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区

    尽管脚下的路已经走过一遍,但随着天色渐黑,加上周边情况复杂,所以程怀亦每一步都走的格外小心翼翼。

    路并不好走,滚落的碎石到处都是,程怀亦背着半昏迷状态的沉清酒,深一脚浅一脚的踩进泥泞之中。

    沉清酒阖着眼,呼出的气息打在程怀亦的后脖颈上,灼热的温度让人心惊。即使脚步已经变得无比沉重,呼吸也逐渐急促起来,可程怀亦依然不敢有片刻的松懈,反而是加快了步伐。

    远处传来一声轰鸣的雷声,劈的天地一亮,沉清酒在这一瞬间突然清醒过来,程怀亦也感觉到了背上的人一颤,于是托着她的手紧了紧,脚下却依然没有片刻停顿。

    她目光坚定的看着前方,声音低哑着对身后的人说:“抓紧我。”

    沉清酒轻轻拍了拍程怀亦的肩膀,就要从她身上下来:“程怀亦,我可以自己走……”

    程怀亦不依:“如果你不想让我更累的话就别乱动。”

    沉清酒了解程怀亦,所以只能停止想要挣扎的举动,乖乖的重新攀回她的脖子,然后将头安静的靠在那张并不怎么宽大却有力的肩膀上。

    耳边除了雨水簌簌下落的声音,她甚至能够感觉到程怀亦脉搏的跳动声,如此鲜活又如此令她怀念,就像记忆中的那年一样,真实而强烈。

    一瞬间,身体某些长久缺失的东西被填满,零碎的记忆顺着呼吸拼凑成一段段往事,她终于明白,这真的不是梦境,此刻在她身前的是一个无比鲜活的程怀亦。

    沉清酒有些想哭,她声音闷闷的,犹豫着问出口:“程怀亦,你……”

    程怀亦眼睛盯着前方,小心的越过一块石头,问她:“你想问什么?”

    沉清酒本来想问的是程怀亦为什么会来,但话到嘴边又换做了一句:“没事……我其实想说,谢谢你一直在。”

    原来,只要有程怀亦在,不管遇到什么事,她都会变得格外安心,而她也终于明白,从始至终,她的安全区也只有程怀亦。

    黑暗中,在无人看见的地方,程怀亦的眼尾有一瞬间的扬起,片刻之后她回应:“嗯,我们是朋友。”

    沉清酒靠着她的肩膀问她:“你现在怎么变得话这么少了?”

    程怀亦回答:“大概是以前说的太多了吧。”

    “你没有以前可爱了。”

    “这个年纪还说可爱会被人骂。”

    ……

    沉清酒的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身体也越来越疲软,程怀亦感受到了她的难受,于是开口说:“沉清酒,听话,再坚持一会。”

    沉清酒趴在她背上,迷迷糊糊地说:“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小酒,可是你已经很久都没这么叫过我了。”

    程怀亦愣了一下,没留神一个分心就踩到了泥坑里,鞋里顿时灌满了泥水,片刻之后她忽然开口:“沉小酒,等我们出去之后,你给我买一双新鞋吧。”

    “好。”

    “我的鞋好脏,它不能要了。”

    “我还要一身新衣服,你也买给我吧!”

    “沉小酒,你不说话我可就当你答应了,你到时候可不能耍赖啊。”

    “沉小酒……”

    大雨淅淅沥沥的打在两人的身上,程怀亦全身已经湿透,唯一的那件可以遮雨的冲锋衣被她穿在了沉清酒身上。

    突然右边小腿传来一阵刺痛,钻心的疼痛让程怀亦一下子没站稳,好在她反应足够迅速,才不至于让两人跌倒。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了沉清酒,背后传来急促的呼吸声,沉清酒睁开眼,环着程怀亦的脖子问,“程怀亦,你怎么了?”

    程怀亦稳住身子,说:“小酒你别睡,跟我说说话吧。”

    “好。”

    “沉小酒,如果你不睡的话,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好。”

    “沉小酒……”

    “可是程怀亦,我真的好困啊。”

    背上的手臂终于不受控制的从程怀亦的脖颈滑落,沉清酒渐渐闭上眼睛,暂时失去了意识。

    程怀亦焦急地唤她:“沉清酒你想不想听我的秘密?”

    “你跟我说话我就告诉你。”

    “沉清酒,我还没有告诉你,其实这么多年我还是放不下你,你得告诉我怎么办?我一点也不想祝福你和别人。”

    “呵,沉清酒你看吧,我就是这么自私的一个人,你可以觉得我偏执,可以像以前一样讨厌我,实在不行骂我几句都好,别这么不说话。”

    “我之前说的那些永远不要再跟你见面的话都是违心的,我想每天都能看见你,如果你不醒来,我就打算以后都缠着你,烦死你。”

    在这一瞬间,程怀亦觉得那些所谓的前尘往事,好像突然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她在心里暗暗发誓,哪怕从此以后她都可以不要也不念,无论沉清酒跟谁在一起都行,现在她一心所求的,不过是身后的人能醒一醒。

    程怀亦不知道自己在路上走了多久,走到小腿处的痛觉都变成了麻木,快要全身筋疲力尽的时候,终于遇到了跟着救援车队一起赶过来的南以乐,还有一个她不怎么想见到的人。

    池俞安从救护车上跳下来,见到程怀亦的第一眼似乎有瞬间的发愣,直到身后的工作人员越过他的时候他才回神,然后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人,继而手脚麻利的接过沉清酒。

    池俞安抱着沉清酒离开,走到一半的时候,又突然转过头来,用听着还算是诚恳的语气说对依然站在原地的程怀亦说:“谢谢!”

    程怀亦眼中晦涩不明,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只说了句:“照顾好她。”便转身扎进了黑暗之中。

    雨后的天空安静的可怕,一切都被暂时隐匿在了这片黑暗之下,等南以乐找到程怀亦的时候,她正靠在一块大石头旁,盯着远方的某一处发呆。

    南以乐觉得这个人好像随时都会被周围的一切吞没掉,可能程怀亦的世界里也曾经历过像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以至于将她的一切都卷蚀成了残垣断壁。

    “你可真行!”南以乐从后面走过去,顺手扔给程怀亦一瓶水。程怀亦回头看了他一眼,突然射过来的车灯照的她整个脸惨白。

    南以乐看的心惊,压着声音问她:“你怎么回事儿?”

    程怀亦摇摇头:“我没事儿,可能有些累了吧。”说话的时候她依旧半靠着那块大石头,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问出口:“小酒怎么样了?”

    “放心,我刚去看了,医生说没大事儿,打了一针退烧药,这会儿应该出发去医院了。”

    程怀亦听完没出声,片刻之后伸手覆盖上自己眼睛,嘴角露出一丝极其苦涩的笑。因为她无比悲哀的意识到一件事情,她之于沉清酒就像这无光的夜晚的一样,永远照不亮她的人生。

    她其实一直以来都被困在了名为那座沉清酒的囚室里,从来没放下过,也从来没忘记过。

    她承认她撒了谎,甚至于骗自己说她才不会因为一个人就不能好好生活下去,可放眼望去,这些年里,她终究还是把自己过成了一只独木,始终飘荡却靠不了岸。

    而这么多年里,那个刻在她心底里的名字,也始终无法和旁人提起。

    南以乐走上前,伸手揽住程怀亦的肩膀,也是到这时他才发现程怀亦不知什么时候竟瘦成这样,肩膀上的骨骼分明,手触到的地方甚至摸不到肉,全是骨头。也不知道这人是以怎样的气力从那样恶劣的环境下把一个人背出来。

    他将手里的衣服披挂在程怀亦肩头,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没事吗?”

    程怀亦收回目光,平静地看向南以乐:“我们走吧。”她表情看起来像是在笑,但眼底流露出的却净是数不尽的哀伤。

    “其实在我面前,你不用这样。”南以乐想说他们是朋友,在朋友面前,是可以不用伪装的。

    大风裹挟着雨水再一次袭来,这场经年不曾见过的暴雨依然没有任何停下来的痕迹,程怀亦直起身子,说:“抱歉,我习惯了。”

    越野车行驶在黑夜里,绵延的山脉向后一一倒退,程怀亦的身体疲累至极,整个人就那么窝在车座里,连说话的力气都逐渐失去,最后还是南以乐发现了不对劲。

    “程怀亦,你哪里不舒服吗?”

    程怀亦掀开裤腿,一条暗黑色的伤口横在小腿肚子上,患处的皮肉狰狞地张开,应该是时间太长的缘故,周围流出的鲜红血迹已经自行结痂变成了暗红色,但伤口的地方依然还有血在继续渗出。

    南以乐看到伤口周围已经被雨水泡的有些发肿,程怀亦面色如常的找出纸巾,将腿上的血迹一点点抹掉。

    密闭的车厢内,南以乐闻到了血的味道,他用力踩下油门,在越野车发动机的轰鸣声中,狠狠地骂道:“程怀亦,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

    程怀亦降下车窗,迎着大风突然笑了,像回到多年以前,他们还都在一起的时候,那时候的天总是很蓝,日子总是过的很慢,而她的笑也是如这般灿烂。

新书推荐: 【博德之门3/伦影】阿格妮斯之歌 【剑三/综武侠】秀萝不想练琴 故鱼逢江 日落后的距离 京华月照宛秋时 在伟大航路开亡灵酒馆 倾城战将:戊边王妃不寻常 偏执男二总想上位 兔子的赔命竹马 青鸟落杜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