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风合

    晋城千里外的盛京,依旧日日欢声,歌舞升平。

    宫内宴会一连举办了数日,来自各地的使者精心准备,献上特色表演,使皇宫内的宾客从踏足朔漠风情,到欣赏西南民风,连日来大开眼界,大饱眼福。

    今夜则是江南府的主场。

    危星楼随众人入景华宫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情形,莲台下的池水种满了新荷,随着暑气送往带来阵阵荷花暗香,周围杨柳树垂下青丝绦,此起彼伏的蝉鸣伴随着周围人的惊呼声响起来,像一首杂乱的乐曲。

    危星楼在台桌前坐下,一旁的侍女为他倒上一杯梅子酒,冰碗在摇动的木扇下散发着丝丝凉气,在微凉的暮沉夏夜中,远远的一条灯路亮起来了。

    危星楼举起杯子轻抿一口,冷,涩,味又回甘。远处的灯带下是摇晃的华盖与华扇,迈着细碎脚步的太监在前面带路,后面浩荡的便是皇室了。

    没有人看得清他们的脸,但是能听见窸窣的衣物声,原本喧闹的场所静了下来,每个人都默不作声。

    危星楼又喝了一口酒,目送着皇帝,公主,将军一个个登上高台入座。等他们坐定,这场宴席才正式开始了。

    宴会刚开始,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侍女见危星楼面无醉意,退下添酒去了。一旁没有人,危星楼才把手脚放开了坐。

    丁零当啷的细碎声音传来,好像风铃响,眼前的水荡开来,揉碎了水底的月亮。有悠扬的女声传来——

    “小园台榭远池波,鱼戏动新荷。”

    危星楼同一旁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去看那远处飘来的乌篷船里的人是谁,只见棠溪午梨挽着双环望仙鬓,穿着金丝红边青纱裙,坐在船里,带着淡淡的笑容朗声吟唱。

    她一手摇着羽扇,又俯下身子去够池里的金鲤,藕段般白皙的手臂拨乱了池中的倒影。

    “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最后一字落下,宴席上突然爆发出一声叫好,所有人回头去找声音来源,是个七品小官愣头青。危星楼颇有些无言,等他转过头去看池里的船时,棠溪午梨已经在旁人的搀扶下上了岸,坐到公主身边去了。

    危星楼顿觉无趣,侍女正好回来,他伸手又要了一壶酒,直接对嘴喝,不知不觉又看向棠溪午梨的方向,发觉公主与棠溪午梨二人正兴致勃勃地盯着他。

    不知这二位闺中好友又在商量何事,说着说着捂嘴笑起来,危星楼便移开眼,不再看她们。

    正在大家相谈甚欢之时,坐在高台上的皇帝突然发声:“又是晋城?”

    有人来报,站在皇帝身旁面露惶恐,在皇帝正高兴时打扰他当然是死罪,可鹤家之事也是大事,他两头得罪不起。

    “一个杂门派,敢溜进鹤家盗窃还烧了他家的楼?我看这些修仙之人也不是什么超脱之人嘛,怎么也净干些鸡鸣狗盗之事。”皇帝的声音很年轻,毫不掩饰鄙夷之意。

    “这事鹤家占理,让他们自己处理就行。以后这种小事别来烦朕。”皇帝大手一挥,像驱赶一只虫子把人赶走了。

    接着,他说:“治国理政,为民安邦,才是国家大事,求仙问道终究不入流。众位爱卿,是不是啊?”周围此起彼伏的称是声。

    然后皇帝话头一转,“不过朕也听闻,在座的各位中,不乏有信道之人,据说危爱卿的妹妹便是修道之人?”

    周围的焦点一下子集中在了危星楼身上,他放下酒杯,起身回礼:“正如陛下所言。臣的妹妹在迎君修道已有数年。”

    皇帝点点头,并未再说,只是看起来对修仙一事深恶痛绝。危星楼听身后有人小声交谈:“鹤家礼佛,看来是被盯上了。现在二教纷争得厉害,你烧我的庙我毁你的观,前几天不是听说了吗,有道士走在路上被人一罐子敲碎了脑袋,刑部近些年处理了好多起两教土地买卖的纷争。”

    另一个人接话:“可不是吗,而且你知道皇上为什么这么讨厌修仙人吗?”

    “为什么?”

    “先帝最爱的妃子最后就是和一个道士跑了。后来先帝对此女念念不忘,还派人去寻那女人的儿女,要是个儿子估计还得接回来当亲王呢。”

    “吓……那女人什么毛病,不选皇亲贵胄,选个穷道士?不过我倒是听说,那女人没入宫已经跟人私定终生,后来受不了宫规了就逃跑了,据说最后逃到西蜀一带……”

    “我要是皇帝,我心里也膈应,这随时随地有个私生子可能跳出来,搁谁心里不害怕啊?”

    “而且据说皇帝这个位置也是逼宫得来的,据说当时还害死了一个傀儡皇帝,那人被称作献玉,不过现在这些已经是宫中禁忌了,我也只是听到传闻有说。”

    危星楼心想,既是宫中禁忌,你们还敢如此肆无忌惮。

    夏日凉爽,眼前的宴席却只让人心中滞涩,趁着周围觥筹交错无人在意他,危星楼偷偷溜了出来,独自站在连廊上欣赏月下荷花。

    不曾想,一个低头的功夫,就遇上了他最不喜欢的人,棠溪午梨。

    该有的礼数过后,两人默契地站得很开,也没有人动身。

    危星楼低头看她,问:“棠溪小姐不进去?我看公主仿佛很欣赏你。”

    棠溪午梨面对一池莲花没有出声,脸上也没了先前的笑靥。月光照在她脸上,危星楼发觉她的目光很深沉,他仿佛意识到了,长袖善舞的棠溪午梨也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在他分神的片刻,棠溪午梨微微欠身,脸上带着惯有的微笑,危星楼时常把这解读为对他的轻蔑,紧接着他听到棠溪午梨的声音:“我不像你,看似自视清高,实则不谙世事。”棠溪午梨的眼睛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平静与明亮,她接着说,“你有没有思考过为何你总是不受待见。你觉得我受到赏识理所当然吗?”

    棠溪午梨说完就拂袖离开,她走出几步后听见危星楼提高的声音:“站住!”于是她也停住了脚步,听对方想说些什么。

    危星楼冷笑一声,说:“我不像你们,享有巨量的财富,习惯于奢华的生活,我无意朝堂,也不屑于得到任何人的青睐。我们危家世代守护长生刻碑,从不卷入任何人事纷争。”

    棠溪午梨转身看他,黑暗中,他被月光照亮的半张脸格外深邃。棠溪午梨低头笑出声,抬起头来,眼神里淬着冷光:“那你我,终究不是一路人,你也无需对我报以恶意。”

    危星楼的声音在后面越来越小:“这不是恶意。劝你少卷入纷争,小心越陷越深罢了。”

    棠溪午梨深吸一口气,推开宴席的大门,熟悉的丝乐、欢声笑语,温和的梅子酒风重新裹挟了她,她挂着灿烂的笑容,迈步向冲她招手的乐康公主走去。

新书推荐: 繁俞微光 [火影·我爱罗同人]是我老公啦! [恋与深空·苹果] 兄,非兄 亮堂堂,白晃晃 「暮光凯厄斯」喃喃 无证自取 我在平行时空当人妻 向导拒婚后,哨兵NPC们觉醒了 盲客 被时光掩埋的仇,被时光成全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