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宋徽宗年间。
国都开封城外郊野。
天空湛蓝无比,好像油画一样,干净静谧,让人看了非常舒服,几朵白云像棉花一样蓬松,散漫的在油布上飘着······
和煦的微风轻轻的吹着,柳树的枝条在风中缓缓拂动,好一个晴朗天气!
国都开封城——是当时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没有之一,吸引着八方的客人。
在国都西城外,有一座大门叫新郑门,从新郑门出去是皇帝日常设宴游乐的琼林苑。
琼林苑外的小道上、空地上,则是老百姓娱乐的场所,经常有人蹴鞠和打野呵。
蹴鞠,各位看官都知道,就是踢球。
可是打野呵呢?估计没人知道,其实就是江湖艺人表演节目。要知道,艺人这个职业在国都十分吃香,赚钱多,有地位,搞得好的,会受万千粉丝追捧!
但打野呵的这些人,他们档次低,不像那些明星大腕,人家有固定的舞台在城内。
在瓦舍勾栏之外的娱乐表演,称之为打野呵。
这天中午,在一处偏僻的牙道上,有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艺人正在打野呵。
这个野路子出身的艺人面色黢黑,体型偏瘦,头有点尖,嘴巴有点突出,眼珠子又大,看起来模样滑稽。
看衣帽,只见他穿皂衫,戴幞头,衣服上脏兮兮的,有好几片污渍,想来是个邋遢的男人,正要准备表演节目,旁边围着三个扎着总角髻的小孩儿。
在表演什么节目呢?
虫蚁戏。
简单说,就是玩弄虫蚁的。
只见艺人嘴角带着笑,从怀里抽出一截青竹筒,小臂那么粗,筒口用塞子塞住,塞子上裹着一层软布。
他猫着腰,拉开软布,缓缓打开塞子,重点来了,从筒里鱼贯爬出来七只壁虎,壁虎们挥动着四肢,左右警惕的观望骚动着······
三个小孩儿兴奋的拍着手,欢呼起来。
孩子们激动,是因为从来没见过这种把戏,难道壁虎还能够听人指挥、表演节目吗?
紧接着,表演开始了。
艺人又从腰间取下一个小兽皮鼓,用小槌轻轻地敲了几声。
壁虎们仿佛得到了命令,停止了骚动。
艺人掌控着鼓点,大叫一声:“一字长河阵!”随着鼓声,壁虎们居然有序的排成了一排,首尾相接,整整齐齐。
厉害,像个“一”字,可不是一字长河嘛?
接下来,随着鼓点的变化,壁虎们自觉地分成两排,还是首尾相接,但分列两侧,中间居然盯着一块石头!
“这个叫二龙戏珠阵!”
别急,还有,这个阵法打乱之后,又是一个“三英战吕布”,中间一个壁虎变成了“吕布”,被围在垓心。
这个阵后,所有壁虎,又围成了一个圆圈,特别的圆,然后壁虎们围着这个圆圈转起来,这个叫“团圆如意”阵,喜的孩子们哇哇直叫!
真是精彩,壁虎这种蠢物,平时胆怯阴暗,见了人就跑。
谁曾想,今儿个场上的壁虎这么聪明,竟然能听懂人话,像一个个士兵,让他们干嘛就干嘛!
孩子们把爹娘给的买糖果的铜钱,一股脑的扔给艺人,艺人开心的收下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许是到了饭点,怕爹娘骂,有两个孩子带着十二分的满足感离开了。
还剩下一个孩子,意犹未足,蹲在地上挑逗那些壁虎。
艺人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看看四下无人,把小皮鼓交给孩子,示意孩子敲鼓指挥壁虎。
小孩激动万分,埋头敲起小鼓来。
因为不懂鼓点,一通乱敲,壁虎们纷乱起来,各种跑窜,慌得孩子不知道该咋办了?
不曾想,在专心致志玩壁虎的孩子身后,视线的盲区,令人毛发竖起、恐怖惊悚的一幕发生了······
艺人的五官慢慢开始发生变化,头变尖,嘴巴变宽,露出两排密密的利齿。
眼珠子也凸了出来,四肢也开始伸长,皮肤变成麟皮,手指变成爪子。
越来越像一只——壁虎,原来是只壁虎妖!
一条猩红温热的舌头伸了出来,涎液垂挂欲滴,正准备一口吞下这个毫无防备的小孩······
眼见这个可怜的孩子将成为妖怪的腹中之餐。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支羽箭呼啸着飞了过来······
直中妖怪喉头,端的是好箭法。
妖怪身体突然后仰,好像突然受到重击一样,全身痉挛,两个爪子握着箭柄在挣扎,小孩子吓的哭喊着逃离了场地。
射手没有给妖怪反击的机会。
又一只羽箭飞来,直中妖怪胸口。
大壁虎身体一震,血红的眼睛睁大,紧紧地盯着前方的射手,内心充满了愤恨和不甘,然后轰然一声,向后倒了下去。
紧接着,对面的一老一少两个男子走了过来。
老的叫洛三,是忠实的家仆,少的叫洛小天,正是我们的主人公!
洛三憨厚的笑道:“公子,你的箭法又进步了!”
紧接着,从腰后抽出板斧,一斧解决了尚未断气的妖怪。
小天道:“妖怪有善良和恶毒之分,凡是吃人的妖怪,像这个这么恶毒的,必须除掉,否则如何向孩子的爹娘交代?”
看到老大死掉了,地上的七只壁虎鱼生怕被殃及,恨自己没有长八条腿,连窜带蹦,窸窸窣窣,飞快地钻进了旁边的草丛中······
在射杀那只壁虎妖之后,我们的主人公——小天后背出了汗,今天天气热,后背有些痒,他忍不住伸手挠了挠。
穿过琼林苑的小道,回到大路,往前走,就是都城的城门。
宏伟高大的城门楼子,给所有准备进门的外地人一种压迫感。翘起的飞檐,朱红的大门,整齐坚固的石砖,安静的矗立在那里,让人仰视。
□□的毛驴停住了四蹄,右后方挑着行李的老仆洛三欣喜道:“公子,我们终于到京城了!”
这一老一少的装束,倒是有点不太寻常,明显不是普通的老百姓!
骑着驴的少年正是洛小天,以金冠束发,一双剑眉,双目炯炯有神,白脸朱唇,穿一袭青白袍子。
驴背上斜插着宝剑,剑旁边是书袋,另一侧是一把鹊画弓和箭筒。
后面的老仆叫洛三,又矮又胖,头裹幞头,穿着酱衫,紫棠面皮,蒜头鼻,厚嘴唇,左右两绺鲶鱼须,挑着行李,兴奋异常。
这一瘦一胖,一老一少,一高一矮的组合有点滑稽。
洛三问道:“公子,为何这京城叫开封,又叫汴京呢?”
小天回答:“我朝有四京,东京开封府,西京河南府,北京大名府,南京应天府,东京城中有一条汴河穿城而过,所以又叫汴京!”
洛三咧开嘴笑道:“还是公子有学问啊!”
仔细看周围。
城门处人声嘈杂,熙熙攘攘,有西域来的胡商驼队牵着骆驼迤逦入城,有鱼贩们拉着板车进出,车上装满了水桶,水里面插着柳条,柳叶间尽是鱼鳖虾鳝。
茶商们忙着把今年最新的茶叶运来京城。农夫们背着时令果蔬进进出出,城中的贵妇们坐在宝马雕车上出城赏景,妓女们簇拥在一起发着□□的笑声。
还有全副武装的士兵,摇头晃脑的书生,五花八门的江湖艺人······他们勾勒出一幅繁华的浮世画卷。
在这个人妖共治的时代,谁也分不出人群中哪个是人?哪个是妖?
洛小天的梦想是做一名捉妖师,可母亲一直反对,只叫他好好读书,从伊洛山考入太学,并写信给京城当官的舅舅,拜托他照顾小天,在太学好好学习,考进士,入仕途,当一名好官。
但这只是母亲的愿望,不是小天的!
小天是厌恶读书的!
他不想坐在书院里,看着那些古板严肃的先生,眼睛高度近视,在书本里面寻章找字,他也不想通过考试当一名文官,进入污秽的官场!
他想在江湖流浪,当一名行侠仗义的捉妖师,一个浪子,一个自由自在的侠客!
很多次他都做梦,身穿斗笠和披风,持剑和不同的妖怪对打,那披风是相当的帅啊!在风中起伏飘荡,穷凶极恶的妖怪在激烈的对战中轰然倒地!
他的偶像是天下第一捉妖师姬雍!
他希望有一天,自己可以像姬雍一样,对战大魔头——蚩离天魔王,虽然这两个人都已经不在了,但是想想也是很爽的!
但母亲上官红扇绝对是不同意的,要知道,外公的家族,也就是上官家,可是出过状元的,那是典型的书香门第,舅舅上官明道,正儿八经的进士,现任御史中丞,文官的领袖!
有这样的背景,母亲怎么会让自己当一个浪子呢?
小天打小没有了爹,和母亲相依为命,特别心疼母亲,不忍心违背她的意愿,只好压抑自己的天性去读书。
而现在,他已经考入太学,进京投奔舅舅,一切都按着母亲设计好的路线在走!
但隐居深山的母亲却不知道,京城的世界已经大变!
这里已经不是太平世界,更像是真正的江湖,如果她知道未来发生的事情,相信打死也不会让小天赴京的!
这京城的世界怎么就大变了呢?
原本来说,自从十八年前,捉妖大宗师姬雍牺牲自己,将蚩离天魔王,那个滔天巨兽,镇在嵩山之下,天下确实太平了好多年。
可前两年妖道林灵素入京,以此为分水岭,这之后的京城局势便慢慢开始恶化。
第一天入京,射杀的壁虎妖便证明了这一点!
为何这么说?
放在之前,妖界是不可能这么猖狂的。一个排不上号的壁虎妖敢在京城外面伤害小孩子性命?真是搞笑,要知道,专门管理妖族事务的靖妖司有个法令:妖怪但凡伤人者,立即杀死!
这说明,靖妖司已经不行了,有一股邪恶的力量在压制它。许许多多的妖怪在这股力量的庇护下,为所欲为,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干坏事!
刚才为各位看官分析了一下形势!
回到现实中。
洛三喜欢热闹,一见京城,心里有说不出的兴奋,嘴里面也开始喋喋不休。
他边走边说道:“哎呦,公子,咱们终于到京城了,我的两只脚有点不听使唤了,不容易啊。”
洛三继续说:“有一个词叫什么来着,风尘······风尘仆仆呀,对,风尘仆仆,俺风尘仆仆,公子也风尘仆仆,到了客栈,俺要先洗把脸,脸上尽是尘土了!”
小天笑了笑道:“三叔,你老人家可真是精力旺盛啊,从伊洛山到京城,其间的脚程也不近,可你在双脚奔波的同时,嘴巴还能说个不停,我真是佩服!”
老爹哈哈大笑道:“老天爷赐给每个人一个嘴巴,一是吃饭,二是说话,这两样俺都能做到最好,论吃饭,俺的饭量可是没有碰到对手的,论说话,俺是心直口快,有话必吐,只要俺愿意,可以从早一直说到晚上,连那些说书人都没法和我比!”
小天苦笑了一声,他有时候会羡慕三叔,天性率真,没有烦恼,像个老小孩。
走进城门,洛三啧啧称赞:“这城门端的是高大啊,比我们那儿的槐树都高,瞧这大铁钉,跟大碗似的,说到大碗,俺还真是有点饿了,早就听说这京城美食多的很,天下的各种美味应有尽有,这下我有口福喽!”
又扭头对小天说:“夫人这次派我进京陪你读书,真的是明智的紧,俺吃苦耐劳,还能保护你,你就好好读书吧!”
小天扁扁嘴道:“得了吧,三叔,别讽刺我了,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我不喜欢读书的······”
“对对对,我知道你想做一个威风八面的捉妖人,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可捉妖人没那么好做啊,常常会碰到危险,夫人不希望你打打杀杀,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这些道理我都懂,可当捉妖人,不可能避免打打杀杀啊!”
“嗯,倘若一般的妖怪,我两个随手就拿下了,可真正的厉害角色,恐怕没那么好对付。今天你也看到了,京城并不太平,所以还是小心为好!”
小天沉默了片刻,心想如果有一天真的遇上厉害的妖怪,自己也绝不会胆怯的!
甚至他还有股冲动,真想和厉害的妖怪对打,这些年,在伊洛山,师父教给自己的道术,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洛三继续笑道:“还是听夫人的话,先去拜访一下你舅舅上官大人,然后去太学报到,然后租房子陪你读书,等你考科举,做大官,再找一个俏娘子······”
二人正聊着天,只听见“咣咣”两声响锣,迎面走来一支庞大的队伍!
这群人多数身着黑袍,手持长剑,胸口绣有一个阴森森的骷髅头,袍里面都是膂力强劲的汉子,目光凌厉,精神抖擞。
最前面两人鸣锣开道,往后是四个人举着崭新的道幡,道幡上写着“神霄玉清派”几个斗大的字。
再往后是十二人的大轿,大轿旁边是四位紫袍金领的护法,小天看的仔细,四位袍上分别绣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种图腾!
大轿四周帷幕低垂,上有紫色流苏,八只金钩勾定,里面隐隐约约坐着一个大人物!轿后还跟着十几个教众。
小天心里暗自纳罕,我大宋除了女人,一般是不准坐轿的,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功臣耆宿或者皇子宗室经批准才有这个待遇的。
而且坐轿带这么大仪仗,恐怕政事堂的相公们也没这个档次,这个轿子里绝对不是一般人!
“咣”的一声锣响,打断了小天的思绪,队伍走了过来······
突然间,小天手里牵着的毛驴被锣响声吓到,往黑袍丛中冲撞,这头毛驴是小天养大的,跟他有些感情,瞬间大惊失色,急忙去追毛驴,怕出什么意外!
正所谓怕啥来啥!这支队伍防卫极严!几十个人保护轿子中的人。
毛驴刚闯进队伍,蓦地,一个紫色的身影从轿子旁闪了出来,只听“噗”的一声,一剑刺进了毛驴的心脏,剑身扭动,毛驴睁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叫一声,身体便慢慢委顿了下去······
小天冲上去抱住毛驴的身体大叫道:“一群贼道人,你们杀了我的驴······赔我的驴,我要报官。”
紫衣护法嘴角露出轻蔑的笑意,完全无视小天,只慢慢地掏出手绢,擦拭着剑身的血,然后一脚把驴踢到了道路旁。
旁边的道人们见状都哈哈大笑起来。
小天气不过,抽出宝剑准备开战!
最离奇的小说也写不出,主人公登场第一天,就和大反派结下了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