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尖叫声仿佛利剑,刺破平静的天空。
几乎所有学生都扑向了窗边往下张望,也有小部分胆小的蜷在了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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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妤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停尸间,头微微歪斜,半个脑袋凹了进去。
两眼微睁着,眼神却已然空洞无神,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所有感知。原本清澈明亮的眸此刻被一层浑浊的白雾笼罩,让人难以窥视其中曾蕴含的生机。
小脸糊满了脑浆与血的混合物,红白相间的液体交织在一起,触目惊心。
她的七窍处,能看到已经干涸凝结的血迹,宛如一条条暗红的丝线,缠绕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
安婉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人。
眼前这张脸,熟悉,又好似有些陌生。
泪水无声划过她的脸颊。
上次这样盯着她看是什么时候了?
几个月前?半年前?
定是很久了,她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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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的意外夺走了安家夫妇的性命,原本幸福的一家五口只剩阿婆和安婉安妤。
阿婆的退休金一个月三千不到,怎么也不够三人生活的。
离开父母呵护,17岁的安婉被迫加速成长,辍学打工养家。
年过七旬的阿婆心疼她还是个孩子就要一人担起养家重担,每天赶一大早便端着个小板凳在路边摆摊卖自己手工编织的花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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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安婉安妤总会在阿婆编花篮时蹲在一旁同阿婆聊天。
阿婆总是乐呵呵的与她们重复着那几句:“用这竹子编花篮呐,更加紧实,不容易散架…”
“编的时候呀,要保证这篾条大小厚薄均匀,织篾要紧密…”
三个小时后。
“两个宝贝,快瞧瞧—”阿婆拎着刚编好的小花篮像个刚学会自己吃饭寻求夸赞的小孩子,脸上的笑意更甚。
两个小娃娃也很是懂事,每次都一人一边挽上阿婆的手臂。
“阿婆会魔法嘛?!婉婉也要学会和阿婆一起编!!!!!”小安婉笑得眼弯弯,轻皱鼻子,小脑袋往阿婆肩上蹭了又蹭,俨然一只娇媚的小狐狸。
小安妤则是两眼放光,软软道:“阿婆,真的好厉害…编得好漂亮呀…”
“妈,宝宝。”夫妻俩站在台阶上,开口说话的是女人,四十岁出头,眉眼温柔,声音也是轻轻柔柔的:“饭好了,快来吃吧!”
……
原本温馨和谐的生活在一天被一场意外的交通事故打破。
安家夫妇当场身亡。
肇事者醉酒驾驶且致两人死亡却因背景强大逃过了法律的制裁。
收到孩子死讯的老人一时接受不了昏了过去。
安婉拽着安妤的袖子陪在阿婆身边,目光直勾勾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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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安婉放弃学业,辍学打工。
虽生于本就不算大富大贵的家庭,给她和妹妹的却从来都不差。
从小爱穿漂亮裙子的小公主— —
从未接触过家务活的小宝贝— —
现在只得穿着有些不合身、还沾有污垢的工作服,端又重又油腻的盘子。
由于不是什么大饭店,又因其年轻面容姣好,总有些管不住自己爪子的男人。
虽对此厌恶至极,却因深知不能得罪客人,不能失去这份工作,只得强忍恶心尽可能强迫自己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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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偶然的机遇,她获得了酒吧驻唱的工作。
早上她照常去到那小饭店。
晚上八点,她洗去身上的油腻味,换上符合主题的服装,化上适配的妆容为九点开始的第二份工作做准备。
曲目是随机的,若是不想被罚钱,她得保证不犯错且演绎完美。
她音域很宽,嗓音很有辨识度,有很强的穿透力,开口自带混响。
她之前学过吉他,能力足以保证每次拿到谱子顺利弹下来。
外形及音乐的双重天赋使她工作的还算顺利。
虽每天十分疲惫,虽前路漫长,她仍努力保持乐观。
工作么,本就不会顺心的,总是累的。
努力多赚些钱,阿婆和妹妹能过得好些。
她总是那么告诉自己的。
……
半年前,阿婆没了。
没有任何病痛折磨,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阿婆走了,在睡梦中静静地走了。
这许也是件好事吧。
至少阿婆她…
走的没有痛苦。
尽管如此,一向告诉自己要乐观的安婉她终究还是个刚到二十岁的小姑娘。
她哭了。
她从来没那么大声的哭过。
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忘了时间。
她哭了很久很久,积攒三年的泪在此刻终是释放了。
泪,终是会哭尽了的。
她掩去自己的狼狈,如往常般工作。
……
阿婆的离世无疑让家里的氛围更加凝重。
她每日更加卖力的工作,无停歇的忙碌使她无暇顾及内心的痛苦。
然而痛苦从未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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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神,她后退几步。
脸上精致的妆容早已糊作一团。
接到安妤班主任电话时她刚化好妆。
安婉跌跌撞撞跑出酒吧,穿的是高跟鞋,她险些崴到脚。
踢去碍事的鞋,她光着脚跑到马路边拦车。
在她到之前,120已经到场核实确认死亡后报公安机关到场处理,安妤的遗体被送往殡仪馆保存。
这也是为什么她的目的地不是学校而是停尸间。
安婉不知自己如何离开了殡仪馆,不知如何回到了’家’。
没有爸爸妈妈。
没有阿婆。
也没有妹妹。
这里不是家。
只是被命名为家的一个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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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的,她眉头紧皱,好似感应到什么一般,冲进安妤的房间。
她一眼发现了书桌上有一张小小的、方方正正的纸片,上面还压着一个亮亮的小东西。
走近,她勉强扯着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亮亮的小东西是安妤生前最喜欢的小发卡,那是爸爸妈妈送她的十岁生日礼物。
她颤抖地拿起那张纸,上面字不多,一眼就能看完。
阿姐,对不起。