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南经有云:阿丘之国有民，食甘木，饮赤泉，可青春永驻。

    “仙长，醒醒，快醒醒……”

    稚童的声音在老翁耳边响起，抬起手却只抓了一手的沙砾，入目依旧是灰色的岩石，虽说四周高高低低的生长着不少灌木和乔木之类，却是安静的只有老翁的呼吸声。

    是了，就在一天前，老翁的最后一个信徒也离他而去了，来时一百八十人，如今只剩下了他自己。

    老翁靠在岩石上虚弱的呼吸着，黑色血管从衣衫的残破处蜿蜒而出，布满泥土的长袍上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左手握着的纸页虽然字迹模糊，但占了一整页的“长生”二字却是醒目的红。

    只差一点了。

    老翁用木棍撑起自己的身体，摇晃着走上最后几节石阶，古籍上记载的神秘地域终于显出了相貌——不过是几截枯木，两扇石门罢了。

    老翁还未扣门，门便自己开了，灰色的沙砾也随之落了一地。老翁十分高兴，径直走了进去。

    里面的地方并不大，穿过长廊便来到了正殿，殿内仅有一个石桌和两个矮凳，余下的便是整齐摆放在架子上的卷轴书籍之类，但都已经蒙了厚厚的一层灰土。

    老翁略微瞧了瞧，发现这书籍竟是足足占了大殿的一半，不过他对此并不关心，只匆匆打量了几眼，念了几句不知所云的祷词，走入了内室。

    进入内室，只见正中央的高台上盘腿坐着一女子，皮肤白皙，脸色红润，除却额间印着的金色神纹，看不出与凡人有何两样。

    老翁倒头便要跪拜，忽又想起什么，哆哆嗦嗦的拿起纸页，按着上面所记述的方式，对着女子拜了三拜，然后念了几句口诀。

    女子缓缓睁开眼，见着老翁，略微有些失落，并未开口却有声音传出:“下拜何人？所求何事？”

    老翁哆嗦着，张了张口，竟是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反复呼吸了几次，说道:“信徒黄程，诚惶诚恐，稽首顿首，敬拜于天地神祇之前。”

    “伏闻生死有数，然心向长生之境；造化无穷，每慕不老之春。尘世纷纭，愿脱轮回之苦；灵途浩渺，思登仁寿之邦。”

    女子闻言，眼睛微微一亮，说道:“你可知生死有数，不可转逆。”

    黄程眼睛转了几转，以脸伏地说道:“信徒自知万事万物皆有定律，生老病死乃是常态，但国中尚有奸臣需要惩锄，家中尚有老母妻儿需要赡养，大计未定，家国难安，信徒不忍离去，愿求长生之术，以得心安。”

    女子点点头，心下了然，说道:“既然如此，我亦有一个心愿要你帮我。”

    黄程有些惊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神明竟然也会向凡人许愿吗？不会是自己找错了地方，被哪个妖物给骗了吧。

    黄程暗自思索着，正要开口询问，忽然脑海中一阵刺痛，耳边“嗡”的一声，眼前景色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扭曲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嗡鸣声逐渐被嘈杂的人声替代，朦朦胧胧间似乎有人推搡着自己，声音渐渐清晰起来，黄程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潜意识想要回应，但身体却像是被罩在袋子里动弹不得，只能看着自己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入房中。

    接着，一个粉嫩的女婴被塞进自己的怀中，眉目间有些熟悉，但却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再仔细去想，脑海中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这是你的女儿。

    女儿？自己何时有的女儿？

    再去看榻上的妻子，眼前竟变得模糊了起来，最后只变成了一个黑色的人影。

    再低头去看自己怀中的女婴。

    是了，这是我的女儿。

    但是，名字呢？

    来不及细想，眼前就又变了几变，这次是自己蹲在地上，先前的女婴似乎已经变成了四五岁的样子，正跌跌撞撞的往前走着去捡地上的木偶。

    “囡囡，跑慢些，要是摔跤了又该哭鼻子了。”

    不知怎么的，脑子里浮现出这句话，自己便说了出来。

    是了，自己的女儿叫祁静。

    许是妻子当年难产，自己舍不得妻子，便让孩子跟了妻子的姓吧。

    这么想着，一阵强光过后，有钟声从远处传来。

    黄程回过神，发现自己正跪在城隍庙的蒲团上，双手合十祈祷着。

    祈祷完，黄程走出庙门，回家的路上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些什么，一边想着一边走路难免会撞到人。

    黄程连忙低头道歉，等再抬起头看到被撞女子额间的金色纹路时，一下子愣住了。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是了，囡囡前几日说过自己想吃西市的桂花糕来着，差点忘记了去买。

    穆予理了理自己的衣衫，看着消失在人群中的黄程微微一笑，随后深吸一口气，抬手摸了摸额头，将那纹路隐去，也走入了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