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本来就不应该说那些话,有没有脑子啊。”
说着宋玮意就狠狠地戳中了莫遣心的额头,下一刻就立马意识到了不合适,但看莫遣心一副沉浸在悲伤情绪中无法自拔的模样,他戳得更起劲了。
直到被一只手抓住,捏着他的手指向掌背掰去。
“断了断了要断了——”
宋玮意揉着自己可怜的手指们,还是收敛了起来。
“在下还是觉得吧,莫掌院您实在是没脑子了些。”
莫遣心一双幽怨的眼神,凝视着手中摆弄的一只狼毫,语气中都带着幽怨:“展开说说。”
“这个嘛,”宋玮意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莫掌院您声名在外自己也不是不知道,仰慕者众多更不用说,所以云衣局来请画虽然前所未闻,但也合情合理。”
“所以呢?”
“错就错在你干嘛要多余问几句,为什么云衣局不请画白掌院啊。”
莫遣心却皱起了眉头:“为什么不能问?”
宋玮意却无语地笑了出来:“是谁给莫掌院的勇气让你去问呢?”
“做这件事需要很大的勇气?”
“还要让人去才能做?”
宋玮意呵呵两声,这天才的评判标准和咱们普通人还真不一样。
该怎么向他解释这一切呢?
为什么自己因才华被邀请的时候,不能询问他人为什么没有被邀请吗?
谜题难道不就在谜面上?
这种事情往常时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但现在有一双眼睛巴巴地等着他,真情实感地开口了,宋玮意总不能甩下一句话让他自己去领悟去。
“莫掌院,”宋玮意思忖良久:“您还是自己悟去吧,在下还有事就先走了。”
话一落地,人就从清水塘前消失了踪影,隐入假山丛中不见了。
莫遣心叹了口气,捏住了眉心,闭上眼睛揉搓着。
他不自觉地想起了前几日的场景,在汝草为他解释他究竟答应了什么之后,莫遣心却发脾气了。
“我自己答应了什么我还不知道?”
他答应的自然是两人共同作画,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的话,那还有什么意思?
莫遣心自己将这件事应了下来,拍着汝草的肩膀答应了他:
“劝真蝉的事自然交给我了,你大可不必担心。”
事到如今汝草没什么好说的,他们的事情就交于他们去做,虽然没搞清楚莫遣心究竟是要做什么,但既然应和了下来,堂堂大师自然也没有蒙骗云衣局的道理,只是,保险起见汝草还需要再确定一下——
“‘真蝉’指的是白掌院没错吧?”
......
总之,莫遣心是定然要共同作画的,不然也就不会答应这件事了,于是此事就这么结束了,只差最后一步:将白某劝过来。
但莫遣心好奇得很,自从那天过去,真蝉重新回到了翰林画院,见到莫遣心也客客气气的,客气得有点太厉害了。
两人的眼神总是对不上,将前端时间莫遣心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好感去了个干干净净。
莫遣心坐在清水塘边的石阶上,愁得心中直掉眼泪,狼毫在手中翻了几个跟头,一下又一下地落在他的膝盖上,上面未干的朱砂染红了一小块布料。
他是不是不应该争取共同作画的机会?
但莫遣心自从进京以来,还尚未看过真蝉作画。
两人从来没有作过同一张画......
“莫掌院!”
他玩弄着手中的狼毫,膝盖与手掌却同时传来一阵刺痛。
宋玮意又从假山后跑了出来:
“在下想了想,还是认为莫掌院您去找白掌院一趟比较合适。”
话刚说完,他却发出了一声惊呼。
只见莫遣心手中不止何时握住了一把细刃,左手沾满了鲜血,还滴答滴答往下留着,刀子就浸润在血液当中,他的外袍上也被染了不少,膝盖处红了一片。
莫遣心还呆呆地望着,手掌心中的那把藏在狼毫之中的细刀。
狼毫的外壳不知什么时候脱落了下来,就掉在了他的脚边,比手掌还长的狼毫顶端被剖开,显露出其中的一片薄而锋利的纤细刀刃来。
“这是怎么回事?”
宋玮意一声大叫,慌忙中跌在了他的身前:
“你先别动,在下去叫太医。”
说着宋玮意迅速起身转头便跑,被莫遣心用完好无损的那只手抓住了他的衣角:“不用了。”
“你可是掌院,这怎么行?”
他欲挣开莫遣心的手,但却被抬头望了一眼,是他从来未曾见过的眼神,宋玮意一时愣在了原地,只听得见莫遣心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不用了。”
莫遣心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分严肃,垂眸松开了手,又朝着他笑了笑:“小伤,不碍事的。”
宋玮意没再行动。
莫遣心将地上的毛笔竹管捡了起来,如同一把剑鞘一般与薄刃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无比适配,如果不是他摩挲了太久,兴许他永远也不会发现,这狼毫里还藏着一片薄刃,坚韧而锋利。
===
白某发现自己的笔不见了。
他今日从翰林画院出来之后,便回到了青葑斋的书房当中,已经许久没有来此,却也不见一丝尘埃,自然是梅雨每日都来打扫的缘故。
“梅雨?”
白某叫了两声,梅雨闻言就推门而入。
他指着桌案的笔挂:“你可曾见少了的那只狼毫?”
笔挂上其余四支笔都安安稳稳地待在原地,只有最中间空空荡荡留了空余。
梅雨摇了摇头。
两人便在书房当中找了起来,结果房间翻了个底朝天,白某也没找到那只狼毫。
白某站了起来,坐在了桌案前,不禁问道:“这地方只有你来过?”
梅雨想了想:“前几日莫掌院曾在此吃酒。”
白某皱着眉头看向他:“吃酒?那一日?”
“他照顾我——”
梅雨低着头悄悄抬眸看了白某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白某改换了语言:“他在青葑斋厮混的几日?”
“云衣局奉御来的那日。”
他一声冷笑,感情那天自己找的由头还真没找错,但——
“他怎么要跑来我的书房吃酒?”
梅雨摇了摇头。
“你看到了?”
梅雨又摇了摇头:“是莫掌院说要来吃酒,说怕白掌院您看了眼馋,又不能吃,所以才躲了起来。”
白某默默在心底又为莫遣心记上了一笔,这明摆着的谎话,他不好吃酒,也未曾见过莫遣心吃酒,那他来书房是做什么?
也要来熟悉环境吗?
“行了,你下去吧。”
不过想想也是,这人本就耐不住的性子,兴许整个青葑斋都被他逛了个遍也说不准。
一个书房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里,白某慌忙从桌案后的木橱上拧动了一个小小陶瓷猫,一个位于右下方的隐藏阁子就冒了出来。
里面的几张画作还安然无恙,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白某松了口气。
他想着等到明日去翰林画院的时候问一问他,难道是翰林画院亏待了莫掌院不成,还要从他这里偷狼毫?
他坐在桌案前,面对缺了一只狼毫的笔挂,思绪飞远了些。
那天葡萄藤下的阳光真的不错,可惜了,可惜好景不长,片刻安宁都显得奢侈。
没有那只狼毫,今日的画可是作不成了。
还不如早早休息,等到明日若还有想法,再作不迟。
本想着关门回房,却被忽然闯入的一道人影挡在了半路。
白某被吓了一跳,急忙向后退了两步,面色却不改,反倒是闭上了眼睛缓和心情。
“真蝉!”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莫遣心未换衣物,身上还带着血污,裙摆还破破烂烂的,被撕下的白色布条缠绕在了他的左掌上,已经被血液浸透,此刻已经干涸了。
他一把从背后抱住了近处的白某:“真蝉,你的毛笔咬我。”
白某白了他一眼,两只手指捏住了他的衣角就要将他的手臂拉开,然后便看到了他血糊糊的左手。
“你看。”
莫遣心趴在他的肩头,伸出了左掌心摆在了白某胸前。
白某捏住了他的手腕,盯着那伤口沉默了一会儿,莫遣心趴在了他的肩头,睁开左眼去瞅白某的表情。
“你先松开我。”
“我不要松开。”
白某有些无力地笑,语气中带着讽刺:
“不过是些皮肉伤而已,难道莫掌院还要像小孩子一样要吹吹才能好吗?”
于是莫遣心整个人就从后拦住了白某,半包围一般将他圈入怀中,将左手掌凑到了他的跟前。
这架势自然是:
“吹吧。”
“我本就尚未弱冠,吹吹也合情合理。”
白某忍住了想要翻白眼的欲望,他的鼻尖与手掌心的距离不到一寸的距离,血腥味刺入了他的鼻腔当中,他看到手掌心的布条开始泛起鲜红色,覆盖了曾经干涸的血迹,貌似又渗血了。
他将莫遣心的左臂轻拽了下来:
“白某可不似莫掌院这般清闲,不管什么地方都能被莫掌院摸个遍。”
他指的自然是这书房,还有被摸走的狼毫。只是从口中说出来,倒显得这句话有歧义了。
“如果有伤那就去治,白某这里不是太医院。”
白某本欲挣开他的怀抱,却又被抱得更紧。
莫遣心将头轻轻地窝在了他的过于单薄的肩膀上,他不敢再朝前走一步,害怕面前的人就像森林中的小鹿一般,有一丁点风吹草动就会被吓跑。
从肩头传来的声音闷闷的,听得不甚真切:
“真蝉,你为何要在笔杆内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