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进出宴鹤楼的人都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出。
熬药的侍女找准机会,拉住了刚从上面下来的一个人,开口打探,“姐姐,这事是怎么闹起来的?”
女子把手中的铜盆放下,一边擦着汗一边回答:“前些日子不是有贵客住进了咱们楼,结果前些天那些老秃驴又派人来坏事,惊了贵客不说,还伤了人,是位女子,现在人还躺在里头没醒呢。吴姆妈在跟前伺候,我每个一个时辰进去换水换毛巾,情况确实不太好。”
侍女惊讶地捂住嘴,连忙追问:“怎么说?”
女子:“每次我进去,那贵客睡过的枕巾都湿透了,人就没清醒过,我还看见过,她好像中邪一样。”
侍女不敢再问,过了一会,她又凑过来,“可是楼主与那帮坏僧的恩怨结得久了去了,这次为什么要下手这么重?”
女子也摇头:“我也不知,往日里还只是使些小绊子,这次也是那贵客不凑巧吧,撞上了。不过咱们楼主好像对那贵客很在意,发了脾气还要禀明圣上呢。”
侍女又吃了一惊,赶紧把嘴闭上,回到原位上老老实实煎药去了,把火候与时辰照顾得分毫不差。
万松云已经昏迷了七天,鹤祈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凝重。
汤药换了几番,万松云的脉象仍然如将死之人一般了无生气,毫无生还迹象,晋城的大夫也束手无策了。
“她中的毒太过狠毒,我寻遍了医术,都找不到解决办法呀。鹤楼主,老夫也没有办法了。”医者号脉后纷纷告辞,只有一名老者让鹤祈借一步说话。
屋内只余下闻决溪、青璟、危月燕等人,都守在她的塌前。几人心中所思所想并不一致,危月燕看着病床上人惨白的面容,心下竟然生出一丝说不明的释然,她信那则命诗,否则也不会为了守护家人,千里迢迢从雪域东行北上,来到人生地不熟的迎君。她愈发有预感,万松云就是命诗中哥哥的死劫。
屋外,老者垂手而立,鹤祈迎着风站在他身前。过了一会,老者开口了:“楼主,那人身上所中之毒并非来自人世,乃是鬼蛛之毒,她活不长了。”鹤祈没有说话。那老者又开口:“不如,楼主借此事发难,在圣上面前好好挫一挫他们的锐气。也好警醒那群秃贼,皇土可不是他们随随便便能够肖想的。”
鹤祈仍没有反应。
老者看他,叹了一口气。“此女本就是孤煞不可善终之命,本该死于乡野,但她身边有大能命格替她抵充了这一劫,如今怎样,要看她能不能碰上机缘。鹤祈,无论是妍云还是她,都与你缘浅,你不要再执迷不悟。”
听见李妍云的名字,鹤祈如同一尊抖落了尘土的石像,终于松动了片刻。他低声说:“我并不再执迷于此,我只是,有些遗憾……守不住她,连她的孩子也没能护住。”
良久,鹤祈身后传来一声叹气。
夕阳沉了下去。
晚膳端了上来,一桌人默默地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没有人说一句话。
这样的氛围被匆匆跑进的小厮给打破,他喊着:“楼主,少林那边来了人,说是要见你。”
一行人鱼贯而出。
鹤祈走在最前面,在前厅看见了一名身裹明黄色僧袍的道僧。那道僧生得脸宽体胖,印堂一处红痣,眉眼被肉波挤得像弯月。见来了人,他先施一礼,开口道歉:“七日前有小僧易容潜入宴鹤楼设下邪阵,伤了鹤楼主的宾客,是少林管教不严,我特地上门赔罪来了。”
鹤祈一点头,问:“是一解让你来的?”
道僧轻点示意,“一解真人还派我来送几句话。”
他转向闻决溪等人,“现在万姑娘身中数毒,又深陷鬼域多日,魂魄已经离体,已无生还可能。”青璟闻言就要上前,被闻决溪与危月燕拦下。道僧阿弥陀佛一声,接着说:“如今她仙途尽断,但仍可在鬼域求得一线生机。”
闻决溪眯了眯眼睛,问:“你的意思是,居鬼域,借阴胎修鬼气?”
青璟大喝一声“不可”,她急忙抓着闻决溪的手臂:“师兄,在迎君时,松云本就因修血契遭到非议,若是,若是如此,她今后还怎么回迎君?”
危月燕也心中警铃大作,若是万松云真的修了这旁门左道,岂不是让哥哥多了几分遭到危险的境地?哥哥现如今已经十九,离命诗上的日子,也只有六年了。想到这里,她面上也流露出不同意的神情。
那道僧见他们起了争执,便笑眯眯站在一旁不再言语。闻决溪看向他,他甚至礼节性地一点头。闻决溪想,他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故意来扰乱他们的。
“这位师父,请您带我去见一解真人。”闻决溪给出了自己的答复,青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危月燕也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师兄,这恐怕不妥。”
闻决溪又开口,“还有一事,若我师妹的魂魄受损,我如何才能固她的神魂?”
道僧仍是笑着:“旁的好说,贫僧也略懂固魂之术,可以教予施主,但有一点。修道之人身绕清气,入鬼域如夜明珠置于黑夜,会遭来祸患,这位施主怕是要小心行事。”
青璟拦住欲动身的闻决溪,“师兄,你忘记了紫衣仙的叮嘱了吗?要救松云未必就只有这一种方法,你何必如此?”
闻决溪低头,青璟看着那双古井无波的双眼,就明白自己无法说服他。在迎君同处数十载,她依旧看不懂闻决溪,也畏惧他。
闻决溪看着道僧,缓缓地答应道:“好,我同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