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漫天飞舞,流明之歌在乐思蜀耳边响起一遍又一遍,她遥遥望着远方天幕上皎洁通透的三轮皓月,抬手揉了揉有些湿润的眼睛。
没有遍地鲜血,没有叹息声和哭声,也没有枉死的凶兽和因为诛杀它而产生的“大侠”。一切都和游戏中不同,而今夜正因为这些不同变得格外明亮炽热。
乐思蜀对这段经历的感觉很奇妙,在她和宇明婋等人联手揭露的真相映照之下,游戏中呈现出的剧情反而更像被歪曲重塑后的结果。
“换种视角游凡尘果然更有意思啊。”
乐思蜀感慨着,她循着身旁宇明婋的目光向前望去,只见一道银白色的身影自三轮明月旁折返归来。
不知是谁唱诵出最后一句“众姊妹兮勿忘”,那个忘字落下后,玄晖山上静默无声,众人神色各异,但都不约而同地望向那道银白色的身影。
清月辉光照耀下,息邈翩然落地,向着众人所在处走来,步伐不疾不徐。乐思蜀向她看去,只见息邈双眸中光华湛然,不曾染上半分癫狂,澎湃的灵力沿着锋利的指爪一路攀上肩头,震得双翼猎猎作响。
“恭喜你,阿邈。”
宇熠上前一步,带着笑说道。
“多谢师尊。”
息邈亦笑着回道。她轻盈地停下脚步,随后长啸一声,鳞甲和羽翼伴着长啸声褪去,她又化回了人族的形貌。
“师妹。”
宇明婋开口唤了一声,息邈应声向她一笑,而后快步向前,再一次和自己的大师姐轻轻相拥。
乐思蜀发觉自己一直无意识地微笑着,直笑得脸颊都有些僵硬。她正打算抬手揉揉脸,却觉身边风声飒飒,祝朗山和祝朗月从她身后急速窜出,姐妹俩欢呼着冲上前去,一左一右紧紧抱住息邈和宇明婋二人。
宇熠凝望着几位爱徒,过得半晌她扬手轻轻一挥,一朵盛大的烟花霎时绽开在夜空之中,万千火花飞舞,将玄晖山燃成赤色。
“皓月如此,良夜如此,值得庆贺。”
她慨然说道,随后带着笑环顾着围绕着自己的一众门人。
“我从怀州带了些滋味美妙的饮品回来,大家现在去取些杯盏来,我们待会儿就在这玄晖山上环坐闲谈,望月共饮!”
宇熠的话音方才落下,乐思蜀的四周登时响起一阵热烈的响应声,烈火宗的门人们三三两两同行,向着各自的住所快步行去。她正思忖着是否能去天火堂中攘个杯子,身边便响起一声轻快的邀请。
“乐少侠,你和我一起回朱明院吧。我那里有几只琉璃盏,正巧能派上用场。”
乐思蜀循声抬头,不出意料地望见宇明婋那明丽的笑容,她不禁也微微笑了起来,随这位红衣少侠一同向朱明院的方向走去。
当乐思蜀和宇明婋携着琉璃盏一起从朱明院返回到玄晖山时,山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乐思蜀随宇明婋绕过人群向山顶处跋涉,一路上和或相熟或仅仅有几面之缘的女人们打着招呼。她们寻觅良久,直道来到山顶时,还未找到合适的落座之处。
“阿婋,乐少侠!”
一道洪亮的高呼传来,乐思蜀应声看去,只见宇熠手持一件通体碧绿的宝瓶,向着自己二人挥了又挥。在她身边不远处,祝朗山和祝朗月姐妹一左一右轻轻靠着息邈,手中抓着陶瓷制成的,看起来有些粗糙滑稽的杯子。息邈畅快地笑着,将手中捧着的玉盏放落,而后伸手摸摸祝朗山的头,又回身替祝朗月紧了紧斗篷的领子。
宇殊坐在她们对面,正从锦囊中拽出两张绣样精致的薄毯,听到师尊的呼唤后她回过头,向宇明婋和乐思蜀招招手。
“大师姐,乐少侠,来这边坐吧。”
她将薄毯轻轻放落在身侧,又从锦囊中摸出一件青铜制成的杯子,随后便出声招呼着乐思蜀和大师姐。宇明婋应了声好,和乐思蜀一同快步走上前去,在毯子上落座下来。
“这下人都到齐了。”
宇熠高声笑道。
“我们开始吧!”
她满怀着期待说着,将手中宝瓶向上一抛。
“哗啦!”
宝瓶向上飞扬了数尺,随后晃晃悠悠地停在半空中,瓶中不断传来清脆悦耳的声响。伴着这响声,瓶身一化为十,十化为百,直到每人面前都悬浮着小小的一只宝瓶时方才停下。
“请。”
宇熠双手轻轻一拍,快意笑道。一只只宝瓶随她心意微微倾斜,金色的奇异饮品自瓶口涌出,不偏不倚地落在众人面前或手中的杯盏内。她向上一抬手掌,原本的那只宝瓶便飒然落下,宇熠扬起头,就着瓶口痛饮琼浆。
乐思蜀双手捧着琉璃盏,只见通体晶莹的杯盏逐渐被染成金色,她和宇明婋相视一笑,一同将盏中饮品饮尽。
一股甘甜醇厚的味道在乐思蜀舌尖绽放开来,金色的琼浆顺着唇舌一路滑落,在她肺腑之间激荡出一阵暖意。
这饮品的滋味的确美妙,乐思蜀默默赞美着,她略一抬手,半空中的小小宝瓶又倾斜了几分,盏中金光再度辉煌。
“这是怀州的玉杏浆。”
宇明婋的声音传来,乐思蜀侧头望向她,红衣少侠微微一笑,也抬手又接了一盏琼浆。
“这种饮品是用怀州特产玉杏和山泉水共同煮成,煮制过程中还要加入数十种灵草和一些可以食用的玉屑。”
“要熬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喝呢。”
“不对,是九九八十一天!”
祝朗山和祝朗月吞了五六杯玉杏浆下肚,兴高采烈地插话道。
“除了霁州的‘明月光’外,很少有饮品能和这玉杏浆媲美。”
宇熠放落了宝瓶,也笑着说道。
“师尊,‘明月光’是什么味道啊?”
“我也想知道!大师姐和息师姐不准我们喝,每次都只有师尊一个人独享美味!”
祝朗山和祝朗月不知何时换到了宇熠身旁,她们扒在宇熠宽阔的肩膀上,不住声地说道。
“让你浑然忘我的味道。”
息邈仰头饮下一盏玉杏浆,带着笑的目光落在宇明婋身上:
“几年前,你们的大师姐收到一坛从霁州寄来的‘明月光’,她只喝了一口,就醉得一塌糊涂,揽着我一个劲说些胡话。”
“师妹。”
宇明婋横了息邈一眼,低声抗议道。后者耸了耸肩,笑容里带着些揶揄。
“什么胡话啊?”
“息师姐,我也要听!”
祝姓姐妹自然不会错过八卦的大好良机,乐思蜀偷偷瞥了宇明婋一眼,也偷偷竖起耳朵凝神听去。
“她说。”
息邈忍着笑,学着宇明婋爽朗的语气说了下去:
“‘阿邈,其实我们已经做了几十年师姐妹了,你知道吗?我发誓,发誓一定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人伤害你,这一次……’哎哟!”
息邈的话音戛然而止,宇明婋上前几步在她身边坐下,重重拧了一下她的脸颊。
“哈哈哈!这么可爱的事你怎么不早说,竟然连师尊都瞒着,真是过分呐!”
宇熠哈哈大笑,手里的宝瓶晃了几晃,金色的玉杏浆飞溅而出,洒落在沙地上,被月光照得透亮。乐思蜀举起杯盏遮住脸颊,啜饮了好几口才勉强压制住笑意。
“你不一样也喝醉了,还说要上万川书院和薛掌门比试谁读的书多呢。”
宇明婋不甘示弱,笑着调侃起息邈来。
“你当时醉得站都站不稳,这些话倒记得清楚。”
息邈反唇相讥。
“那是自然。”
宇明婋倚靠在息邈身上,又饮下一盏玉杏浆。
“所以呐,这‘明月光’不适合酒量浅的年轻人饮用,等你们长到师尊这年纪,再去品尝明月光的滋味吧。这玉杏浆多美味啊,你们今晚上想喝多少就有多少。”
宇熠摇着手中宝瓶说道,祝姓姐妹对明月光的兴趣不减,又继续追问了下去。宇殊和宇明婋息邈等几人含笑看着师尊和师妹们,也时不时加入聊天。
“师尊的年纪啊,那殊师姐喝过吗?”
“喝过的,前几年随师尊去霁州会友,对方盛情难却,我只得喝了一杯。”
“对方是不是妙华宗的虞还素虞长老啊?”
“就是她咯。那人的酒量在凡尘罕逢敌手,每次去霁州我都得陪她大醉一场,不过想想倒很痛快。”
“虞长老?之前听人说她行为放浪,不够‘娴静’。”
“呸!这么喜欢娴静就好生改变自己,一天到晚在那里放狗……吠有什么意思,听见那帮人的风言风语就晦气,真想替还素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玉杏浆里也没有酒呀,怎么感觉师尊有点醉了呢?”
……
不止宇熠像醉了,乐思蜀也被一种醺醺然的快意萦绕。人们的聊天声忽远忽近,她一杯杯饮下琼浆,遥望三轮明月,思绪漫无目的地纷飞,胸襟开阔舒畅。
恍惚间,流明之歌又在她耳边响起,明月牵引着赤色的潮汐,流淌在每一个女人之间,她看到人们传递着烈火,由千年前而至今日。
“真好啊。”
她仰面饮下又一杯琼浆。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