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妹也会打架的,于是两人就打了起来。
不过没过两招,就见何碧薰就踉跄地从那头跑了过来,这会两边琵琶骨上又多了一大片的血迹,鬼脸近乎透明了,声音也嘶哑得很:“石仙人……”
师兄妹二人皆是一愣,打架暂停,连忙过去查看她情况:“何人伤了你?”
何碧薰苦着脸说不出太多话,残喘道:“求求你……救……救我……”
石映心正冒着问号,忽地起了鸡皮疙瘩,渐渐感到一阵可怖的威压。
这是她入银州以来第一次感到这么重的鬼气,她现在大概明白了,先前是因为受鬼月的影响,银州已是半个鬼城,那些寻常小鬼的鬼气被这特殊的磁场掩盖,故她们才没发现何碧薰的古怪,而且待得越久越不易察觉……
而如今她却能感受到了,说明此鬼法力之高强。
她抬起眼,先看见大师兄微蹙的眉心,眼里有许多警惕;她顺着大师兄的视线望去,看见黑漆漆的林中浮出一个更黑漆漆的影子,瞧不清模样的时候,她的目光就落在那顶很突兀的长三角帽子上……
好没品味的帽子,上头还写了四个字:天下太平。
慢慢显出模样,她又看见这人(?)左肩上挂着一条黑亮的长链,链头是个大弯尖勾爪,这会正被他拿在手中甩来转去。
何碧薰瞧见他,瑟瑟发起抖来。
石映心见她的反应,又看对面的“天下太平”像她入梦在地府里看见的那些鬼差打扮,便料到他是地府来捉何碧薰的,原来是只官鬼。
那官鬼见了她们,哼一声冷笑道:“明易?又见面了。”
大师兄认识啊:“师兄,他是谁?”
见到认识的人,明易似乎不很高兴,声线平板道:“黑无常,范无咎。”
石映心于是问第二个问题:“师兄打得过他吗?”
明易嘴角一扯:“没和他打过,估计要以死相拼。”
那有点惨了,大师兄。
二人一鬼面面相觑着,范无咎手中的甩链子的动作一停,挑眉道:“留下那只鬼,你们走吧。”
明易看着他:“捉拿何碧薰回戒律堂,这是归壹派的任务。”
“你们归壹派的任务有我阴曹地府的铁令重要?”
石映心便说:“凡……鬼事总有个先来后到,是我先捉住她的。”
“你这意思……”范无咎呵呵一声,把目光落到石映心身上,打量一下,没见过,“是要从地府官差手上抢鬼?”
石映心皱眉:“当鬼就能听不懂人话吗,我是先来的,这么算分明是你从我手上抢鬼。”
范无咎:……
“不是,你谁啊?”
“石映心。”
“……”
明易:……
实在听不下去了,他是打算好好沟通的:“范无咎,等我带她回戒律堂判决之后,再由长老们决定是否给你们地府处置。”
“明易,”范无咎很是不解地问,“你跟我抢鬼做什么?你们归壹派如今也要考核业绩了吗?”
现在不是扯皮的时候,明易给石映心传密音让她带何碧薰走,石映心却问“师兄你要和他以死相拼吗”,明易无语“我与他又无深仇大恨,哪有这么夸张,你带她走便是了”。
石映心转身抱起何碧薰就飞,范无咎在后边大喊“站住”,然后很快就是铁链碰撞刀剑的声音,一人一鬼打了起来。
飞到空中,石映心问:“何碧薰,你要去哪?”
何碧薰在她怀里,苟延残喘道:“去阴阳路……鬼门关……投胎……”
“好。”
飞了会:“阴阳路往哪走?”
“……”
在坚强的何碧薰的指引下,石映心很快带她来到了阴阳路,从天上望下去,这里就是普通的民间集市,鬼头攒动,鬼火辉煌,好不热闹。有许多鬼在贩卖吃的喝的玩的,还有几处挂了布帘,上头写了:银州一日游,当夜往返。
好多鬼排队,生意很好啊。
石映心飞下去捉住一只吃糖葫芦的鬼问:“地府怎么去?”
那鬼吓了一跳:“啊!有人啊!!”
石映心把它的糖葫芦抢过来塞它嘴巴里:“地府怎么去?”
鬼可怜地往左边一指:“你走到尽头就是了……”
石映心抱着何碧薰飞到路的尽头荒野处,果真瞧见一扇高大的石门敞开着,门匾上写着“鬼门关”三字,里头黑压压一片瞧不分明,门两边守着两只鬼差。见石映心抱着鬼来了,立刻拦住她道:“凡人为何来此!?”
“我不进去,”石映心低头示意道,“让这只鬼进去。”
左边的鬼差道:“要进鬼门关,需查验冥途路引。”
石映心:“什么路引?”
这时候何碧薰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牌来,一面正写着“路引”二字。
两个鬼差一看,收起手中的大刀,站回边上说:“凭路引进出鬼门关。”
石映心便把何碧薰放下来,扶她站稳:“再会。”
何碧薰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多谢你,石仙人。”
石仙人:“知道了,快走吧。”
何碧薰现在几乎是有气进没气出了,实在是快走不起来,快飘也不行,石映心看她慢吞吞的背影很有些着急,眼见要走进那片黑乎乎里面了,她忽然伸出手来猛地将她往前使劲一推——
下一刻又召唤出帝血剑来,缠住了飞来勾魂的勾魂锁。侧头看去,范无咎正站在不远处,一脸黑气地瞪着她。
范无咎阴沉道:“你以为你做了好事?”
“不知道。”石映心说,“不过我做好事做坏事都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范无咎气笑了,“好,那就让我拿你去判官殿上是问!”
说着,他一扯勾魂锁要将她的剑扯过来,石映心顺从地将剑放开,飞近了才使诈控制起来,猝不及防地把“天下太平”的帽子砍歪了。
范无咎气死啦。
明易赶到的时候,一人一鬼正打得不可开交,远远的地方围着不少看热闹的小鬼,叽叽喳喳的很八卦;再看战况,石映心胳膊上受了伤,范无咎帽子没了一半,“太”字少了头,看起来只剩下“不平”二字。
明易:唉。
石映心已经落了下风,因为刚才剑被勾魂锁的一头缠住了,她没料到另一头也能用,被范无咎趁机勾了胳膊上半块肉去,这会还疼着呢;原本看守鬼门关的两只鬼差也见缝插针地帮上司对付她,确实有些局促起来。
最讨厌的是这勾魂锁怎么也砍不断,万分难缠!就在她一边打一边想着怎么办的时候,她大师兄来了。
石映心知道大师兄会帮她的,果不其然是这样,他先打退了那两只小鬼差,然后企图阻止她和范无咎的对峙:“好了,别打了。”
范无咎甩着黑链骂他:“好你个明易,亏你是归壹派赫赫有名的正派弟子,如今是非不分地帮亲不帮理!”
明易把他甩过来的链子劈到边上去:“我没有。”
范无咎:“那就让我捉了这个姓石的回去负罪!”
明易说这不合规矩,她又不是鬼,要负罪也是回他们归壹派负罪。
范无咎:“我现在就杀了她!”
明易说这不成体统,就是黑无常也不能乱杀人的。
范无咎其实也就是气话,但实在是气不过啊:“好,你滚开,让我和她打个痛快!”
明易说这不合礼数,你身为堂堂拘魂使,怎么能意气用……
“不你个头,滚啊!”
范无咎烦死他了,甩着链子冲上去;石映心在他们说话间已经喘了几口气休息了,提起剑感觉自己还能打;明易额间青筋狂跳,心想反正事已至此,打算趁机拎起师妹溜走……就在这时!
天上刮来一飓风,一下把二人一鬼吹飞了,连带着边上围观鬼众也摔倒一片,鬼哭狼嚎起来。
石映心倒在地上,受伤的胳膊雪上加霜地溢出血来,疼得她龇牙咧嘴。抬头一看,黑空中有一抹红飞了下来,仿佛点燃的烟花炮竹在她心中炸开,一下又消声了。她心虚地抿了下唇,慢吞吞地要爬起来,爬了一半大师兄过来扶住她。
师兄妹俩朝前边规规矩矩地问好:“妽荼仙尊……”
妽荼看这一片狼藉,大怒:“闹够了没有!?”
范无咎抖了一下,咬牙切齿地告了师兄妹二人的状:一个是掠走恶鬼,放鬼投胎;一个是包庇同门,是非不分。
妽荼听罢,先是骂范无咎:“废物!捉只鬼都捉不住?黑无常你当不了有的是鬼当!自去判官司领罚!”
范无咎还能怎么办,谢罪退下呗,临走前还恶狠狠地瞪了某二人好几眼。
“至于你们两个……”妽荼压着怒火,瞧那两个不省心的,有些咬牙切齿,“等回了戒律堂,新账旧账一起算!”
“……弟子遵命。”
明易召出寒竹剑要带人走,妽荼忽然又道:“且慢。”
二人看去,就见她两指往边上一点,地上忽然冒出一个五花大绑的老头来,这会还在那里时不时蠕动一下呢。见他们两脸疑惑,明显不认识,妽荼道:“石映心,你可还记得在银州署遇见的那只火鬼?”
石映心瞥了一眼地上的老头,虽莫名,但还是点头道:“弟子记得。”
妽荼朝老头一抬下巴:“那只火鬼,便是受这老头所害,在生时用火活活烧死,死后用歪门邪道炼成受人摆布的火鬼,如此才成就了贾庆升的奸计,这便是整件事的关键一环。”
啊,是这样啊?
见石映心面色还有些茫然,妽荼轻轻摇了摇头,又把那只火鬼变了出来:“你仔细看看,认不认得这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