卸任后更是隐匿于众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存在。
而他怎么也不能把夫子口中踏影而歌的贤者和眼前形容邋遢的老头联系在一起。
老头,不,江宗师回头也看见了小娃娃吃惊的样子,脸上不无得意,“看来你这小童也听说过老朽当年留在世间的名号。”
鱼情闻言觉得自己好像被噎了一下,小脸上除了惊讶外没有一丝喜色。
老头见小娃娃的表情不再意料之内,略带尴尬地咳了一声,捋了捋头发端正道:“老朽近些年不出世,你这小娃娃年轻,不认识老朽也属正常。”
“只不过近来偶然怀感从前,才回来住几月,也顺便收个关门弟子重新体验师徒真情,没想到就碰上了你。”
江宗师说到这里故意停下,笑眯眯地等着眼前小娃娃求着自己收下。
但没想到这小娃娃脾性如此难琢磨,竟放着做他大宗师的关门弟子不要,转身要走。
“诶,你这小娃娃到底何事如此着急,”这下大宗师也不端着面子了,着手拎住鱼情后脖领道:“宗师的关门弟子,外面那些人求也求不到的,你不要?”
“不要。”鱼情板着脸,扭着小身板想挣脱宗师的铁爪,谁知非但挣脱不了,那铁爪还在自己脖子上捏捏摸摸起来。
“嚯,是个男娃娃,”江宗师本就觉得不对劲,这一摸还真摸出名堂了,“男娃娃为何要扮成女娃娃?”
江宗师问得和善,但鱼情被人抓在手里还被发现了秘密,此时有些慌乱,但是一张脸还是绷得紧紧的。
江宗师见他不说话,继续道:“你还认得出茯苓,定不是普通娃娃,既然不想说,那老朽也不为难你,你走罢。”
鱼情心里其实何尝不想做宗师的弟子,可是他的身份如今只是宫里一个下人,纵使不甘心也只能拒绝。
下山的路上,鱼情觉得胸口闷闷的格外难受,却不曾想当回到明伦堂外时,里面刚下课就爆发了争执。
而公主赫然就在争执人群中。
鱼情觉得头疼,他趁公主还没看见他便躲到了假山后不想掺和,但隔不住女孩男孩们吵架的声音。
“长公主若是喜欢贺兰师兄就承认咯,何必遮遮掩掩!”
“你……你莫要胡说!我何时说过!”
“公主若是不好意思开口可让我去给贺兰兄说。”
“你闭嘴!你们都莫要再胡说八道!”
“我们是哪里在胡说八道,分明是公主自己写下的……”
鱼情在假山后听得烦躁,这公主怎么在宫内伶牙俐齿,在外就是个据了嘴的葫芦,来来去去只有这么几句。
姜宛被左一句右一句逼的慌乱,眼看那赤城公主和王子两人拿着她上课时和乐平打的小纸条要读,她急地想要上前抢下来,可是周围一群世家子弟们看着,她无论如何都要丢脸了,又想到皇祖母的话,姜宛觉得心快沉到了底。
“啊……”
千钧一发之际,姜宛只见鱼情进了来,然后脚下仿若一滑,摔跤时,手里的水壶不偏不倚正好洒在那赤城公主身上,那片纸也因惊慌掉落在地,被一滩水模糊了字迹。
那赤城公主拎着被粘湿的衣袍就要发怒,好在姜宛这时快她一步先扶起了鱼情。
“鱼情,你摔疼了吗?”姜宛原本的委屈难过已经变成了对鱼情的担心。
“奴无大碍,”鱼情避过公主要扶他的手,自己站起来,“只是皇后娘娘为公主准备的茶洒了,请公主责罚。”
“本公主怎么会罚你,”姜宛还要再说,那赤城公主却打断道:“长公主指使自己的贴身宫女用茶水泼我,还毁了那证据,定是心虚不敢承认自己喜欢贺兰。”
姜宛却怒了,先前那纸条在她手里,现在没了那纸条,她仿佛失了禁锢,“那你非要说本公主喜欢那贺兰世子是为何?莫不是你自己也喜欢贺兰,怕我和你争了去!'”
那赤城公主似是被戳到痛处,听见周围响起窃窃私语,哑了口气愤的瞪着姜宛,“你……”
“你什么你,本公主还以为你长了一张多伶俐的嘴,原来被说到自己身上时也不过如此,刚才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呢!本公主的贴身宫女都被你吓到了!”
“那是因为你指使宫女毁了我的证据!”
“什么证据?”姜宛有底气道:“你偷了本公主的纸条不说,还想要拿着威胁我,要不你把你课上和丸山王子的纸条也当着大家的面读出来!”
丸山王子在赤城身边,听到此连忙拉着还想要再争的赤城公主离开,这场闹剧才告一段落。
姜宛还是心疼鱼情为了自己摔那一跤,必定很疼,急着要拉鱼情去学宿看伤势。
一直站在旁边不敢说话的乐平此时也追了上来,“公主,我……我对不起公主。”
姜宛皱眉,她看见那纸条是乐平交给赤城公主的。
“你既然知道会对不起我,又为何要把我们之间的纸条给赤城。”
面对公主的质问,乐平也红了眼睛,“是赤城说若是不给就让我爹交不上今年的供奉,原本他们楼兰就是要通过我父亲上供,可是他们次次拖,父亲常常因为这事大发脾气……”
姜宛虽然得知了事情缘由,但进学宫交了第一个朋友就遇到这样的事,她心里还是沮丧的,“本公主原谅你了,不过往后我也不和你玩了,本公主不和连朋友都保护不了的人玩。”
乐平闻言停下了脚步,呆呆看着公主走开。
鱼情倒是惊讶公主竟然能开窍,不过他低着头什么都没说就是了。
回学宿的路上,姜宛和鱼情诉了苦,然后一颗心扑在盘问鱼情有没有受伤上。
“鱼情,真的不疼吗,待回来学宿我给你擦药,我看着你在我面前摔得,那么大一声,你定摔疼了的……”
鱼情被公主缠问地久,于是只能拉着她躲到一处小山后,别扭地拿出垫在身前的软布包。
“奴真的不疼。”他别过脸道。
“鱼情!”姜宛也睁大了眼睛,“你好聪明!果然是本公主的”
姜宛说了一半突然停下。
好险,差点就把自己曾经拿鱼情当小仙女的事情说出来了。
她看着鱼情疑惑的眼神赶忙换了话题,半是狡黠半是后怕道:“鱼情,你想知道本公主在那纸条上写了什么吗?”
鱼情见她终于不再追着他受伤问,也勉强勾起笑容,“公主写了什么?”
姜宛见鱼情的笑脸也噗嗤笑开来,“本公主写了那昶令侯世子长得像白狐狸,他和学究站在一起时就像是长身狐狸和土拨鼠……她们只看见我前边写的昶令侯世子确有风度就开始胡说八道……”
鱼情想到那场景也禁不住笑出来,这一笑可把姜宛看呆了,憋了半天的话还是没忍住,“鱼情,你比那贺兰洲好看多了。”
鱼情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又见公主脸上飞红,声音听起来颇为扭捏,“你是本公主的小仙子。”
在姜宛眼里,鱼情长的好看,又每次都能点醒她,而且还帮了她,可不是仙子嘛!
鱼情诧异半晌,才似乎想明白,这公主对他怪怪的难不成是因为……女子间的欣赏?
他想起公主有时非要让他试花钿的样子,记得素夏也经常把自己的钗子往梧烟头上簪,围着夸梧烟好看,更为肯定了心里的想法。
鱼情想到自己头上挂满钗子的样子,脸上闪过怪异。
“对了,今天学究还说有一位很厉害的宗师要来收徒,可左等右等也没来,真是奇怪,而且我听旁边的临安侯世子说那人是学宫的前任祭酒!”
鱼情知道这事,心下又生落寞不过还是迎合着公主道奇怪。
“不过学究说若是上午不来,那下午必定会来。鱼情,你说若是本公主当了宗师的弟子会如何?”姜宛想到众人围着她夸奖的场景笑得开心。
鱼情当然听出公主的意思,不过他这时间也冒出来个想法。
若是公主做了江宗师的关门弟子,他或许也能一同跟着江宗师学习。
鱼情看向了公主,抿了抿嘴开口道:“公主若是能当上宗师弟子必定是整个大梁之喜。”
姜宛听了果然下定决心,“鱼情你放心,本公主必定能当上。”
不过放话轻巧,回了学宿姜宛还是对着满床的书为难。
“鱼情,你说那位宗师会如何挑选弟子啊,如今让本公主把这些都看必是不可能的……”
鱼情瘪了瘪嘴,看着床上一本混在一众典藏里的奇话怪谈,心里也恨铁不成钢的叹气。
想到江宗师曾说过的话,他也有些不确定的暗示道:“这样厉害的宗师,选弟子的标准或许也不一般,公主心地善良,看人的眼光……也好,定然有机会选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