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垂垂染青瓦,三人踩着田埂归来。阴僮玄衣沾着山间冷雾,左手拎一尾草绳穿腮的鲤鱼”。
“陈十一追着翻飞的猫头鹰跑出半里地,被肖奈提着后领拽回小径”。
“三人来到半山后一座竹篱院内,院飘出艾草一阵煨灶的清香,一名老妪正坐在槐荫下编竹骨,枯瘦手指翻飞如蝶。两截桃木拐杖斜倚石磨。听得脚步声,她拈起半湿的桑皮纸往篾架上一拍:"灶上还蒸着槐花饭”。
“肖奈望着檐下成串的纸鸢怔了怔——那些燕子竟用坟头柏叶染翅,每片尾羽都缀着风干的忍冬花。陈十一凑到竹筛前看晒着的纸扎,忽见个垂髫童子怀里抱着布老虎,虎睛两点朱砂红得透亮,倒比活物还要灵动三分”。
"莫碰东头那对金童玉女。"老妪将竹篾在膝头敲得啪啪响,"上月给马家祠堂扎的祭品,沾了香火气的。"阴僮默然取下梁间悬的桐油灯,暖黄光晕漫过满室纸偶。扎到半截的牛车轱辘浸在木盆里”。
“肖奈忽见窗棂纸影微动。竹筛里晾着的十二生肖竟随着晚风转首,纸鼠须颤,纸马扬蹄,月光流过宣纸裱糊的鳞甲,恍如银河坠入凡尘。老妪嗤笑一声,桃木杖尖挑起片飘落的槐花:"后生看迷眼了?不过是竹篾吃足东南风。"
“混着稻田里的蛙鸣。阴僮倚门剥青豆,玄铁剑搁在磨刀石旁,陈十一蹲在井边与纸扎童子大眼瞪小眼,忽见那童子唇角翘起细不可察的弧度,惊得跌坐在地,溅起的水花惊散满地月光”,
“老妪往竹筛洒了把糯米,纸扎牛的眼珠突然骨碌转了个圈。她对着怔忡的肖奈眨眨浑浊右眼:"莫慌,这手艺传到僮儿已是第七代——纸人通灵不算奇,人心隔着肚皮才叫真呢。"
“槐花簌簌落满石臼的第七日,信鸽又衔来缠金线的信笺。阴僮就着捣药的玉杵碾碎蜡封,素笺上"清风令"三字朱砂未干,惊得纸窗外的斑鸠扑棱棱飞走。灶上煨着的苍术汤咕嘟冒泡,混着纸钱灰烬的苦香漫过东厢房”。
"师父,掌门师伯说北疆出了旱魃..."陈十一捧着信鸽局促不安,那玄凤尾羽扫过案头纸人,惊得画着八卦纹的灯笼倏地转了三圈。阴僮反手将信纸按进煎药的泥炉,火舌舔舐处显出暗纹——竟是张描着北斗的符咒”。
“竹帘后传来老妪的咳声,混着篾刀破竹的脆响,肖奈留下的青玉剑穗在晨光里晃荡。阴僮拎起墙角铁锄走向后山坟地,玄衣扫过处,昨夜新扎的纸马竟自行调转方向,空洞眼窝正对着三十里外乱葬岗。陈十一追着纸屑跑到溪边,忽见水中倒影里站着个戴幂篱的女子,待要细看,却被跃出水面的青鱼搅碎涟漪”。
“暮色里老妪教他糊窗纸,桑皮混着忍冬藤在石槽里捣成青碧色。"当年僮儿他爹给镇南王扎阴兵,用的是洞庭蛟须作骨。"篾刀挑起抹残阳,将纸人唇色染得嫣红,"如今这些后生催得急,倒像忘了我阴家折过三根桃木钉才封住的血棺。"
“子夜风起时,阴僮跪在祠堂描先祖牌位。供桌上青瓷碗盛着七粒白米,忽有颗米粒直直立起,在月光下拖出细长鬼影。他并指截断案前檀香,烟气竟凝成敕令纹样,正与白日焚毁的信笺符咒遥相呼应。
纸窗外,陈十一攥着半截桃木剑睡得正酣,发梢还沾着坟头带回来的艾草。老槐树上倒吊的纸鸢忽然转了转描金眼珠,檐角铜铃无风自动,惊得十里外的更夫误了梆子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