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几日,乐思蜀常常会在各种不同的地方碰到宁澈。有时她在论道场中看着宇明婋练刀御火,和其她师妹们切磋较量;有时她在望羲塔下舒舒服服地趴着,等着出塔的宇熠为她疏通经脉;更多时候这小兽会在曝书楼出现,陪着自己和息邈读书。
靠着小兽读书的感觉十分奇妙,乐思蜀翻阅着已经读过数遍的《流明记》,腾出一只手摸过宁澈顺滑的毛发。她闭上眼,脑海中当即响起那首古老的歌谣,循着歌谣,以及宇明婋在书上所写的种种笔记,她渐渐勾勒出最适合自己和其她女性修道者的修习之道。
明月牵引着潮汐,也牵引着女性修道者体内的灵力。修道者修习时,应将自然潮水之起伏与自身灵力之运转联系一起。潮起时凝神静气,随其起伏缓慢但均匀的一呼一吸,灵力在这一呼一吸间奔流不止,直到潮落时暂时停歇。在灵力流淌的过程中,乐思蜀能感受到自己和其她姐妹之间神妙且紧密的连结,这种连结让她修习起来更加轻快。
读过《流明记》后,乐思蜀有意将灵力汇聚的灵海移入胞宫之内,现世中被部分人忽视或避而不谈的月信因此成为她修习路上的又一助力。这几日月事如期而至时,她对天地万物的感知力变得比平常更强,积累的灵力也比平时多了几倍。
“窸窣。”
乐思蜀把手掌平伸出去,一截青翠的竹枝自她指尖生出,她五指并拢,反手将竹枝握在手中,葱葱茏茏的枝叶自竹枝上生出,又顺她心意化为虚无。
“往后还要‘多管闲事’的话,得再磨练磨练自己的道法才好。”
“息师姐,这匣子是寄给你的吗?”
“曝书楼里不能高声喧哗,朗山。”
“你声音也不小啊!”
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祝姓姐妹吵闹的声音传来,乐思蜀收敛了心神,从地上站起身来。息邈也循声阖上书页,向着门口望去,被从美梦中吵醒的宁澈很不满意地低吼一声,却仍懒得睁开两双眼睛。
“是什么匣子呢?朗山朗月。”
息邈走到被霍然拉开的门前,看着神情有些紧张的祝姓姐妹,开口问道。乐思蜀放下书册走到她身边,也看向姐妹二人。
“这个。”
祝朗山从锦囊中拖拽出一团衣物和毛毯,这团凌乱的东西中间不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似是什么机关正在启动,又仿佛神兵在匣中不平则鸣。
“刚刚我和朗月照常去帮大家取信,在一大堆信笺中看到了这个怪东西。”
“它一直吱呀乱响,还在匣子里碰来碰去。”
“这上面有妙华的标志,但我们并不能确定它是不是真的来自妙华。”
“你是不是害怕啊,朗月?”
“我才没有!我只是好奇而已。还有,不是你说来这里找息师姐的吗?”
“我说找息师姐或者大师姐……”
姐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吵嚷着把话题扯远,息邈笑着摇摇头,在和乐思蜀对过眼神后伸手按住那团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什。
“这匣子不是寄给我的,但如果你们害怕的话,可以先把它放在我这里。”
她说着将衣物轻轻一扯,一只雕工精美的匣子登时出现在乐思蜀眼前,两柄宝剑交错在匣身,隐隐透出剑气。束缚一去,匣中的撞击声更加明显,匣子也随之摇摆不定。
“妙华……”
乐思蜀看着匣上宝剑,想到游戏之中,有一段令她印象非常深刻的剧情就发生在妙华宗,这段剧情的起点,是妙华每十五年举行一次的论剑大会。
论剑大会是凡尘中最引人瞩目的盛事,大会召开之时,天下剑士将云集于素有千年剑宗美誉的妙华宗,谈道演武,切磋剑术。
在剑术切磋中获胜的人,不但可以获得妙华剑法秘籍与神兵宝剑,还将有机会与当世剑魁一战。若是此人在这一战中依然更胜一筹,剑魁之名,连带妙华开山祖师妙无瑕的佩剑便都将迎来新的主人。
在游戏中,主角公输放进入霁州后不久,便遇到了妙华的副掌门康雄,二人一见如故,结为忘年之交。公输放的剑术在康雄的指导下突飞猛进,他在论剑大会上大展身手,一路过关斩将,被视为夺魁的热门人选。而另一位呼声很高的夺魁候选,则是妙华掌门、当世剑魁万鹤仪的得意门生,天才剑士夏犹清。
和老成沉稳的公输放不同,夏犹清为人狂傲恣肆。喜欢她的人说这是不加掩饰的剑士本色,不喜欢她的人则说她目无尊长狂悖无礼,说不定哪一天便会堕入邪魔外道。
任谁也想不到,这堕入邪魔外道的谶语不但灵验,而且映证得格外迅猛,也格外惨烈。论剑大会进行到一半时,妙华掌门万鹤仪忽而失踪。宇明婋、公输放等几位少侠随康雄,和其余几位妙华长老在妙华宗内苦寻良久,最终在宗门秘境中发现了受尽折磨后被邪修吸尽灵力,已然身陨道消的万鹤仪。
正当众人悲痛难言之际,一道人影陡然从秘境之外闯入。公输放率先仗剑应敌,却发现来人竟是夏犹清。她身负重伤,狂放之态却更甚平时,而更令人震惊的是,她手中所持的,乃是万鹤仪的佩剑“无瑕”。
杀害恩师、夺取灵力、侵占宝剑、勾结邪修、堕入魔途……康雄在一旁痛心疾首地说出夏犹清的罪名,和其余长老联手围攻这位昔日的“爱徒”,玩家和公输放一样惊异,被围攻的夏犹清则置若罔闻,只是不顾生死的挥剑,状同疯魔。
夏犹清绝对是游戏中最难攻克,也最让人可惜的劲敌。这一场恶战终结在一个大雪纷飞之夜,公输放拼尽全力重创了本就负伤的夏犹清,康雄趁此机会祭出十二柄宝剑聚成的剑阵,夏犹清被他镇压于剑阵之下,就此魄散魂飞。
夏犹清死后,康雄在她和万鹤仪的遗骸之前饮泣,据他所言,这一切实则因他而起,只因万鹤仪与夏犹清都钟情于自己,而他摇摆不定,导致夏犹清误入歧途,最后更酿成师徒相残的惨祸。
听闻此事的公输放和长老们都唏嘘不已,当时还在屏幕外的乐思蜀则狂翻十几个白眼,若是为自身修为堕入魔途,夏犹清还是野心勃勃的魔女,可怖但可敬,如若是为了爱情自甘堕落还残害师长,乐思蜀只觉得荒谬可笑。
匣中剑气长鸣不休,乐思蜀捋了捋头发,念头微微一转。身为烈火宗的首徒,游戏中的宇明婋会代替师尊宇熠出席论剑大会,在追寻万鹤仪下落的过程中,她会因为保护公输放和其余几人身受重伤。这次受创伤及肺腑,她因此落下了内伤,久久未能痊愈。
“它好像要飞出来了。”
“师姐,快把它绑住!”
乐思蜀思忖的过程中,祝朗山和祝朗月的声音变得越来越紧张,正当此时,一道清亮的笑声蓦然传来:
“曝书楼今天这么热闹啊,我错过什么趣事了吗?”
宇明婋走上楼来,双手分别按住朗山朗月的肩膀,开口问道。
“诶?”
乐思蜀看到她微微一顿,目光在匣子上稍一停留,面上的笑意更盛。
“那匣子是从妙华寄来的吧。”
她话音未落,但闻铿然一声。匣盖骤然弹开,一道剑气自匣中激射而出,向着宇明婋直直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